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一章 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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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下，庭院中景色渐渐朦胧。一个小太监从屋里出来，经过一所敞轩，探头四望了望，等两个捧着杂物的小丫鬟过去后，便鬼鬼祟祟往胤祯的外书房行去。只见那个小太监先在门外听了听，再悄无声息的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进去，回身关门时，借着廊下的灯笼昏光，一张雪白秀美的轮廓似惊鸿般在门缝里一露，转眼不见。却不是我们的十四侧福晋马佳.缡宁是谁？
缡宁踏进这个胤祯用来读书、会客的专属地盘，里面静悄悄暗沉沉的。“难道没人？应该不会呀，都让小墨打听实了，他一回府就钻这儿了。——难道已歇下了？”忽看到旁边的耳房从帘子下透出昏黄的光来，内里传来胤祯低低的声音。
“真是个瞌睡虫！这么早就睡觉，也不怕变成肥猪仔！还以为他多勤奋呢！说什么皇子们都起早贪黑的读书，原来历史也会骗人！”当下悄悄踅近耳房，存心想吓他一跳。突听一个温柔的女声娇媚的轻笑道：“爷……”
缡宁愣住：“有人？那是谁？瑞秋？不可能——她已是侧福晋，有自己的院子，她这么顾规矩的，怎可能跑到这里来？完颜若敏更不可能了——难道是最近在书房服侍茶水的夏云？可小墨明明说胤祯一到书房就将她支到完颜氏那儿去了。这书房里还有别的丫鬟伺候么？”缡宁一时想不起来。见胤祯身边有别人，她的心已冷了一半，来时的那种甜蜜的期待和兴奋早没了踪影，恹恹的只想跟他说石兰的正事。可如今这个情景，自己又是这副打扮，看来是不能进去了。
听胤祯似是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这么一只小东西，也亏你养到现在。可她却……”又转了语气调笑的：“唔——你将它藏得好好的，偏生那日爷去了，它就跑了出来？嗯……你是故意想引诱爷罢？”那娇媚的声音低低嗯唔了几声，似是撒娇不依。
缡宁犹犹豫豫、心灰意冷的站了一会儿，想回去又移不动脚步。她不是不知道，在这个男权至上的社会里，这样的事极其普遍——平常官宦人家就妻妾成群，更何况皇室？只是每每事到临头，缡宁还是会感到一阵绝望。
那娇媚的声音稍稍清晰了些，说道：“爷，奴婢心里不安。若让福晋知道了……”缡宁听去，声音竟是很熟悉，只是她的心已乱，不及分辨，胤祯的声音又钻进耳内：“怕什么？过些日子，我让你过来书房伺候，反正我这里自瑞秋封了侧福晋就少了一人。你本是宫里来的，福晋又是明理人，没什么说的。”
那女声低低道：“奴婢担心的是马佳福晋！自秋雨过来，福晋就待秋雨不薄……”“是她！”耳房外的缡宁陡觉一阵冰寒彻骨，平日里不经意的一些言词如电光石火般在她脑中闪现：“原来是她！竟是她！怪不得她总会不经意的提起他，怪不得自小墨回来后她就不再在内房亲侍，原来是为了能有机会去幽会！可恨我还道她是秉性谦让不愿和小墨争！为这还数落了小墨向她的挑衅，可叹小墨是个粗线条之人，虽感觉到秋雨的隐藏，直觉的不喜秋雨，却从不注意她的行动！”这些念头只在缡宁心中一闪而过，可她已是明明白白看透了以前从未深想的一切。
“他居然连我身边的人也要沾惹！——这对男人来说，或许是桩美事呢！戏里不是有说：若同你小姐共鸳帐，怎舍得你叠被铺床！——为什么？我这样将原则一点点放弃，为何还是活得这样累？我这样摒弃尊严委屈求全，又得到了什么？这不是我的时代，为何要受这样的束缚？不能再这样了！——我要好好想一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可是现在我的心太乱，什么也理不清。不行，我要悄悄的回去，别让人发现我知道了这事。——我要回去好好想一想理一理，该怎样面对这事！”她挪动双脚，却似灌了铅般沉重。她为自己打气，伸出同样僵硬的双臂摸索着墙壁，却不听使唤的撞倒了昏暗里什么东西。
胤祯听见响声，喝道：“谁在外面？”缡宁一慌，直觉的转身想逃出门外，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失魂落魄。可她虽费尽力气，却只是浑身抖索着迈不了步。胤祯已掀帘出来，一股灯光瞬间照亮欲逃未逃的缡宁。
胤祯冷冷道：“好个大胆的奴才，谁让你来的？”秋雨见是个太监，也就整理了衣襟静静站到胤祯身边。缡宁听着他的声音，连心也颤抖起来。
胤祯冷笑一声，道：“转过身来！以为我十四爷好糊弄么？我倒要瞧瞧是个什么样的奴才皮痒了，竟敢私窥书房！”
缡宁深吸了口气，竭力调整好表情，缓缓转过身去。一瞬间，灯光照上缡宁苍白的脸。就算是见了鬼，胤祯的脸也不会变得比如今更为惨白——他微张着嘴，似被定了身般不能动弹。秋雨惊呼一声捂住了嘴，浑身颤抖着瘫在地上。
缡宁却已请下安去，平静的道：“不该惊扰了爷休息，奴婢这就回去等着领十四爷的家法。”说完转过僵硬的身躯，一步步走向门口，穿过庭院。这路好漫长啊！有人经过，她已无法顾及，全副精神都用来维持着自尊的脚步，维持着昂首挺胸，向可以躲避的港湾走去。
一进门，缡宁便直直倒在床上，吓得小墨扑上前来尖叫道:“小姐！你怎么了！”缡宁用最后的一丝精神回答道：“没事！我决不生病！我只想好好睡一觉，好面对明天的事。你守住门，别让人吵我……”便沉沉睡去。小凡替她除去头饰鞋袜，盖上被子。小墨忠实的执行着她的嘱咐，挡了胤祯及其他人好奇的探究。
第二天缡宁醒来虽算不上精神饱满，但一觉无梦到天亮，总是神气清爽。她坐在镜前默默想着心事。小墨替她挽着头发，抱怨着：“小姐昨晚可吓人了！脸惨白惨白的，浑身僵硬，话也不说——这好好的怎么了？见爷就像见鬼去了似的！”突想起这话可不敬，忙捂了嘴。看得缡宁不禁一笑。小墨拍拍胸口，道：“小姐还会笑呢！这下小墨可放心了！”话犹未了，秋雨进来，缡宁已敛了笑。
小墨并不知发生了何事，见她低头惨白了脸，撇撇嘴道：“哟！是秋雨来了！这两天神出鬼没的，怎么现在倒来了？想必没拣到高枝儿只能回来了！”
缡宁阻止道：“小墨！”小墨不服气，还想再说，秋雨突的双膝跪了下去，小墨吓了一跳，闭了刚张开的嘴。缡宁皱眉看着秋雨，示意屋里人退下。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秋雨低着头，双手扭绞着。缡宁平静的等她开口。秋雨蓦的抬起头，满面泪痕：“奴婢该死！求福晋责罚！但这全是奴婢的错，与十四爷无关！求福晋不要怪爷！”
缡宁一听，简直有大笑的冲动：“这是什么世界！若与他无关，那与谁有关？”勉强按捺住了，淡淡问：“哦？全是你的错么？你能有什么错？”
秋雨咬着唇，下了决心般说：“这全是奴婢一厢情愿！是奴婢没脸。但对爷来说，奴婢只是他空虚时的填补而已……”声音渐低，忽又抬头高声道：“爷的心里其实只有福晋一人！就算他与奴婢在一起时，心里也是想着福晋的！奴婢……奴婢……虽存了非份之想，但能得到爷的恩宠，是因为一只小松鼠，也只是爷的爱屋及乌而已。”缡宁皱眉听着她的话，虽不明白，却也不答腔。
秋雨喘了一口气接着道:“福晋还记得在绛雪轩时，十四爷随驾秋狩期间的事么？”
缡宁听她提起往事，眉心微微一蹙，问：“怎么？”
秋雨道：“那时奴婢暂替了书房奉茶的差使。有日十四爷带了只小松鼠归来，想是送给福晋的，惊闻福晋因四侧福晋石氏之事，被幽长春宫，失惊之下扔了笼子，是奴婢偷偷养了起来。后来进了府，奴婢又悄悄带了来。不想那日小松鼠不知怎的跑了出去，蹭到了爷脚边，奴婢忙去捕捉……就这样，爷就问起了奴婢……” 秋雨不禁忆起那令人心跳的一幕……
十四阿哥弯下挺拔的腰，帮她一起捉住那只小松鼠，他的手握住她的手，带着酒味的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他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她，嘴角含笑问起她的名字、问及小松鼠……他说：难得你将它养了这么久，真是朵温柔的解语花……
缡宁瞧着出神的秋雨，觉得她既可恨可叹，又可怜可敬：恨她不争叹她情痴、怜其苦心敬其勇志。“只是，她又怎知我想要的是什么？如此为他辩解，能将发生的事抹去么？容忍总有个限度，更何况我可以因不可抗拒之事而认命，却并不表示可以接受他源于自身的背叛！”
可是想起绛雪轩里的种种，念及他的柔情，不由泛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让她恨也恨不起来，茫然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让我恨他，让我们误会，对你岂不是更好？”
秋雨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福晋可知道？自嫡福晋进门，福晋与爷吵架后的那段时间里，爷常趁福晋出门时一个人过来，来了又不叫人伺候，就盯着福晋的琴瞧——”缡宁心里一跳。秋雨放低了声音道：“奴婢只是不想看到十四爷痛苦！”缡宁冷笑起来:“好个痴情种！只可惜他不喜欢你，不过将你来填填空虚而已，你这样做值得么？真是愚蠢透顶！
秋雨轻声却坚定的说：“值得！”缡宁微微一怔，不禁一阵恍惚：“这世上，真有如此坚贞、不求回报的感情么？我呢？究竟爱胤祯几分？我能做到她这样么？”茫然望向窗外一缕天光，忽的一抹身影映入眼帘，心中一跳：“他在外面听呢！当这是戏么？”一股愤怒夹杂着傲气从胸中升起：“哼，我是谁？是从小信守一分努力一分收获的张离，付出向来是为了得到，难道去效法一个古人没有自我的愚忠？”
于是冷冷道：“倒真是个可敬可叹的人啊！ 只可惜你今天说的一点意义也没有。我怪不怪他关你何事？你摆了这样一副姿态想打动我、让十四爷收了你么？”
秋雨惨白着脸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说道：“福晋既如此说，奴婢做了对不起福晋的事，自无颜苟活，只是求福晋别辜负了爷的一腔情意！”缡宁冷冷的不说话。
秋雨咬咬牙，拔下头上的簪子就往咽喉刺去。缡宁冷笑着，果然看见胤祯从门外抢进来，一把夺去了她手上的利器。缡宁审视着胤祯的神情。他不是无情之人，是男人对自己的女人就该有几分怜惜，而刚才秋雨的一番话想必更使他感动了。
缡宁不想搞明白这是真情流露还是秋雨自导自演的巧戏，或是他们两人的默契，又或是各种巧合凑在了一起，她只是冷冷道：“你这是干什么？想让我背上因妒嫉而逼死下人的罪名么？”胤祯猛的抬起头来，怒视着她：“你——你——我错看你了！我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铁石心肠!”
缡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半晌才说：“你确是错看了我！而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胤祯结结巴巴的：“你——你——我——我——”说不出话来，只是低头安慰在怀中饮泣的柔顺美人。缡宁冷眼看着，心中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但自尊不容她泄漏真正的情绪。她平静的看着他们，心中却在彷徨：“我该怎么办？他的心，还能依靠么？不——”倔强的一咬下唇：“就算还能依靠，我也不要那颗不完整的心！自今后，就只能靠自己了，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要演戏，难道还演不过一个古人？”
缡宁整整情绪，站起身来，轻轻一叹道：“想不到秋雨妹妹竟是这样一副性子！平日竟错看了！”
秋雨抬起红肿的泪眼，惶惑的道：“奴婢……奴婢……”胤祯冷冷的，带着怒气：“你还想说什么?”
缡宁轻笑起来，说不出的讥讽：“爷对缡宁这么凶干嘛？爷认为缡宁在怪她么？”胤祯一愣，缡宁用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语气说：“我知道爷在外面，难道爷会忍心让她香消玉殒？其实这件事从头到尾秋雨没错，缡宁没错，错的只是爷！这样一位爱着你的女子，竟忍心让她偷偷摸摸的，爷想玩始乱终弃的花样么？”
不理胤祯的错愕，继续道：“一个女人不能没有名份的活着，你已有了两个侧福晋，不是还有一个名额么？何不给了秋雨？”侧头看着愣愣的秋雨，道：“以后我们就姐妹相称吧！秋雨妹妹，刚才的事可别放在心上。姐姐只想知道爷对妹妹有几分情意罢了！”瞧着错愕的两人，心中有一种狂笑的冲动。
胤祯犹豫的松开秋雨，不确定的道：“离离——你真的——”缡宁道：“爷在怀疑什么？唉！想不到缡宁在爷心里，竟是这样一个没有气量的女人！对了，爷和秋雨妹妹在我这呆太久了，怕会引人议论呢！还该早些向若敏姐姐提个醒才是！”胤祯呆呆的看着言笑自若的缡宁，原先怕她恨自己，怕她大闹，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不禁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让秋雨先回去，对缡宁说：“离离，我……刚才对……对不起……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道歉对他来说是希罕的，就这么几个简单的字竟说得如此犹豫。见缡宁瘦伶伶站在那儿，一股弱不禁风的模样，似已好久未将她拥入怀里了，情不自禁的伸手。缡宁脸色一变，后退了一步。胤祯僵住，缡宁已笑道：“爷忘了秋雨了？尽在这儿磨蹭，小心她又胡思乱想，爷该回去与若敏姐姐商量商量，做个决定以安她的心！”
胤祯看着微笑着的缡宁，却觉得有一种冷冷的疏离感从她笑容里散发，使他满腹疑窦。
终于都走了，一场戏结束，缡宁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终于被一片清冷所淹没。
秋雨终究没被封为侧福晋，原因嘛自是地位不够，只是开了脸明放在屋里了。
三月十八是康熙寿辰，虽不是旬寿，但一位盛世帝王的寿庆岂能马虎了？因此自三月以来，各府里都绞尽脑汁预备寿礼了。胤祯随着八阿哥忙着安排寿辰事宜，白天极少呆在府里，晚上总在外书房歇下。偶因有宫中府里一些事需与完颜若敏商榷，便歇在正房或瑞秋那儿。不久流言悄悄四起，传言十四侧福晋失宠了。失宠原因的版本都差不多，说是因为十四侧福晋怀疑侍女勾搭上十四爷，便装成个小太监去捉奸，却撞破了十四爷与侍女的好事，惹恼了十四爷，后来又耍手段扮好人，大度的建议胤祯封侍女为福晋，想挽回十四阿哥的心，只可惜十四阿哥不领情，依旧冷淡了她……这些话也传到了缡宁耳里，小默为她不平，她只是云淡风清的一笑，依旧我行我素，总在天气晴和时到庭院里漫步，感受春天的临近，自觉心中常有一种悸动，想要纵情高歌，想要在蓝天白云下尽情快乐。然而有形的深深府邸、与无形的封建制度的约束，使她像一只孤独的、渴望自由飞翔的小鸟。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一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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