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灵山》snoopi

3、心猿意马

　　日头偏西，夕阳余辉像被水中怪鱼吞噬的猎物，隐去了最后一丝暖意。
　　身上越发寒冷，玄奘的房里倒是烤得温暖，但卧在榻上的长老却面色灰败，始终未醒。他已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八戒和悟净除了尽心伺候着，也无计可施。
　　“师父房里的柴够烧么？”八戒不放心地向师父房间的方向探头探脑。
　　“你小点声。”悟净轻按八戒的鼻子，“我刚去添过，足够了，也没吵醒师父。”
　　“唉，师父要什么时候才会好啊……”八戒忽然胆战心惊，“他该不会……”这回没等悟净出声，八戒已经先捂住了嘴，“呸呸呸！师父才不会有事！”
　　“难得你自觉。”悟净反倒笑了，“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与其让师父……不如我们吃了……”
　　“去你的！”八戒对悟净喷口水，一双小眼瞪得怒圆，“我把你个食人妖！我老猪岂是这样的人！你好没心肝，师父都这样了，你还说这话！”
　　悟净自知理亏，摸摸鼻子小声嘟哝：“又是猪又是人的，你到底是哪个……”他又自言自语壮胆道，“再说大师兄不是去想办法了么，你哪回见过大师兄失手……”
　　八戒又气又想笑，一不小心咧了嘴，悟净看他这样，也忍俊不禁，两个笑了一阵，复又回到愁眉苦脸的样子，唉声叹气起来。
　　他两个在这边难受不提，暮雾浓重的夜色里，白马摇晃了下脑袋，低头看看食槽里的草料，全无胃口。似乎师父的病也传染给了他。
　　“悟……悟空……”
　　房间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白马警觉地抬头，走到窗边往里看，玄奘闭眼动了动唇形，却没有再发出声来，皱起的眉里满是焦急。
　　白马不待多思考，化人形进来，跪伏在玄奘身边，担忧地看他：“师父？”
　　玄奘茫然睁眼，犹豫了片刻，吃力伸手抚上小龙的鬃毛：“小白龙，是你……”
　　“师父，大师兄替你送信去了，马上就回来。”小龙知道师父心里所想，赶忙换上安慰的口吻。
　　玄奘无力地摇摇头，抚在小龙头上的手颤抖起来，小龙念他体虚，连忙把他的手握进自己手里，止不住腮边滴泪：“师父……”颤声唤了这一下，再也说不下去。
　　玄奘仔细地打量小龙，平日里他都是白马的模样，玄奘甚少见过他的人形，既新奇又陌生，却又觉得小龙的眼神这样亲切，漾满了关心。
　　“小白龙，这一路西来，辛苦你了……”玄奘抿了抿干渴的唇。
　　“师父说的哪里话，若不是师父救我，我也不知要受苦受难到何时。”小龙拭去眼泪，恳切劝道：“师父你已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多少吃点吧。”
　　玄奘只向案上的碗看了一眼，就恶心反胃。怕小龙担心，他闭上眼缓过自己才道：“为师命中注定的劫难，强求无用。”
　　小龙顿身要再劝，玄奘止住他，无血色的唇角浮出一个弯弯的笑：“为师，怕是等不到你大师兄回来了……”
　　“师父千万别这么说！师父一定会好起来的！”小龙急得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
　　“小白龙，若你见到你大师兄，就告诉他……”玄奘忽然生出气力，反手抓住了小龙的手，“悟空悟空，色即是空，只有放下一切，才能……”
　　“师父别说了，大师兄很快就回来，你现在好好休息，等大师兄回来你才有力气亲自对他说。”小龙急着要挣脱手，却躲不开病体沉疴的玄奘。
　　“为师还没说完，”玄奘兀自扯住小龙，闭目屏息，省出全部力气，“为师曾两次贬逐他，实也是为他好，他若能原谅为师，为师感念；若不能，为师……是为师的错……”
　　小龙看见玄奘眼皮颤动，心下不舍，张口又不知如何安慰。慌乱间，玄奘稳定了心绪，缓缓道：“小白龙，如有新的师父，你也一定要好好驼他西去。”
　　小龙不假思索，即摇头，略一愣，又点头，似又觉得不妥，只得转过头去，不敢再看玄奘。他想说此生只认得这一个师父，师父绝不会有事。又怕师父听了伤心，取得真经是师父的心愿，不应他只会令他难过。这样既不愿违背自己心意，又不忍违背师父嘱愿，是以摇头又点头，两相为难。
　　玄奘还要再说，忽然喉咙干痒，忍不住咳嗽起来，他又心急又激动，逼急的血点溅跳在白色的僧袍上，触目惊心。
　　“师父！”小龙惊跳，几乎弹起来，玄奘却摆手，想说无碍，又一阵急咳。
　　“……”小龙无暇多想，倾身过去唇贴唇渡了一口唾液给玄奘。
　　玄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瞳孔里倒映出小龙关切的面容。小龙放开玄奘，解释道：“师父，我本是西海飞龙，我的唾液可以救命。你感觉好些么？”
　　玄奘愣了一下，虽然仍是体虚无力，头晕目眩，却不再干渴胸痛，比刚才好了一些。他对小龙点了点头，小龙暂放下心。他是神兽，知道玄奘的病来得蹊跷，不是普通方法可解，即使用龙血，也不过替他保命。
　　“师父，别想了，躺下休息吧。”小龙引玄奘躺下，玄奘默默看着他，目光里似有千言万语，末了仍归于沉寂。
　　“师父你睡吧，二师兄和三师兄累了，在旁边休息，我陪着你。”小龙替玄奘掖好被子，在旁端坐，轻声道：“等大师兄回来，我会叫醒你。”
　　“有劳你了。”玄奘答了一句，再多看了小龙一会儿，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