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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瘟神难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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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爷这一日照例到回春堂来做账房先生,抬头却见门上挂了关门歇业的牌子,他去后面关家,厚朴还是不在。张妈说厚朴回来过,急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又走了,对了,还拿走了淮山的乳粉。
淮山早过了吃奶的年纪,因为喜欢乳粉的味道,余爷就一直给他买着吃。这个钟点淮山定是跟一群小崽子在镇口粮仓前的空地上打弹珠,他不可能突然想起来吃奶,厚朴也不会颠颠儿跑去给他泡奶粉吃。
镇子里谁家有孩子没有奶吃吗?没听说。
厚朴自己吃?他不是个嘴馋的人,就是他突然嘴馋了,也不会抢淮山嘴里的吃食。
余爷把张妈说的东西一拼凑,心中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哪里能听什么是什么,回家乖乖等着厚朴,万一厚朴捅出大篓子来,那不是闹着玩的。他倒不是担心厚朴救了人遭到告发,主要是怕那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丘八,杀红了眼,一个错手把厚朴的脖子给拧断了。
余爷先是拍了拍回春堂的门,低声叫厚朴,拍了半天叫了半天没见人来,便一拳头砸破旁边的雕花窗户,伸手去拔了里面的插销跳进了屋子。
厚朴跑出来,“嘘嘘嘘”个不停,“你干什么呢?”
“你是不是藏了人在这里?”余爷看见屋里一片狼藉,上前扣住厚朴的肩膀,“你没事吧?”
厚朴探头看看窗外,把余爷拉到后堂,“没有的事,昨天晚上遭贼了,我正收拾呢。”
余爷探头看来看去,“遭贼了你嘘什么嘘?又不是你偷别人,是别人偷你,怕什么?”
“两个过路的兵,你这样嚷嚷得别人都知道,回头该有人抓捕他们了。”
“你怎么知道是两个?”
“厄……”厚朴说漏了嘴,只好努力圆谎,“他们只有军服,我就送了他们两身衣裳。”
余爷摇摇头,苦笑,“现在人呢?”
厚朴指指外面,“走……走了。”
余爷拍了拍他的脸,柔声道:“我是怕你惹祸上身。”
厚朴道:“两身衣裳而已,他们真给抓了,也不至于把我供出来。”
余爷叹气,“你啊,看着不是个有勇有谋的,有些事干出来,只怕吓人一跳。”
“你这不像是夸我的话。”
“就是夸你的。”余爷从门角落里拿了笤帚,“行了,收拾屋子吧。”
“你换把笤帚,这个脏,地上的药还能收起来继续用。”
余爷应了一声,“我去找笤帚。”
“哎……那个……干净的笤帚在前面屋。”
余爷狐疑地看了看他,装着要到前厅去,却是一闪身,突然扑向后面库房,厚朴一惊,要去拦他,哪里还来得及。
余爷闯入库房,只见满地狼藉之外,并没有什么人影。
厚朴小心地闻了闻,谢天谢地,满屋子浓重的药香,掩盖了刚刚那两个丘八身上的恶臭。
两个人收拾了老半天,才将散落一地的药材各归各位。忙完后,余爷靠桌边坐了,一腿交叠在另一腿上,招招手,“过来,同你说个事。”
厚朴正给他泡茶,两杯上好的铁观音,洒了几朵黄山菊,他举了托盘端过来,坐到余爷对面,“说什么?”
“镇子上现在看着还太平,我总觉得哪一天突然就要乱起来,我那边是做好了随时出远门的准备,你想想什么东西要带上,也备着,到时候说走就走,外头兵荒马乱的,可千万别失散了。”余爷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很平和的,说到这里还吹了吹茶叶,喝了一口,“嗯,好茶,若是天天能这么喝上一口,谁还要抽烟呢?”
厚朴想到那两个现如今不知道隐在哪一处的兵,他们在风雨之夜寻到这里,饥寒交迫,伤病缠身,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外面还真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余爷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今天晚上我就去收拾。”
余爷又道:“如果失散了,等天下太平,一定还回这里。”
“好。”
“万一真的回不来了,……”
厚朴的手越过桌面,去捂他的嘴,“别说不吉利的话。”
余爷闭上眼睛,握了他的手,在掌心里亲了亲,“不是不吉利的话来咒自己,就是要想个万全之策。如果以后回不到这里,就去香港找我,我年轻的时候在那里读过书,认识一些朋友,可能去投靠他们。你可以登报纸找我,我保证每张报纸都认真看。”
“嗯!”厚朴重重地点了点头。
“若是……”说到这里,余爷自己先笑了,“算了,咱们好好地在这里过日子,有备无患,还没到这种生死离别的地步。”
顿了顿,厚朴道:“我也跟你说个事,你别生气。”
“你说。”
“这两天,我老是担心镜心,他跟舞笙在外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淮中也在打仗吧?”
“也许他们也在担心你。”
余爷那么一说,厚朴也略略安心一些了。
看看外面日头,余爷放下茶盏,起身道,“这里也没别的事了,那我回去了,你跟我回去吗?该吃中饭了。”
厚朴心里惦着那两个兵,便道:“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干嘛不一起回去?”
“镇子上人多眼杂的,都知道我跟你要好,常去那边走动,可也不能一天到晚粘在一起,你家里还有一个余太太的。”
“你这是怪我娶了个太太?”
厚朴摇头,“没,我还要谢谢她。”
“这话怎么说的?”
“若不是她,你是不是要提着行李赖到我家里去住?”
余爷给他挤兑得没了脾气,“那天来吃喜酒,我见你还是有些不高兴的。”
“你领了新娘子一桌一桌敬酒,不知道怎么,就觉得好似当了真,心里就不痛快起来。后来就好了,我不是也没喝醉嘛。”
“我对不住你。”余爷说这话,是诚心诚意的,厚朴就觉得他的眼神里,似有万般无奈和隐忍。
“快别这么说。”厚朴去推他出门,“你先去吧,要不我先走,总之我不要跟你在一起走,路上碰到的全是熟人,不自在。”
“好好好。”余爷到了门口,又道,“下午咱们去钓鱼吧?”
“好。”
厚朴眼见着余爷走远了,这才跑到后堂,各个角落都找遍了,也没见那两个兵,他也不敢大声喊,只轻轻呼唤,“老葛,老邢?”
后院门口突然探出头来,道:“这儿呢。”
厚朴放下心来,“我还以为你们走了呢。”
“老邢那个伤,我们现在是轻易动不得,而且身上没有证件,寸步难行。”说着葛良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对不住,恐怕要害你涉险,收留我们几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