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双双把家还》夜微阑

20、第十九话 我心中有蛇

　　“小姐，你头上的发簪，其实是洛三少送的吧？”
　　可她高估了她们现在与那两个男人之间的距离，没想过这番话会原原本本地落入他们的耳中。
　　夏天妤顿时窘迫，瞪了翠柳一眼，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翠柳一回头，见两个男子都在不远处定定地望着他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恨不得拍自己两巴掌。再看自家小姐神色不佳，也便乖乖地闭了嘴不敢再吱声。
　　花廊那头，沐亦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思绪乱了片刻，他仿佛下了决心：
　　“紫丞，那翠柳说的话可是真的？”
　　“什么话？”洛紫丞轻轻一笑，一点阳光落入他的眼中，幻漾出灿烂一片。
　　“你可是，也对天骄有意？”他站定脚步，决定把话挑明。
　　洛紫丞睨着沐亦：“沐兄言下之意，是对天骄动了心？呵，俊逸无双的沐兄，居然也有对女子动心的一天。”
　　知交多年，沐亦深知他为人圆滑：“如若不是，紫丞怎会寻来稀有的海靛珠，为她做成发簪？”
　　“沐兄，”洛紫丞也站定脚步，回过头来望着他：“这个问题你不必问我，应问你自己。”
　　说罢，飘逸不羁的紫色衣衫渐渐远去，留下夕阳中独自怔忪的沐亦。
　　洛紫丞对顾天骄喜欢与否，与他又有什么干系呢？难道他在找一个借口逃避，逃避他不敢对她坦白的心么？
　　问错了人，他给不了自己的心一个答案。

　　夏天妤憋着口气，一直到探望过沐老夫人，也没和翠柳说话。这小丫头口无遮拦，说话不看场合，早晚要出事。
　　翠柳知道自己犯了错，一张小脸哭丧着，苦巴巴地拉着夏天妤的衣袖：“小姐，翠柳知错了……”
　　再差半分，怕是就要阴转阵雨了。
　　她叹了口气：“你说，我爹怎么会派你来我身边的？你嘴巴这么快，庄里还保得住什么秘密？”
　　“没有没有，庄里的事情我从不在外面乱说！”翠柳的眼睛惊恐地大睁着，双手把自己的嘴巴捂住，过了一会，才放开道：“翠柳虽然外向，但还是分轻重的！”
　　“是吗？没看出来。”夏天妤冷哼一声，“刚才被你弄得多尴尬。”
　　翠柳的眼珠子转了转，“小姐，你其实不是生翠柳的气，而是被我说中了害羞，是不是？”
　　“你！”见过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小姐，”翠柳好像特别热衷于自家小姐的终身大事，贼溜溜地凑了过去：“前几日你与洛三少去逛灯会，感觉如何？”
　　那天晚上夏天妤回来后愣是一个字没提，快把翠柳好奇坏了。
　　夏天妤微微一怔。朗夜，晚风，璀璨的灯会街。那日的情景似又浮现在眼前。
　　他为她挡开人流，她与他并肩同行。斗嘴时欢笑怒骂、猜谜时又默契无比。
　　一种淡淡的甜蜜悄然从心头升起，嘴角竟不知不觉流露出笑意。
　　“是不是两相柔情、郎情妾意、鸾凤和鸣……哎哟！”她还在得瑟，却忽然叫着捂住了自己的头。
　　夏天妤好笑地收回弹了她额头的手，就像教训一只小猫那样。不拦住她的话头，也许等会洞房花烛，芙蓉帐暖都要出来了。
　　“翠柳、翠柳只是关心小姐的感情……”眼里泪汪汪，无限委屈。
　　夏天妤摸了摸她的额头。手上根本没用力，那地方连红都没有，小妮子敢情是在趁机撒娇了。
　　“翠柳，感情的事，哪有这么简单。”
　　“啊？”面对她淡淡的回应，翠柳大张的口中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夏天妤帮青烟赎了身。因为她对沐家的特殊，沐老夫人几乎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临别的一餐饭吃得有些伤感，沐家上下都不舍得这位曾经当过伙食丫鬟的正牌大小姐。
　　尤其是大厨子和凤丫头，差点就要抱住她大哭。
　　夏天妤答应把沐家当成在柳州城的家，以后没事就回来看看，他们这才收回了泪势。
　　没料到饭桌上的话题一个比一个劲爆。圆满解决了问题的沐禄满一家也要不日回府了，趁着这当口，卸下心头重担的丹儿娘却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前阵子事儿太多，竟忘了这茬！嫂子，我来之前，倩儿娘让我给捎句话……倩儿今年满十五了，她从小就和亦儿玩得好，如今她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个，生得那个水灵呵。亦儿，你与倩儿也有几年没见了，想不想和她见上一面？”
　　大家都听明白了丹儿娘话里的意思。只见沐亦双眉微微一皱，但仍是不露痕迹地说：“舅妈，倩儿是我的妹妹，为兄自然是挂念她的。他们一家人若是想念我们，随时欢迎他们来柳州，亦儿和爹娘一定好生招待。”
　　沐夫人对这个倩儿想必也是喜欢：“说的是，亦儿，就让倩儿来柳州吧。到时候你招呼她，好好走走看看。”
　　夏天妤听得云里雾里。他们好像是在为沐亦物色一个叫倩儿的姑娘，怎么一会又变成他的妹妹了？难道这里的人也有近亲结婚的习俗？”
　　平日里恬淡的人，在涉及到自己的专业时，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恕我冒昧，请问这位倩儿姑娘是……？”
　　沐亦见她关注，心中略有些欣喜，忙解释道：“倩儿是我另一个舅舅的女儿，我的堂妹。”
　　“果然。”夏天妤心想，不太明白古人喜欢近亲结婚是个什么心态。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想了想：“沐老爷、沐夫人，据天骄所知，近亲结婚——也就是和自己的血亲成亲是不好的。”
　　“亲上加亲，又不是亲兄妹，有什么不好？”沐夫人有些不以为意。
　　“这又是你那位高人师傅说的？”老夫人倒是笑吟吟，她巴不得夏天妤站出来把沐亦抢走。
　　夏天妤曾信口提到的高人，这就变成她的师傅了。她顺着这话点头：“师傅曾说，血亲之间，由于血脉太相近，不能将不好的东西淘汰……就是容易遗传到双方的缺点，更容易生出痴呆儿。这和亲兄妹不能成亲的道理一样，表的堂的、三代以内都不可以。”她试着用浅白的语言将意思表达出来，看着瞠目结舌的一桌人，也不知她们明白了没有。
　　“容易生出痴呆儿？”沐老爷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看来这句他们是听懂了。
　　“哎呀！”丹儿娘一拍大腿，“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们家隔壁的傅夫人，她堂姐的表姐的女儿，嫁给了她堂姐的表姐的女儿的堂哥，结果两人生了个孩子，至今五岁了还不会说话……天骄姑娘，这是不是因为他二人是堂兄妹关系？”
　　夏天妤被她绕得有些晕，“总之若为了下一代好，是不应该冒这个险的。”
　　洛紫丞端起面前的茶，默默地饮了一口。

　　夏天妤要回江城了。她现在是顾天骄，坐拥江城的云雾山庄和百来个家仆，肩负着挑起整个山庄的重担。
　　“接下去你可要辛苦了。”沐亦与她并肩走在柳州的街道上，今天他陪着她去采买一些要带回去的东西，“怕是短时间里没得空回来看看。”
　　言语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不舍。夏天妤的脚步微微一滞，也不曾停下：“天骄流落街头时，亏得沐府给予我栖身之地。大少爷，谢谢你，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她笑了笑。
　　这时原本就阴沉沉的天空忽然黑了下来。才走了几步，天上便噼里啪啦下起了雨。沐亦拉着她躲到一边的屋檐下，两人略嫌狼狈地拍打着身上的水珠，整理湿嗒嗒的衣服。
　　“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她取出手绢擦了擦脸上的雨滴，声音爽朗：“不过好歹有片瓦遮头。”
　　沐亦看着她的侧脸，几缕被雨水打湿的发丝粘在耳旁，鼻子的弧线圆润娇俏，虽然狼狈却也可爱。蓦的，他意识到失神，又低下头去：“天骄，若有一天……若有那么一天，你打理好山庄的一切，走遍了世间的美景，可愿意在我这小小的屋檐下停留？”
　　屋檐外，淌落的雨水连成了线，水帘将外面的世界隔得遥远。
　　屋檐下，两个人忽然沉默下来的人，各怀心事。
　　沐亦有些忐忑。她的特别，一直在他的眼中。所以他明白，特别的她眼中没有自己。曾犹豫再三，直到洛紫丞的话令他如梦初醒：
　　洛紫丞说，谁对她有意，那个问题应该问他自己。
　　他在害怕她的拒绝，却又不甘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让他如此犹疑失常……甚至是……
　　一股苦涩涌上心头，他闭了闭眼。
　　感到到夏天妤转向他，沐亦抬起眼眸。她脸上既无娇羞，也没有嫌恶，而是平静，静到令他心凉的地步。
　　“沐亦，”她第一次唤了他的名字，可听起来感觉却那么遥远：“对不起，沐亦。”
　　他受伤的眼神让她内疚，心口也有些微微的疼痛。她非无情，自是不忍心伤害他人。
　　沐亦看着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左心口：“我这里，有蛇。”
　　迎着他不解的目光，夏天妤极淡的一笑，带着自嘲：“一条冬眠的蛇。它藏在我心里许多年，我还没有办法将它赶走。一旦它温暖复苏，我怕被它反噬一口。”
　　沐亦深深地看着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将她伤得如此之深，对于情|事，居然连提起都不愿意。
　　“我愿意等你。”他轻轻说着，“等你的心冰雪消融、愿意接受我的那一天。”
　　夏天妤淡淡地叹了一声。沐亦在她眼中，是一个几乎没有缺点的人，一如当年的那个他。若是知道再好的感情也会分崩离析，那么刚开始的时候，又是为了什么而执着？
　　轰轰烈烈的曾经拥有，敌不过曲终人散时扬言宁可从未遇见。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她很果决，“你的温柔，不能阻拦我满身的刺。”
　　他不言，她亦不语。漫天雨雾横飞，洗去了尘埃大地上一切晦涩难明的心事。

　　人生的每一次选择势必有因，后文慢慢展开交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