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 烨 虞》宋九千

2、第 2 章

　　刚升上高中的毛孩们上完几天课之后，接二连三地发现高中并不需要老师父母说的那样严肃紧凑，甚至比起之前的初中要轻松一些，轻松余暇，各种乐子就见缝插针了。
　　高一的时候关烨虞还很有心情戏弄戏弄男孩，高二的时候变成偶有心情，高三简直就完全没兴趣了，除开荷尔蒙旺盛的男孩，唯一与关烨虞勉强称得上交好的就是寻孝欢。用寻孝欢的话说，其实关烨虞这个人一点都不坏，征服男孩子是她与生俱来、得心应手的一项本能，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动作只消一个眼神，一个天生招蜂引蝶的人，即便是躺着装死也必然满身芬芳花香，校园里分分秒秒顾盼生姿的关烨虞，你总不能因为她的魔力而戳瞎她的眼，打折她的腿吧？所以她并不是狐狸精，她只是生得太好太媚了，这不能怪她.......
　　然而自始至终都没有女孩愿意将寻孝欢这番话听完，她们在听到“关烨虞”这个名字时就嫌恶嫉恨地皱起眉头，关烨虞本来招风高低年级都人人知晓，再经过女生们口口相传以讹传讹后，她在高中校园里的名声越来越坏，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肮脏。
　　关烨虞时常听到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各种故事，大多数时候都是报以嗤笑偶尔实在离奇了还微微皱起眉头认真思索，似乎别人口中的她并不是自己一般，她只是在听一个故事。学生争相传颂的故事，老师们也不可能一直装聋作哑，关烨虞的班主任是一对夫妻档，男教地理，女教物理，他们命令关烨虞站在办公桌前说说想法，关烨虞环顾着桌上的课籍作业百无聊赖，她能有什么想法？

　　夫妻档男女搭配，苦口婆心，双簧唱烂，“关烨虞啊关烨虞，你这个先天有点问题，后天就不能老实低调点吗？”

　　“老师说的先天问题，是什么问题？”
　　关烨虞抬头，宽大的淡蓝色校服领拉得很高，衣领上方是削尖得十分完美的下巴，皮肤很白，眉眼灿若星辰，“做老师的，也都这样？”

　　物理老师怔了怔，地理老师慌忙咽了口茶水假意做其他事，关烨虞依旧不卑不亢地抬着头，办公室里有烟味，油墨味，苦茶味，以及关烨虞头发上淡淡的香。

　　“你今天放学去把头发剪了。”老师挥了挥手，心烦意乱。

　　关烨虞走了，接着上课铃响了，夫妻档这才与后面的另一名任课老师窃窃私语起来，“你说这小丫头片子怎么生出了这么个模样？我先前看见过她母亲倒是普通平常得很，怎么这个女儿反倒.......”

　　“我跟你说啊，长得好看其实还不算什么，主要是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驾轻就熟地利用起来，那个满身媚气哟，啧啧.......”

　　第二天上学，关烨虞并没有剪掉长发，只是用皮筋一丝不苟地扎了个马尾，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和柔软细嫩的脖颈。看惯了关烨虞青丝伴面长发遮背，此时一改先前慵懒，束起头发的关烨虞透出愈发精神地美丽，以及妖艳，终于，校园内一直隐而待发的荷尔蒙又一次轰轰烈烈地爆了个炸。

　　“你的眼光停留在什么地方，什么就会影响你，老觉得别人财大气粗，是因为你在乎物资，若觉得别人太漂亮全都是不干净的，是因为你在乎容貌，老觉得别人比自己优越，那是因为你内心渴望，记得有句话说，越缺什么，越炫耀什么，其实这句话的反面就是，你越在乎且不屑别人所炫耀的，就越是你想要的。”关烨虞趴在课桌上慢悠悠地说道，“她们讨厌我，是因为我比她们好太多，每一方面，都好出她们自身太多太多。”

　　阳光从大开的窗缝钻进来，或浓或稀铺在关烨虞的脸颊肩头，白嫩莹润的指尖在破旧的木头桌上轻盈跳跃，“所以我挺可怜她们，解释，责怪，愤怒什么的也都没必要，有这么多人羡慕嫉妒恨我其实过得挺好，你不用为我抱不平更不用逢人就是强调我的无辜，再好的心也只会弄巧成拙雪上加霜。到时候你也落得我这样不招人待见就不好了。”

　　讲台上年迈的语文老师还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抄写着板书，寻孝欢坐在旁边安静了很久，直到懊恼跟烦躁都被疑惑吞没才微微倾了倾身子，“这么多人你究竟喜欢谁？”

　　关烨虞抿着唇思索到下课铃大响也没思索出个结果，最后在寻孝欢的催促下慢腾腾收拾好书包踱步出教室。寻孝欢是住宿生，叮嘱完关烨虞记得在校外替她买一个漂亮笔记本后就挥了挥手去食堂了，关烨虞捏着零钱自顾往校门走，熙熙攘攘间有女生的洗发水香以及男孩们的汗味。突然校服口袋一沉，一侧头就看见一个生养得十分白净的男孩，浓眉大眼，脸红爬到耳朵根后抬脚逃出老远。关烨虞眯着眼顿了顿，布料遮掩下的手心是一块折纸和几粒应该是糖果的东西。

　　高高束起头发的十六岁女孩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冷艳和漠然。她走在人来人往的路上，没有表情却仿佛灵动过一切，所有热闹喧嚣在她薄薄的眼皮下化作无声小灰尘。

　　走过老旧楼门，不远处是扎堆唠嗑的大妈大婶，关烨虞抱着替寻孝欢买的笔记本理了理书包带，昂首挺胸地穿过人群走进楼洞，身后是干瘪瘪的笑声。
　　关烨虞家住在三楼，她走到二楼停了下来，闭气凝神，楼下的闲余饭后果然又转到了她身上，别人看不惯她已经是稀松平常，她不稀奇，但这种日也听夜也听的闲话听多了着实烦闷，抬脚踢倒楼道一排的破拖把，关烨虞蹬蹬蹬地跑回了家。打开门陈婉正盛好米饭往桌上送，回过头满是不悦，“要死啊这么大劲儿！摔坏了门你出钱啊！”

　　三年高中，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关烨虞的拔节似的身体终于停在了高考前夕，彼时那一双长腿已经鬼斧神工，男生们素爱三五成群跑到关烨虞的教室外聊天打闹，去洗手间时更免不了穿过那一层又一层的荷尔蒙浓雾，时常有无辜局促的大男孩被身后的捣蛋人士大力推到跟前，运气背时还会撞到自己，除了疼还有源源不断的嬉笑。
　　如果说女生堆里总容易孕出毒蛇，那么同为人类的男生窝里也会生出坏心眼，男人若是愿意露出毒牙，那也定不会比女人来得礼貌含蓄，倾心关烨虞的大片大片，憎恶她的也不在少数，他们在关烨虞越过自己时指着她的背影，描画她的身体，她的臀，她的腿，手指勾勾一转就成了一个极其讽刺的姿势，嘴里啧啧感叹，“这么好的条子，得吸干多少男人的精魂啊？小妞年纪轻轻本事倒挺大啊！”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足够走出十来步的关烨虞听个真切，另一边的毒蛇掩着嘴笑得嚣张又得意，关烨虞停下脚步转身，高高的长马尾划了个半圆，“你爸的精魂就在我这里，你现在考虑考虑，要不要叫我一声妈？”

　　两秒后走廊上一阵哄堂大笑，出言挑衅的男孩怎么都没料到关烨虞薄薄的嘴唇能吐出这样的话，顿时憋得满脸通红，亲筋暴在额边，关烨虞看着他骂骂咧咧地朝自己大步走来，下意识想要后退，身后却不知何时已经形成了一股密不透风的人墙，看热闹的，泄愤的，拍手叫好的比比皆是。

　　关烨虞暗暗叹了口气，随即认命地抬起头，眼里那一丁点儿茫然无措也在霎时换成了讥讽轻蔑。

　　寻孝欢跑去食堂领来老师的时候，始作俑者已经作鸟兽散，只剩下刚才战场上奋力扯架的拥护者们面面相觑，灰尘起起伏伏的走廊上，关烨虞的校服上印着好几个明晃晃的鞋印，宽大的校裤缩到膝盖上，细瘦的小腿弯曲着，她拒绝了任何人的靠近，就那样捂着头蜷缩在地上，一头青丝铺陈凌乱，站着的角度只看到她手掌下白的渗人的皮肤。

　　即使作为受害人被母亲领回家，陈婉也并没有因此表示出太多的心疼，她依旧盯着电视织着毛衣，脸上比漠然多出一点的便是愠怒，“你也不能怪别人，照你们班主任说的是你作风有问题，人家不懂事的毛孩子对你有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怪就怪你自己不晓得做人不懂收敛，读个书读出这么多臭毛病我也是搞不懂你......”

　　这一出踩踏事件来得突然，教训人的男孩也没想把事情搞这么大，只是他刚将关烨虞狠狠推倒在地上就打算作罢时，一旁借机蜂拥而上的团伙却不是他能控制的，明明不是他造成的后果却因为他的导火而赔了医药费、写了检讨书、领了大处分，说来也有些懊悔，然而尔后的课余生活中，许多数人都因为这次的无偿泄愤而直呼痛快，大快人心。

　　“以后衣服什么的再穿素气点，走路说话低下脑袋，哪天得空去把头发剪了，别一天到晚想着怎么美......”
　　陈婉睨了一眼关烨虞，转身去厨房给自己续茶水，关烨虞低头看了看身上陈旧的校服，以及藏在宽大袖子里发白的手指。

　　“偏不。”

　　深夜反反复复无法入睡地关烨虞爬起身，瘸着腿走进浴室洗脸，镜子里的女孩苍白无力，白日里光彩照人的双眸在此刻只看得到一片死寂的茫然，潮湿在皮肤上游走，擦干了又回来，几经周转，早已分不清是泪还是水。

　　很多时候她都在想，要这张脸是为了什么？

　　那天，她刚满十七岁，蛋糕一样的甜蜜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