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缱绻》紫轩雪儿

33、师姐

　　婉汐在将军府前下了马，飞快向府内奔去，想不到朱璃竟来了岳州。相较于婉汐来，朱璃反而轻松许多，在将军府前厅悠闲的喝着茶，只见司马宇飞快的跑到自己面前，有些喘息的说道。“王爷？”

　　“我来了两天了，竟然完全见不到你的人影，若不是差人去军营找你，恐怕你是不会回这将军府了吧？”朱璃笑望着司马宇，这一年他来没什么变化，但当他见到司马宇时，却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军中一年，将司马宇的气势打磨的更加凌厉，身上尽是一股大将之风，令人不禁心生畏惧。

　　“司马宇叩见恭王殿下！”婉汐在朱璃面前站定后，单膝跪地行礼。

　　“别这么多礼。”朱璃忙起身亲自扶起司马宇。“你我怎么也算是国子学的同窗，我比云仕大数月罢了，不如就随十一弟叫我七哥吧。”

　　“司马宇不敢。”婉汐连忙垂首，暗退两步，挣脱了朱璃的手。

　　“私下里就别这么拘谨了，弄得本王都觉得好像不认识你了。”在他印象中，司马宇可不是那种谨慎小心的人。

　　“如此…”婉汐犹豫了片刻道。“七…殿下。”她还是叫不出口。

　　“无妨，以后慢慢来吧。”朱璃笑了笑。“坐。”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婉汐顺势坐下。

　　“十一殿下还好吗？”听到朱璃提到朱瑛，婉汐忍不住打听起他的情况，先前出征也没有机会和他道别。

　　“父皇命他去了刑部，不过他对你出征前的不辞而别可是耿耿入怀，恼怒的不得了，到现在还没消气呢，说你不够意思，不拿他当朋友。”朱璃学着朱瑛说话的语气，婉汐几乎可以想到朱瑛恼羞成怒的模样。

　　“等我回京之后，再亲自对十一殿下负荆请罪吧。”婉汐叹了口气，无奈道。“七殿下怎么突然来雁凉城？”

　　“户部有趟差事要来岳州，我顺便就来看看你。”朱璃说的理所当然。

　　“哦？是吗…”婉汐狐疑的打量着朱璃，若是朱瑛或者表哥来看她，她绝不会怀疑什么，但是朱璃…她自问自己和他没那么深的交情。

　　“罢了，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朱璃被婉汐瞧着不自在，笑着说了实话。“有人向朝廷上奏弹劾你，父皇命我来看看，顺便安抚一下官员。”

　　“弹劾我的是岳州的官员吧？”婉汐不缓不慢的说道，好像听到的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是岳州督使——邱光宇。”朱璃见他丝毫没有担心的神色。“你就不问问他都在弹劾了你什么，一点都不担心？”

　　“我来岳州什么都没做，只是一心练兵，他又有什么好弹劾我的？我自问问心无愧，自然不怕。若说皇上真要追究我的责任，王爷就不会这么正大光明来将军府，而是暗自查访了。”婉汐大气泯然的说道，面上毫无惧色。“不过殿下既然是奉了皇命来查我的，不如就暂时屈居我这将军府吧，这样也方便些。”

　　“那么本王就叨扰了。”朱璃也不推辞，直接住在了婉汐的府中。“你…就不问问幽州的情况吗？”

　　朱璃的话令婉汐神色一僵。“裕王…他还好吗？”

　　“四哥在幽州练兵数月，于去年秋领兵出关，迎战叛军，全歼十五万敌军，前朝的小朝廷被迫再次北撤千里，隐于漠北深处，从此以后再无法对我朝廷构成威胁。”她未能做到的事情，朱靖终于替她做到了，如此一来，父亲也可以瞑目了吧？叛军再无法骚扰我边关的百姓。“就连我都没有想到四哥带兵竟这般兵贵神速。”

　　“裕王殿下应该回京了吧？”

　　“没有。”提到此事，朱璃的神色有些凝重。“四哥打了胜仗之后，上了一道请愿折，请封幽州督使的女儿岳子嫣为裕王妃，父皇对此事有些恼怒，只降旨赐封了岳子嫣为侧妃，并未召回四哥。”

　　“裕王殿下还在幽州？”婉汐有些诧异，朱靖乃是亲王，领兵打了胜仗，自然要回京听封领赏，况且叛军已经退居漠北深处，短时间内再无法威胁幽州边关，哪里还需要他一个皇子亲自驻守边关？看来皇上此次是真的迁怒了朱靖。婉汐还欲再问关于朱靖的事，却被门口的嘈杂声打断了，她的朱璃同时站起身来，向门口望去。“什么事？”婉汐眉头微皱，有些不悦的问道。

　　“将军…有人要硬闯…”还没说完就被一个蛮横的声音打断。

　　“让开！我说了我要见司马将军。”

　　“你不能…”话没说完便没了下文，紧接着传来了几声倒地声。婉汐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再从下人的反应来看，她好像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

　　“呦，好久不见。”一道俏丽的身影缓步向婉汐走来，身后是歪歪扭扭倒了一地的下人们。“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一副不男不女的模样。”来人上下打量了婉汐一番后，竟蹦出了这么几个字。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果然不出婉汐的所料，来人正是她的同门师姐，她师傅的宝贝女儿——项瑾。

　　“将军，这位是…”朱璃望向司马宇，这位姑娘竟将府中的下人全部迷晕，做事手法真是罕见。而看司马宇的反应，显然是认识她的。

　　“这位是同门我的师姐——项瑾。”婉汐略带歉意的对朱璃点了点头，项瑾虽是她的师姐，却也是极为令她头疼的一个人，除了她的师娘，就连师傅也拿项瑾没有丝毫的办法。

　　“三年前，你明明和我说只随老将军回京述职的，没想到竟一去不返？”项瑾丝毫不理会一旁的朱璃，直接大步走到婉汐面前对质。

　　“你听我说…”婉汐慌忙解释，眼睛还不忘看愣在一旁的朱璃。

　　“什么都别说了！”项瑾不给婉汐丝毫解释的机会，直接打断。“你不在，整个幽州都没人能陪我一醉方休，什么都别说了，今天你既然回了将军府，就别想再回军营了。”说完竟从门外领进两坛酒，显然是有备而来。

　　“项瑾，恭王爷还在呢。”婉汐忙提醒被项瑾忽略在一边的朱璃。

　　“哦，原来是亲王殿下。”项瑾只是短短的扫了一眼朱璃，视线便又回到了婉汐的身上。“你跟他说了很久了，有什么事情也该说完了吧？”然后不等婉汐接话，又继续道。“天色也不早了，还有什么事王爷明天请早吧。”说完直接对朱璃做出了“请”的手势。

　　常玉对苏兼墨交代完了军中的事情，见婉汐一人去见恭王还未回来，便也来了将军府。他与其说是乌甲骑的统领，倒不如说是婉汐的贴身侍卫更加合适。常玉一进将军府便看到下人们东倒西歪的倒了一地，立刻大惊，忙冲进府内，原以为是刺客，谁知定睛一看原来竟是项瑾，常玉在送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想要在婉汐没有发觉自己之前，悄悄溜回军营，就当自己没有来过。

　　从前在幽州时，乌甲骑的所有人全部拿婉汐的这位师姐没有办法，项瑾做事向来豪爽，不拘小节。婉汐的师傅武功造诣很高，偏偏项瑾对武功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想继承她娘的医术，所以就导致了后来项瑾掌握了新的技术后，就喜欢来和婉汐探讨，到了后来直接就用乌甲骑来实验，常玉因为常跟在婉汐身边，所以被实验最多的一个人。

　　就在常玉要溜走之际，婉汐眼尖看到了他，立时就像是见到救兵一般，朗声喊道。“常玉。”

　　常玉的身形一顿，只能无奈的回身应道。“将军。”

　　“恭王爷要暂住府中，你安排一下吧。如果军营内没什么事，你暂时就不要回去了，事情先交给苏校尉处理。”府中的下人婉汐几乎都不认识，更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朱璃在府中住的这段时间，有常玉在也好。

　　“是，将军。”常玉自然也看到了项瑾的手势，忙对朱璃说道。“王爷，这边请。”

　　“原来是小常啊，好久不见。”项瑾笑着和常玉打招呼，不再理一旁的朱璃。

　　“好久不见，项小姐。”常玉苦笑着看向脸容满面的项瑾，趁她分神之际，忙带着朱璃离开。

　　“你怎么会来雁凉城？”婉汐见常玉和朱璃离开，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索性随项瑾的喜好，陪她喝酒。

　　“找你来喝酒。”项瑾将两坛酒摆到桌上，有自行找来了两个碗，她和婉汐喝酒从不酒杯的。“你离开幽州之后，一直没有回来，爹娘想去游历，我便也跟着去了。谁知等我会来之后，你已经领兵解了青州之围，又回京城去了。”

　　“我先前去伊人醉找过你，难怪关了门，我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呢。”伊人醉是师傅师娘在幽州所开酒馆的名字，她师娘除了精通医术外，最擅长的便是酿酒了。“师傅师娘还好吗？”

　　“他们当然好了，乐得自在，无拘无束，游历天下。”项瑾掀开酒坛坛封，立时一股酒香弥漫在房间内。“来尝尝我娘新酿的‘冽泉’。”碗中琼浆如玉，微带着带点儿冰蓝颜色，酒香清冽，似是撷了山间灵气水中精魂，飘逸悠远透彻清明，未饮已入肺腑。

　　婉汐和她碰碗后一饮而尽。“好酒！”她忍不住称赞道。“这次在雁凉城待多久？”

　　“不走了，我就是来你的。谁知你一进了军营就轻易不出来，我知道你们军营的规矩，不能去找你，只能等你出来了，竟一直等到了今天。”项瑾不满的为婉汐斟满了酒。“这一碗，是罚你的。”

　　“好。”婉汐毫不推辞的又是一碗下肚。“你来这里有什么打算？不如就住在我这里吧？”

　　“才不呢，你的府里有个王爷，我才不要和亲王住在一起，规矩太多！”项瑾和婉汐径自端着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这是她俩之间默契，谁也不劝酒，但谁也不能少喝。“我只会医术和酿酒，既然你要在岳州继续带兵，我便打算把伊人醉开在雁凉城。没有你在，喝酒都不尽兴。”

　　婉汐静静的听着项瑾对自己说这三年来的所见所闻，以及她随师父师娘游历时所发生的趣事，她则是一直沉默，她不知该怎么对一个心思单纯的人说出京城发生的一切，所以她选择了什么都不说，项瑾也心有灵犀般的决口不问。直至太阳下山，月上中梢，项瑾才住了口，放下手中的酒碗，定定的望着婉汐说道。“老将军的事…我听说了，你别太难过。”说完眼中似有晶莹在转动。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婉汐扭过了头，不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的神情。

　　“你又何必逞强呢。”项瑾叹了口气，她太了解婉汐，从小她便将司马将军当成神一般的憧憬，远远超过了父亲的尊敬。老将军牺牲了，她怎么会不难过呢？“你还要着男装到什么时候？”

　　“等我一雪前耻，光耀司马家之时。”

　　“若是你一直都做不到呢？”

　　“那么我便一直都是司马宇。”婉汐斩钉截铁的说道。

　　“婉汐，女子总要嫁人的，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吧…”项瑾还想再劝，却被她打断。

　　“别说了，我心意已定，不可能更改。”婉汐为两人各自倒满了酒。“不说那些了，你我三年不见，今天就喝个痛快。”说完一仰头，碗已见底。

　　***************

　　朱璃听府外的更声，已是三更天了，前厅已没了动静，但不知司马宇他们回房了没有。他拉开了房门，见常玉也是有些忧色的站在他的门口。“走，去看看他们。”朱璃抬脚向前厅走去，常玉立刻快步跟上。

　　前厅中，悄寂无声，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摇摆。朱璃尽量不发出声音的迈进前厅，顿时觉得酒气冲天，再定睛一看，两坛子酒竟连一滴都未剩下，两人也已醉倒，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常玉，送他们回房吧，这样容易着凉。”说完便要上前去扶司马宇，谁知却被常玉抢先了一步。

　　“我家将军重些，还是劳驾王爷扶项瑾小姐回房吧。”此时婉汐醉的不醒人事，若是被朱璃发现些什么就糟了。

　　“嗯。”朱璃狐疑的瞧了一眼常玉，伸手去扶项瑾。“她们总是喝成这样吗？”

　　“项小姐爱酒，偏偏又酒量惊人，除了将军外，没人能陪她一醉方休。将军酒量也是这么练出来的。”常玉扶起婉汐往外走，她此刻毫不知觉，完全的是靠在常玉的怀中，淡淡的酒香围绕在常玉鼻尖，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渐渐加快，脸上的温度也在慢慢上升，生怕朱璃看出端倪来，忙说道。“将军好重，在下先行一步。”索性打横抱起婉汐，快步向她房间走去。

　　朱璃扶着项瑾，望着常玉逃一般的离开，总觉得他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出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