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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心同意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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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天街人静,万籁无声。会同馆的上房内却灯火通明,八戒和沙僧依行者所言,将药饵搅和一处,搓了三个大丸子。
行者道:“兄弟,忒大了。”
八戒道:“只有核桃大。若论我吃,还不够一口哩!”遂此收在一个小盒儿内,兄弟们连衣睡下。
八戒与沙僧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行者无心睡眠,他见两边都睡熟,便轻手轻脚跳下地往外走。
路过马厩,白马瞪大了眼睛,行者嘘声,竖起指在唇边道:“小白龙,还没睡呢,谢谢你的尿了。”说完要往前走,却不料被白马一口咬住了虎皮裙。
行者回头道:“师弟,有话便说,扯坏了衣裳不好。”
白马松口,吐人言道:“师兄,深更半夜,你不睡觉,可是要去看师父?”
行者嘻笑:“瞒不过你,老孙正是此意。此地虽然王贵,从上至下却都是势利见眼的,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多留个心为好。”
白马点头:“师兄,我与你同去。”
行者喜道:“好,好。”
白马遂现人形,与行者一道驾云来到皇宫,他两个轻巧就来到文华殿,在隐蔽处小声窃语。
“师弟,门口守卫森严,我们若直言进去见师父,必不放行。我倒是可以变个蜜蜂蚊蝇的飞进去,但只师弟你要如何?”
小龙略一思索,拉过行者与他咬耳朵。行者眉开眼笑道:“妙!便依你言!”
小龙旋身变作一个宫娥,真个身体轻盈,仪容娇媚。他伸手道:“来!”掌中便多了一个托盘,盘上摆着各色素馅糕点和时令鲜果。行者嘿笑一声,变作一颗葡萄,混入盘中。
小龙莲步轻移,守卫士兵止住厉声问:“站住,你是何人?”
小龙低头恭敬道:“容奴婢回禀,适才陛下说要款待圣僧,特令奴婢送斋品过来,请大人明察。”
守卫见他娇声弱弱,眼波流转,托盘的双手战战兢兢,便不疑有他,放进去了。
玄奘正打坐念经,听见声响便起身去开门,见是一貌美宫娥,忙双手合十道:“女菩萨,有甚事?”玄奘这些年遭遇不少妖魔,自生出特别的警觉,深夜见到美女,说话的语气就生硬起来。
小龙本欲现真相,忽然玩闹心起,掩了门轻笑道:“长老,适才是陛下旨令,命奴婢前来送果品,款待长老。”
玄奘退后一步让身道:“既如此,有劳女菩萨,请回去代贫僧多谢陛下厚恩。”
小龙撇撇嘴,不以为意:“那国王并不是什么好东西,长老又何必谢他。”
玄奘闻言大惊,噎了好久才道:“这……女菩萨慎言,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小龙发现玄奘只让自己小心,并未反驳,心下好笑,玩心更甚,他放下托盘,对玄奘浅笑:“长老,这么深夜还不睡,可是不适应,还是陪侍不尽心?”
“皆不是。”玄奘低头斟酌开口,“王地富贵,陪侍殷勤,贫僧岂有不适之理。贫僧只是许久未曾看经,今夜难得清静,就看得久了。”玄奘嘴唇嚅动几下,还是直言道:“天色已晚,多谢女菩萨好意,请早回去歇息吧。”
“长老这就下逐客令啦?”小龙意有揶揄:“西行之路艰苦,是否能取得真经也未可知,长老何不在这华贵之地安居,若真医好国王的病,想必赏赐也丰厚,何必去受那跋山涉水之苦?”
玄奘皱眉,转身面向西方敬拜:“贫僧一定要去西天。”简单表完心迹,再无多话。
小龙忍笑弄出媚态,眉眼含情:“长老,长夜漫漫,长老身边也没有相伴,十分寂寞,不如让奴婢再多陪长老一会儿。”说着伸手去扯玄奘的衣袖。
玄奘羞怒,正抬头瞪了宫娥一眼,忽然又顺了神色,他轻叹一声,摇头在宫娥肩上拍了拍:“还不快现出原形?”
“咦?”小龙一惊,行者也惊,他一直在旁看热闹,未曾阻止,没想到师父这般能耐,居然识破了。
小龙知道装不下去了,只好现出本相来,恭敬叫一声:“师父。”
玄奘倒也傻了,他本想这宫娥必是行者变的,徒弟中只有他爱玩这套,没想到竟是不常见人形的白龙马,又好气又好笑道:“小白龙,怎么是你?你怎么也会恶作剧来捉弄为师?”
小龙脸上有点泛红,低头不敢言语,玄奘趁着往下说:“为师只以为是那泼猴子顽皮,或是那呆子犯傻。”
行者一听这话不痛快了:“师父此言差了,怎么在背后说俺老孙坏话来?”
玄奘又一愣,他未料到行者也在,耳中分明听到他的埋怨,却又看不见在哪里,玄奘伸手在空中挥舞几下,嘴里念道:“悟空?悟空?这猴子,快出来!你看你把小师弟都带坏了!”
“我才不呢,师父又不想我这背后撺掇师弟带坏他的泼猴子。”行者变的葡萄在盘中抖了几下。
玄奘绕过看见了,他不动声色,捏了佛珠道:“好,你不出来,待为师念那旧话经,看你出不出来!”
慌得个孙大圣连忙现出原形,双手合十就对玄奘拜倒:“师父莫念!师父莫念!徒弟错了!”
“师父莫念!”小龙也急忙跪下替行者求情:“大师兄只是玩笑,师父宽宏大量,饶他这一回罢。”
玄奘皱眉闭目,一脸严肃,行者和小龙见他面色嫌厌,只当他心中不忿,直后悔刚才玩笑太过分,心里七上八下。
冷不防玄奘笑了,他原也没有生气,这下再也装不下去,行者和小龙这才明白玄奘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下都眉眼放松,笑了起来。
“师父也会耍人呀……”行者用肩膀搡着小龙,两个徒弟对看着傻笑。
玄奘扶起徒弟们,关切问:“你们怎么来了?八戒和悟净呢?”
“他俩帮我制药,累了,我出来时,都在打呼呢。”行者吸吸鼻子,笑得开心。
“为师正要问你呢,”玄奘一把捞住行者的手,正色问道,“那药制得如何?你可有把握医好国王的病?”
“师父放心,放心,”行者反手搀住玄奘,凑近笑着保证,“药早做好了,师父还信不过俺老孙吗?”
“是啊师父,你就放心吧,”玄奘还要再问,被小龙扶住另一只手,“师父见过大师兄的神通,他何时误过事?”
“就是,”行者得意,“包管药到病除,师父只等着那国王大摆宴席请我们受用吧。”
“是啊是啊,大师兄的药里还有我的——”
行者一把捂住小龙的口,对他丢了个眼色,差点失言的小龙顿悟,背上直冒冷汗。
玄奘看他俩表情诡异,不禁追问:“什么?”
“没、没什么,”行者对玄奘赔笑,“就是有上好药材。”小龙乖巧地缄口退后。
玄奘不依,他斜了行者一眼,将他摒到一旁,上前一步看着小龙问:“到底是什么?”
“呃……是一味珍奇药材……”小龙急得直咬舌尖,脑中急转,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药材。
“是马兜铃。”行者在旁插嘴。
“对,马兜铃!”小龙立即接口。
“马兜铃?”玄奘疑惑:“马兜铃是什么药材?为师怎么不曾听过?”
“马兜铃您都没听过?”行者左顾右盼,满嘴胡扯,“马兜铃可是奇药,包治百病!”
“胡说!”玄奘断然否决,“哪有包治百病的药材!”
“是真的,师父,”行者满腹被冤枉的委屈,“凡间的药材自然一味药对一病症,但仙界的药材可就不一样了。”
“是真的,师父。”小龙从旁敲边鼓,斩钉截铁,一脸真诚。
玄奘对小龙的话多几分相信,见他说得信满,就不再追问。行者有些吃味,对小龙低声道:“我说这么多,都不如你说几个字呢,师父还是信你多些啊。”
小龙但笑不答,只对行者摇摇头,眼下不穿帮就行,免得玄奘真动怒,倒霉的还不是这些徒弟。
小龙转而对玄奘道:“师父,大师兄忙活药材一直到很晚,不放心你,又来探望,师父怎么还要怀疑他呢?”
玄奘转头看看行者,行者眼巴巴地看着他,爪子搭在一起,满眼的关切。玄奘心软,一边一个,搭住两个徒弟的手,感谢道:“为师挺好的,不必挂念。你们也忙了半夜,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早同上朝,就又见到了。”
行者和小龙见玄奘好端端的,也就不再坚持:“师父多保重,徒弟们先回去了。”
“你们也当心。”玄奘多叮嘱一句,行者和小龙点头应喏。
行者变回那颗葡萄,混在盘中,停当后对小龙笑道:“小师妹,快来!”
小龙一怔,咬牙切齿,当着玄奘面不敢造次,只得复变回宫娥,托起盘子对着葡萄甜甜一笑:“来了,大师姐。”
行者语塞,玄奘本有心制止他们胡闹,却还是忍俊不禁,几乎笑出声来,笑看着两个徒弟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