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灵山》snoopi

5、通天

　　天寒地冻，白皑茫茫，玄奘一行在结冰的河面上从白日一直行走到夜里，正想休息一下，却不知冰面下有一群妖魔虎视眈眈着，见冰面上人影索索，就一齐出兵器神通向上捅去。
　　扑喇喇一声响，玄奘等惊惧，来不及互相询问，冰面迸开，玄奘直直跌进水中。寒水彻骨，玄奘没多久就昏晕过去，神思陷入黑暗之前，只见一道巨大的白色影子在周身盘旋。
　　白马本是西海龙孙，玄奘跌入水时，他便化龙形相护，吐出气泡保玄奘呼吸，却不能使冷水变暖，心慌意乱中又要独力面对一群妖魔，终因寡不敌众被擒了。
　　“先救我师父！”事已至此，小龙也无可奈何，只想要保住玄奘性命，再等师兄们想办法。师徒两个被押在水庭后院，玄奘缚于一个巨大蚌壳内，小龙被绑在柱上。
　　过不一会儿，妖王复来。他年年得童男童女供奉，吃出一个凸圆的肚皮，他腆着腰，摆着尾，直立滑扭而来。妖王也不去看玄奘，只盯着小龙细细打量，一双精光鱼眼中闪着神往的光：“这就是龙啊……”
　　小龙本不屑瞧他，听他这样说，方回头认出他真身，原来是条金鳞鲤鱼，遂轻蔑笑道：“就你这样吃人的泼货，亏了德行，纵跳八百回，也不得成龙。”
　　妖王大怒，鱼须随水波晃荡：“你是龙又怎样？还不是被我擒住！现在你不得动弹半分，还耍什么威风！好不要脸！”
　　“我再不要脸，也不如你！”小龙义正词严，凛声斥喝，“你既在菩萨座下听经，须得有些造化，却不求思进，只到此处来伤天害理，吃童男童女不说，还算计要吃我师父！等我师兄来了，定不饶你！”
　　“哼！你等不到他们了！”妖王蹦上前，一鳍卡住小龙的脖子，尖利的鱼骨直对他的眼睛，“我吃了这些年的童男童女，还没吃过龙肉呢。”妖王一时激愤，也怀了些求告不得的扭曲心绪，对小龙龇着森森的白牙，“等你变成一坨粪便，我看你还嚣张！”
　　小龙被掐得发不出声，他狼狈地张大口，恨恨瞪着妖王，视死如归。
　　“住手！泼魔！放了我徒弟！”
　　冷不防一旁的蚌壳中传来一声呼喝，妖王和小龙皆一愣，侧目看去，原来玄奘已醒了一刻，他气力不济，但小龙和妖王的对话他却听得分明。此时见小龙有难，玄奘奋力出声，只是冷困许久，声音颤抖变调。
　　“不用急，一会儿就轮到你。”妖王冷笑。
　　“住手！你要吃的是我，放了我徒弟！”蚌壳狭小，玄奘无法直立，他屈身半跪着，对着微可见光的缝隙叫喊。
　　妖王还要拿话讥他，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水体涌动，妖王变色，不再多言，丢下小龙和玄奘便急急浮游了出去。
　　“小白龙？小白龙？你还好么？”玄奘扒着壳缝，从外只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壳内眨闪。
　　小龙还在喘气，一时没答上话。玄奘以为徒弟已遭不测，心急如焚，拼了命从缝隙里伸出一条手臂，徒劳地叫：“小白龙？小白龙？”
　　壳缝很窄，玄奘的衣袖全被捋卷起，只露出一条光溜溜的手臂在水中挥摆，饶是小龙身处凄惨景况，看到这滑稽的一幕，还是忍不住噗笑出声，这一笑又岔了气，好不容易缓过来才断断续续道：“师、师父，我没事。”
　　玄奘听小龙出声，略放下心，蚌壳里的手慢慢缩了回去。
　　“师父，你冷不冷？”小龙听见玄奘咝气，想他跌下水时衣服全湿了，他是凡人，比不得小龙是水族，小龙只担心玄奘熬不住，十分担忧。
　　“不碍事。”话这样说，玄奘却觉得越发冷了，湿衣服贴在身上难受非常，蚌壳内无法转身伸展，他也不好把衣服脱下，只能蜷紧身体，搓动手脚。
　　渐渐的，蚌壳内的动静小下来，直至无声无息，小龙心惊，厉声喊：“师父！师父！”
　　半晌，才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小白龙……”
　　“师父，千万不能睡着！”小龙不顾伤痛，挣动铁索，发出哗啦声响：“师父，要醒着！”
　　“为师……明白……”蚌壳里的声音有气无力，透出勉力支持的困乏。
　　“师父，”小龙脑里电光石火，急中生智道，“你看这蚌壳这样大，可以装进一个人，你找找看有没有大粒的珍珠，出去可以卖钱。”
　　“要有的话，为师刚才就看见了。”玄奘闭目失笑，“再说了，出家人岂可贪恋钱财珍宝，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师父，我岂是贪恋这些俗物，”小龙也笑了，“我本是西海龙王的三太子，什么珍宝没见过，我只是想可以此换些吃食衣物来。”
　　“还是……你想的周到。”玄奘的声音不甚清明，他缩在蚌壳内，看起来倒像是蚌壳在说话。
　　“师父，”小龙继续找话，只求不让玄奘睡着，“你现下看不见，其实水底下的景象颇有奇妙，待我们功成，那时徒弟愿带师父来赏看，徒弟有办法让师父不沾水不湿衣，如履平地。”
　　玄奘闻言，唇边浮起笑意，哆嗦道：“你的心意，为师领了，只是这却要教你失望了。若真取得经文，为师还要回大唐见王兄，将梵文译成东土文字，才好讲经传教，再者……为师也不知能不能到得西天，眼下这一劫……”
　　“师父一定能的！”小龙急急打断玄奘的话，心里直骂自己蠢笨，无端扯出这不吉利的话头，他好言安慰道，“师父放心，大师兄神通广大，定能想法来救。”
　　玄奘叹了一声：“这一程，只是苦了你们四个……”
　　师徒说了会儿话，玄奘本就不甚清明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再唤也没了反应。小龙又急又慌，不住口地喊师父，正不知所以间，八戒和沙僧下得水来。
　　“师弟，你没事吧？”沙僧上前解开铁链，搀住小龙。
　　“我没事，快救师父！”小龙所受皆是外伤，只是困久了，手脚酸麻。
　　“这么深，师父又不懂避水，怎么上得去？”八戒苦着脸。
　　“我自有办法。”小龙上前打开蚌壳，玄奘面色惨白，幸还留得一口气，蚌壳一开，他便呛了一口水，小龙连忙吐出气泡护住，玄奘这才醒来，看见徒弟们又惊又喜，虽不能言语，但望向小龙的目光里满是感激。
　　一众回到岸上，行者早已等候多时，蹦扑过来一把扶住玄奘，又叫沙僧拿御寒物件把玄奘裹住：“师父受苦了！”
　　玄奘心里感动，还未开口，八戒已不迭告状：“这猴子，这会儿倒来卖弄乖巧，刚才偏说自己下水不利，捏着避水诀就不好施展兵器，欺我老猪不知你当年下东海讨要哭丧棒，舞弄得虾滚蟹荡，张口就骗人来！师父，他全不出力，却揽大功哩！”
　　“你这夯货！”行者恼怒，拄棒作势要打，八戒往沙僧身后躲，沙僧只是在旁笑，玄奘见他们笑闹，宽心回头道：“这次还多亏了小白龙……”目光所及，小龙却已变回白马，静静立于一旁，后腿上犹有血伤。
　　玄奘不忍，上前抱住白马脖子，轻声劝道：“小白龙，为师实不忍再要你驮了，我们过河去，寻处地方安歇下，待你伤好了再行。”
　　白马摇了摇头。
　　八戒又忍不住道：“师弟你可真傻，师父平日没待过我们哪个这般好，你不献乖，反不领师父的情。”
　　白马喷了八戒一个响鼻，那呆子扑扇着大耳直嚷晦气，避开身去。玄奘轻抚白马鬃毛，白马终是心有所动，须臾化为一条通体银白的玉龙，缩小了身量，正正缠绕在玄奘的手臂上，目光温顺。
　　玄奘笑起来，带着手上的小龙，吩咐徒弟们收拾行李，继续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