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浮生短笺》柳沙

8、8、

　　魅介于妖和鬼之间，是三界之中特殊的存在。由于生存空间狭小，不得不玩太极、转乾坤，兼仰人鼻息过日子。性机敏，口才出众，是他们的民族特色。
　　在紫瀛真人两三天的努力和感化下，大多数观主和山人表示愿意为镇压嗜血族出力。镇压的办法是，众人之中选出修为最高的四十九人共修一道降魔封印——封印与阵法皆借助天地之力，却出于不同门派，不可互为叠加，只可在会稽山冰封之阵被冲破的刹那劈头盖上去。
　　此事若成，这道封印需要每隔三十年维护一次，这倒是可以交给正牌天墉城，反正没有人管的时候，不是他们也是他们。
　　万道出于同宗，修炼封印虽然艰难但也不是不能办到，这个法子有唯二的两个风险，一是会稽山冰封被冲破的一刹那，另一个是修炼期间的差旅费用。关于第二项，紫瀛真人表示大家可以今晚稍事休息，明日一早他将予每人一张符咒，催动可瞬息如腾翔般到达目的地。会稽山历代受帝王封禅，清圣之气充盈，当可令符咒之力完全生效。
　　如此这般的，经过将近十天的详细讨论研究，行动方案终于敲定下来。少恭命元勿回青玉坛报信，只说万道论坛邀请青玉坛雷严长老一同参与伏魔之事，此举可提升青玉坛形象，可助涨我派声望，还可以刷到人界不多见的稀有装备，有百利而无一害，请雷严长老务必前往。
　　元勿去的同时，少恭还唤来了一只灵鸟，臂上稍停片刻，飞去的仍是青玉坛的方向。

　　会稽山阴云笼罩，气息动荡，伏魔大业如火如荼进行，把万道论坛原有的节目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挤掉了。
　　千觞回到这附近桃花盛开的村落，发现少恭居然还在。也没怎么打听，“有位先生在此地义诊”的消息就这么钻进耳朵里了。
　　千觞觉得有点意外，原本想着万一走了，还是跟去会稽山瞧瞧热闹比较好。在他的印象里少恭对一些特定的事情也有围观看热闹的习惯，比如哪户人家出了杀人狂砍杀亲友什么的。
　　千觞到人去楼空的万道论坛厨房拐了一只鹅，烤熟了，又到村口的酒铺子里赊了一坛烧酒，顺着村人指的小径，一刻也不耽搁地就找了上去。

　　听说嗜血魔族之祸时，脑海里隐约闪过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地界，幽暗天日，气候永远是潮湿的，不是个好地方。
　　为什么明明没有去过，却会这样想呢。

　　村庄靠后处的小院子，就近临着这村子的水源，取水很方便。柴扉半掩，院子里依稀有烧煮药草留下的清苦气味。
　　安静如同世外桃源，半点不沾江湖上正猛烈刮着的腥风血雨。来之前，千觞专门找朋友打听了一下，听说，嗜血族魔力极强，已有部分提前冲破了冰封，在道界大军压境之时就发生了激烈的交火。被吸过血的人初时像是死去，一夜之后就被同化为嗜血者。白天，由紫瀛真人主持众人修炼封印，夜晚则要全情投入地与嗜血者缠斗。昆仑山天墉城仍然按兵不动，也许是对于昔日门派逆徒的不屑，也或许正在养精蓄锐。
　　此刻这里尚且安宁，但不知还能持续多久。
　　“不必叩门，请进吧。”院落中，传来少恭的声音。
　　千觞把酒壶扛在肩上：“我不是来看病的，欧阳先生可别嫌弃。”
　　少恭的声音似乎略怔，随即笑了：“怎会嫌弃，进来吧。可不要让我三请入舍。”
　　千觞于是走进来，脚下踩到柔软的春草，阳光温暖，正是无人求诊的时候。
　　少恭坐在屋檐下面，没有穿道服，而是淡青色的一身装束。椅边放着一个竹箩，里面是已经剥好半筐的白蔻。少恭说，村中人多以番薯为食，体弱者常有胸闷食积之症，这是能化湿行气的药材，走之前，要给他们留下一些。
　　千觞点头，随意说了两句，一时之间，却不知自己究竟是想说什么。
　　前两日酒醉之中，他做过一个梦，梦见了青玉坛，自己在大殿的屋顶上坐着吹风，视野之中尽是衡山苍茫夜色。他知道少恭和弟子们在殿中，虽然没有看见，但还是很肯定。那大殿上的天空倏忽又像是一片非常陌生的地方，后来似乎是天地震动，大殿支撑不住坍塌了，还不知道下面的情形怎样，就这么醒了。
　　虽然只是个模糊的梦境，这种担心的感觉却让人记忆犹新。被送出浣梦之梦的时候，是否也有这般心境呢。
　　“不是说，要出去转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少恭站起来，回到室内，张罗着泡茶。
　　千觞道：“……想问问你，对嗜血族之祸有什么看法？”
　　少恭看了看他：“千觞也关心此事？”
　　“当然关心，我浪迹江湖，不就是为了看新鲜事？”千觞从桌上的托盘里捞了一块糕点，对少恭舒展开眉毛，笑了一笑。
　　少恭道：“若我所料不错，这地界的天庸城并非没有办法把嗜血族送回去，只是他们眷恋人间，所以促成了此事。”
　　“哦？”
　　“紫瀛真人是魅族，在天庸城不会得到全心重用，所以他应该不知道如何正确催动如意法。我们不妨听之任之，看看人间的天墉城和紫胤真人，会如何应对。”
　　“听之任之？”千觞道，那口气像是玩笑，又有点不像，“我正觉得有点奇怪，你说要留下，为什么又没跟去会稽山。”
　　少恭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嗜血族以吸血为生，将人类同化来扩大自己的族群，我听到传闻，会稽山附近城镇已经出现了很多被同化的嗜血者。”千觞道。
　　少恭微微一笑：“千觞觉得该怎么做？”
　　千觞耸肩：“还不知道。”
　　少恭点了点头。往往他和千觞能够相处愉快，是因为彼此很少说些遮掩客套的假话。这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大多数人却每天都在说。
　　少恭沏了茶，礼节性地给千觞斟了一杯。喝茶什么的，其实不符合他们两人相处的气氛，没过多久，千觞就把酒坛子抱上桌，问了少恭也还没吃饭，就撕了烤鹅，就着一些糕点素菜，凑活着吃了起来。

　　这天晚上，村中魏家去远方经商的小儿子回到家乡，探望家人亲友。深夜里有人急匆匆地来瞧少恭家的院门。少恭还没有睡，千觞喝醉了，已经睡了几个时辰，呯呯的砸门声差点没把他从床榻上震下来。
　　“做大夫的，总得习惯深更半夜有人来急诊。”少恭淡定地说，从巾架上拿了自己的外袍，披在肩上。
　　来敲门的就气喘吁吁地等在院门口，千觞睡眼惺忪地看过去，见那人正焦灼不安地在门口来来回回转圈。
　　千觞于是也起身来，说：“睡醒了。一起去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