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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蛇打七寸 ...

  •   厚朴回到家里,头益发疼了,他翻箱倒柜地抓了几位解酒药,拿了蒲扇自己到灶披间里熬,破蒲扇扇着炉子的同时,他就在回想刚刚的事情,不能多想,一想就头疼。
      莲生进来,把碗盏橱里的药端出来递上去,“喏,都给你熬好了,昨天喝了多少呀,家都不回了。”
      厚朴端了药一口喝干,解救茶里混了蜂蜜和枳椇子,甜甜酸酸,倒也不算难以下咽,他却喝得皱紧了眉头。
      “你怎么了?”莲生拿手去按他的额头。
      厚朴直躲,“没事,喝多了,上头。”
      “那你去躺一躺吧。”
      厚朴应了一声,屁股没动,还是坐在小板凳上,扇那破蒲扇。
      “你怎么了,脸色不对。”
      厚朴不耐烦道:“都说了,是喝多了。”
      莲生瞧他心情不好,不知他是受了什么气,有心安慰几句,便道:“怎么了,余爷欺负你了?”
      厚朴没想到她一猜击中,脸刷得一红,羞愤交加,“姓余的在上海滩也不是善茬,要不好好的怎么让人家开枪打了?带个女护士来,照顾就照顾,还照顾到床上去,我那天分明看见小金光溜溜在他被窝里。你啊,以后少余爷长余爷短的,这种人,我们少沾。”
      莲生本就绝了跟余爷在一起的念头,被厚朴这么一数落,心里有气,“霍”地站起身,“嗯,你当年好端端的,就让人打让人骂,家都给人烧没了,一家老小全给害死,你肯定是刨了人家祖坟,□□了人家妻女,是不是?要不哪里来这么深仇大恨啊,是吧?”
      莲生说起刻薄话来,一向没轻没重,什么难听捡什么说,厚朴气得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黑,加上头疼,更加不知道怎么反驳,最后只一句,“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莲生听着蹊跷,用膝盖顶顶他肩膀,“哎,你说说,余爷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还是他昨天夜里发酒疯了?”
      余爷若真是发酒疯,倒也罢了,可是刚刚那一番,明明是余爷在清醒的时候做下的。
      厚朴道:“他……他好像……龙家的宅子给他,他好像不预备把余款付清了。”
      莲生奇道:“你把房契给他了?”
      “那没有。”
      莲生喷笑,“那你怕什么?你要不高兴,我今天就带伙计把他轰走。他是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上海滩我不好说,就这片镇子,乃至全县城,都是我龙莲生说了算的。”
      厚朴白她一眼,冷笑一声,“赶尽杀绝,你果然是得了龙大奶奶的真传。”
      莲生气得跺脚,“那你倒是说啊,余爷要走要留,全凭你一句话。”
      厚朴低头想想,余爷也没把他怎么样,不就亲个嘴么?人家喜欢自己,他一翻脸就把人轰出宅子,扫地出门,于情于理,说不过去。那自己真成了土豪劣绅了。如果真轰出去,余爷能去哪儿呢,上海滩还有他的仇家,他在外走动让他的仇家瞧见,别招了杀身之锅才好。
      想到这里,他抱着头道:“算了算了,就是吵了几句嘴。”
      “话又说回来,他是真不想把钱付清了?”
      “也是我不好,我先头跟他客气,说缓两天没事,他就一直没给。”
      莲生“啐”他一口,“我的亲哥哥哎!算了算了,讨债这种事,你做不来,我去。”
      厚朴忙道:“你怎么去讨,带了看家护院的伙计去仗势欺人?”
      莲生一愣,“讨债还不都是这样的?”
      “胡闹,他也不是说不给,你这么急着跟他撕破脸干什么?”
      莲生又是摇头,又是苦笑,“好,这事啊,反正我是不管了,有能耐你自己去讨债,这年头,债主都你这副德性,改明儿我去钱庄借上个百八十万的,也一毛钱都不用还,那该多好。”
      莲生扭着腰走了,厚朴闻到焦糊味,忙掀了药罐子看,烫得他赶紧缩手都来不及,这下好,不光头疼,手也疼上了,指尖都烫出一小个白白的水泡。

      厚朴喝了药,又吃了中饭,爬回床里睡了一下午,到日头西斜的时候方才起身。
      解酒药利尿,他匆匆忙忙跑去茅房,恰逢药店柜台上的伙计也过来方便,站在茅坑前“稀里哗啦”放水,还哼着下流小调,见厚朴进来,才慢腾腾栓裤带。
      厚朴一个不小心看见他露在短打褂子下的那东西,臊得不行,倒是那伙计,一边系裤带,一边亲亲热热道:“厚朴哥,一天没见了,听说昨天晚上在余爷家里喝得很高兴?”
      厚朴佯装高兴,一边称是,一边背过身去解裤腰,才要方便,那伙计却是凑近来,吓得他赶紧又提上裤子,不满道:“你干什么?”
      “厚朴哥,你听说了吗,王二麻子昨天夜里在他们家后院,嘿嘿……”伙计笑得很贱,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
      “什么?”厚朴其实不想听。
      “他家隔壁的钱小六说,看见他光屁股,站在他家那头小母牛后面哪,哈哈哈哈哈,你说王二麻子是不是娶不上媳妇,烧得慌,连畜生都要上了。”
      厚朴一阵反胃,加上茅房里味道不好,一弯腰,“呕——”一声就吐开了。

      厚朴喝醉了没吐,这一回,却是把胃里吐了个干干净净,到最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伙计把他扶回家里,又给他端了水漱口,服侍他上床。
      厚朴道:“往后别在我跟前说王二麻子的事了,我听不得。”
      “好好好,不说不说。厚朴哥,你可吓着我了。”
      厚朴睡了一整天,其实早没了睡意,张妈在屋外喊他,“厚朴,还吃晚饭吗?”
      厚朴道:“吃,我这就过来。”
      张妈又道:“淮山野到哪里去了,还没回来。”
      厚朴开了门,坐在廊下边穿鞋袜边道:“他跟着余爷去后山打鸟了,不管他,我们先吃。”
      张妈笑:“这干爹认得值啊,余爷简直要把他捧在手心里,不过淮山这孩子,的确讨人喜欢,镇子上跟他那么大小的孩子,就数他长得最好,也最聪明。开杂货铺那个刘婶,她家小孙子跟淮山一般大,成日拖着两条鼻涕傻呆呆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厚朴道:“张妈,别背后嚼人舌根,我小时候,也是个傻呆呆话都说不清楚的愣小子。”
      张妈自打嘴巴,“是是是,不说这个。余爷带淮山去打鸟,那肯定现做了吃掉吧,吃完饭天都黑了,你去接孩子回来吗?你不方便,我走一趟也成,要不去接,淮山是不知道回来的,那小子我是知道的,睡到后半夜肯定要起来找爹。”
      厚朴到院里的水缸前舀了水洗脸洗手,一边拧毛巾,一边心事重重。
      “厚朴?”
      “哦,你去接,我晚上有点事。”

      厚朴吃过晚饭去了回春堂一趟,询问了今天来看病抓药的明细,又帮着账房先生一起锁药柜子结账,正忙着,外头张妈过来了,对厚朴道:“不得了,余爷带着淮山去县城玩了,说是要玩几天,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呢。”
      厚朴眨巴眨巴眼睛,也有点不知所措。
      张妈有点不放心,“淮山后半夜起来哭着找爹,可怎么办才好。”
      厚朴一方面担心这个,另一重隐隐的担心,他不敢说出来。他想余爷莫不是在他这里碰了钉子,就把淮山给绑了!淮山可是他的命根子,都说捉蛇打七寸,余爷定是看准了他的软肋,才对淮山下手的。
      想到这里,他合上账本,匆匆地赶去龙家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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