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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守护 ...

  •   却说比丘国君臣黎庶,送唐僧四众出城,终有一别。四众行彀多时,又过了冬残春尽,忽见一派黑松大林,于间救下一个女子。
      玄奘并非不信行者言,只发菩提心,想着既是不害人的妖,也该当一救,便教八戒驮人。行者没奈何,冷笑道:“呆子造化到了。”
      八戒拱着长鼻问:“远路没轻担。教我驮人,有甚造化?”
      行者捏他鼻子道:“你那嘴长,驮着她,转过嘴来,计较私情话儿,却不便益?”
      八戒闻此言,捶胸暴跳道:“不好,不好!师父要打我几下,宁可忍疼,背着她决不得干净。师兄一生会赃埋人,我驮不成!”
      八戒话摆在这里,沙僧也决不肯驮。玄奘无奈下马,将坐骑让与那怪。岂知白马也不得好,嘶叫跑跳,断不教那妖怪沾身。唬得个妖怪捂着胸口,娇喘连连。
      “师父,人是要叫你驮哩。”行者讥笑。
      玄奘怒发,心内觉得拂了众徒的意,也是自己不好,但此时骑虎难下,只得尽力安抚马匹。行者凑近白马耳朵道:“师弟,现下委屈了,该是路中定下的劫难,我们也只好走一遭,莫让师父难看。”
      白马依言安静下来,让妖怪骑于背上。一众齐前进了二、三十里,幸得镇海寺众僧善心,夜间就宿于此。
      行者心里腹诽玄奘不听自己言,偏救个妖怪同行,一路上夹枪带棒的没少损,玄奘只推耳聋,全不答应。用罢斋一众皆去休息,玄奘只吩咐行者一句:“辛苦了,早睡早起。”
      行者心里舒动,他辗转难眠,又回到玄奘身边。
      玄奘正打坐念经,房内灯光照出地上一个朦胧的影子。行者见师父周身祥光,又忆起他刚才的叮嘱,白日里的不快全消了,上前行一礼小声唤:“师父。”
      玄奘回头:“悟空,何事?”
      “师父,这里靠近深山,徒弟恐夜里有妖精,就过来看看。”行者目光恳切。
      “这寺庙里僧人众多,佛光普众,能有什么妖怪。”玄奘不以为意。
      “师父,要不这样,”行者建议,“你在这里打坐,我看着你,可好?”
      玄奘略一思索:“如此,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行者摆手,径自去门边守着。
      玄奘念了会儿经,回头看行者仍是目光灼灼,巡夜灯火般来来回回照着周围。又念他劳苦,不忍再坐,便出声道:“悟空啊,为师想睡了。”
      行者急忙蹦跳过来伺候玄奘睡下,他却不走,翻身跃上房梁,在那里合衣躺下。玄奘感动,劝道:“悟空,回去歇息吧。”
      “不碍事,师父睡吧,早睡早起,嘿嘿。”行者把玄奘的话还回去,玄奘弯起嘴角,知道劝他不动,管自闭目睡下。
      夜半,屋外寒风张舞,行者迷迷糊糊中听得一声钟响,半途嘎然而止。他醒过来,探头见玄奘睡得好好的,略放下心。
      才安静片刻,就有一个形状怪异的影子滑进来,行者执棒跳下地,影子倏地退去。行者追出门,见左右没有动静,他不敢久离玄奘,只得复退回去。
      玄奘却已醒了,他揉着眼睛问道:“悟空,怎么了?”
      “没事,师父,吵醒你了?”行者在玄奘榻边坐下,把棒子藏回耳朵里。
      “你太紧张了,”玄奘轻抚行者头顶,好言劝道,“能者多劳,却把你弄出个多心病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哎,师父,这一程保你去西天,徒弟们各有功果,辛苦些也是应该。师父怎说这话来?忒生分了。”行者双手抓过玄奘的手,安慰地笑笑。
      玄奘叹了口气:“为师平日对你严格些,也是……”
      “师父,我明白。”行者抢了玄奘的话。
      玄奘倒好笑了:“明白什么?”
      “师父心里舍不得嘛,你平时多袒护那呆子,还不是因为他笨。”行者做个鬼脸,哈哈一笑,“我们这几个徒弟,师父哪一个都放不下。”
      “怎好这样说自己的同门。”玄奘却也忍不住笑,“师兄弟一场,你是大师兄,也该让让师弟。”
      “是是是。”行者喏喏连声,“师父,快睡吧,明早起晚了,耽误行程哩。”
      “你不回去歇息,为师怎么睡得着?”玄奘话里有嗔怪,目光却似冬日里的暖阳,映得行者心里一片舒适安详。
      “师父,俺老孙三天三夜不睡觉也没关系啊。”行者拍胸得意。
      “傻话!”玄奘拿过一旁旧毯,给行者披上,“为师知你有恁多的神通,但总望你好,哪能平白教你受累吃苦。”
      行者揣摩玄奘心色,知他为白日里一意孤行歉疚,现下借机示意,嘴上不说,心里已服软。行者欣然受了,眼珠一转道:“师父还是第一个待我这般好的师父哩,菩萨不欺俺老孙。”
      玄奘笑了,他岂不知自家徒弟心思,见他原谅自己,心甚欢喜:“莫不是你还有几个师父?”
      “不瞒师父说,以前是还有过一个师父。”行者只说这一句,忽然住口。他一时轻松,就顺口说漏了,此时觉醒,惊出一头冷汗。
      玄奘见行者一脸后悔,不禁好奇:“后来呢?”
      行者耷拉下眼皮,支支吾吾搪塞道:“后来……后来就又认了师父呗。”
      玄奘听他敷衍,似有难言之隐,知道不好再问,却忍不住轻声问:“你这一身本领都是那位师父教的?”
      行者不能再答,面对玄奘又不忍相瞒,含糊应道:“是哩,是哩,唉,莫提,莫再提了。”
      行者心绪沉重,玄奘只好住口不问,一时又睡不下,默默坐在一边。行者另有所思,师徒两个半晌无话,相对枯坐,只有一豆灯火在房内摇曳。
      行者午夜梦回,忆起当日自己卖弄变化,被菩提祖师逐出师门的景象。他一直以来着实敬佩祖师,祖师本领高强,一心栽培,才有了这齐天大圣。然贬逐行者时却那般绝情,狠眉厉目凶言恶语,直好似口唾钢钉,将行者伤痛了数昼夜。
      往事历历在目,行者越想越伤心,好象菩提祖师站在面前,冷言怒喝道:“你去罢!”行者红了眼圈,竟自念出声来:“师父,教我往哪里去?”
      说者无心,闻者心惊,玄奘抬头见行者腮边堕泪,想他是触到了伤心事,又听他说这一句,正是当初贬逐他时,他问自己的话,顿时心内如刀割般痛。
      “悟空,你……”
      行者警醒,见玄奘扳着自己双肩,面有愧痛,他意识到失态,忙擦擦眼泪,勉强笑道:“让师父笑话了。”
      “是不是……你的前一位师父……”玄奘犹犹豫豫的,不敢直问出口。
      行者点头:“师父,我也不好告诉你他的姓名。这一身本领也确是他传的,我甚敬他,只因我少不更事,贪玩卖弄,便被逐了。他道与我恩断义绝,自此是异姓路人,若我说出他姓名,要将我剥皮锉骨,教我万劫不得翻身。我万般无奈,只得立誓。师父也莫再追问了。”
      玄奘没想到是这般狠绝的逼誓,又记起自己也曾念过“他姓孙,我姓陈,冤有头,债有主”这般推责卸任的话,他见行者强颜欢笑,心里犯潮,一把搂过行者摁进怀里。
      行者吃了一惊,感到玄奘箍着自己的手臂和身体都微微颤抖,才明白他的心思。行者挣出手来,反拍拍玄奘的后背道:“师父,不碍事,都过去好久了,一时翻出来念念罢了。孙悟空这名便是他起的,师父又给了个行者的诨名,这才齐备。”
      玄奘不出声,只抱着行者不松手,行者也没了主意,不知该说什么。
      “悟空,为师绝不会再赶你走,那真言……也不再念了。”玄奘的声音模模糊糊,和灯火混到一处。
      “师父,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可是你说的,万不能反悔啊。”行者故意嘻嘻哈哈,心里却涌过阵阵暖流,直想就这样被玄奘抱着安睡过去。
      玄奘认真点头,这才放开行者:“睡吧。”他也不多话,往一旁让了位子,扯着行者要他睡在自己身边。
      行者知道玄奘脾气上来执拗非常,就不推拒,在旁躺下。忽伸手在玄奘额上摸了摸:“师父,你身上有点热?”
      玄奘只觉满身困乏,重如山压,闭目答:“头疼。”
      “起凉了,盖好。”行者替玄奘掖好被子,师徒再无话。
      行者心里叹:师父原是病了,难怪这般多愁善感。那番保证的话,即便是一时随口,也令人心悦。师父待我这般好,定要不计一切,保他西去取真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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