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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当时只道是寻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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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火车站像堕入沧桑的老人尘灰满面,蜿蜒的车流浩浩荡荡,鱼贯而出的人流中三个人相互扶持。她对大学生活没有期许,平静的随父母来到这座城市。
小时候她来过很多次,但记得的地方不多,没有爸爸那般轻车熟路。爸爸大步流星由大路转进小路,她和妈妈加快脚步紧紧跟随。
通往学校的16路公交车站非常难找,幸好爸爸昨天来探过路。坐上公交车她才发现这车几尽疯狂,在闹市狂奔也绝不减速。公交车一路呼啸而过,所到之处人和车都避之唯恐不及。剧烈的颠簸令她有些晕车,她尽力忍耐,不想让父母担心。她明白爸爸之所以选择坐公交车去学校是在帮她尽快适应独立生活。
颠簸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才上身微倾悄声问前排的爸爸:“爸,还有多远?”
“就到了,再忍会。”显然爸爸已明了邱叶衾的不适。
公车拐进一条僻静小路,路旁老房林立恍若隔世。小路幽深莫测深遂不见尽头,邱叶衾的心默默收紧:难不成在尽头?
果然公车一直开到尽头才戛然而止。一扇大门昭然若揭,门楣大红的横幅上几个雪白大字鲜艳夺目:欢迎我校抗洪官兵凯旋归来。
不错,这是一所军校。邱叶衾也不明白为何选择这里,她甚至没有军籍。报志愿时那一刹那的恍惚,就将这里牢牢锁定为第一志愿,而现在她却非常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将被死死绑在这里四年。
校园在郊区,周围满目绿色一望无际。门内红墙绿瓦苍松翠柏随处可见,处处整洁有序无可挑剔。大门总有人进进出出,哨兵并未阻拦,想必是早就知道今天新生报到。邱叶衾和父母顺利进了校园,平安无事的报到之后,领了日常用品直奔一层最里面的宿舍。
校园内风景独特,不过她没心情留连风景,总得先安顿好自己再说。她抱着军被、军毯等一干生活用品已经很不轻松,还不算妈妈端着的那盆洗漱用具。宿舍里已经有些新生在整理床铺,也偶有家长帮助整理的。
“叫什么名字?”一个穿军装的女孩迎过来问道。
怀中的军被掩住了邱叶衾的口鼻,她被怪味儿呛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拔高纤细的脖颈,扬起下巴露出薄唇回答:“邱叶衾。”
女孩指着靠窗的下铺:“这是你的床铺。我叫蒋粲,比你高一届,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我暂时管理这个寝室。”
床架上贴着一张白纸条,上面“邱叶衾”三个字真真切切,这的确是她的床,她将军用物资们卸在床垫上便开始铺床。偷瞄已经铺好的邻铺,照猫画虎做笔成样铺好床,还不忘将妈妈新买的毛毯夹在其中,藏得不露痕迹.现在只剩下军被没有着落了,她总觉得这被子有股子年代久远的味儿,幽幽的往她鼻子里钻,干脆将它堆放在床头,松散慷懒的晒太阳。
铺完床转身她才发现爸妈不知去向,只好捡个床角坐下,打量着屋里的人。寝室里又多了些人,邱叶衾默默数过,十张床十个人,都到齐了。大家都忙忙碌碌的安顿着,只有对床的女生坐在床边,捧着一本厚书读的浑然忘我。邱叶衾刚想看看是什么书,小床忽然晃晃悠悠风雨飘摇,她看不清书名,只好探出身,可刚探出半个头就和上铺倒挂下来的脸面面相觑。
那张红润的脸盯了她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床不让坐啊!”
她敢紧起身,上铺翻身下床,边帮她拉平坐皱的床单边说:“我叫文贻玫,你叫什么?”
“我知道你叫文贻玫,床架上贴着呢,我是邱叶衾。”
“嘿嘿,我还没来得及看你叫什么呢,你也是短发啊!一会咱俩做伴儿,她们都得去剪头发。”文贻玫指指邱叶衾的头。
果然文贻玫话音未落走廊就有人喊话通知长发女生集合剪发。看着长发女生们放开父母的手,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蒋粲去集合,邱叶衾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短发。
文贻玫突然神秘的凑到她面前,脸上细软的绒毛俏皮的左拥右抱。
“你知道对床那女孩是谁吗?”
邱叶衾摇头,文贻玫眉头深拧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划了几个字,然后贴到邱叶衾耳边轻声耳语:“这回知道她是谁了吧,她叫燕婉,是个老生。”
邱叶衾浅笑,示意她知道了,但并不说破。文贻玫见她不以为意自己也轻松了很多,眉头一展就讲起从老生那听来的灿烂绯闻。邱叶衾仔细的听着,这样的绯闻她不会顶礼膜拜,但是她想记下,然后远离。
女生们剪完头发之后,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亲爱的爸爸妈妈们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在夸赞女儿短发好看,邱叶衾可不觉得好看到哪里去,心想:这师傅的手艺啊,唉,还好,还好吧。多亏自己明智。
她正暗自庆幸,爸妈一前一后回来了。妈妈买了个绿色暖壶,默默的放在床边。
爸爸则兴高采烈的的告诉她:“我帮你找到老乡了,对门就有一个。我刚才------”
“从现在开始,你们出楼门要请假。安顿好后,亲朋好友可以离开了。”爸爸的话被蒋粲的声音无情打断。
父母们开始声声嘱咐,句句叮咛。邱叶衾听得真切,但自己的父母却没有说什么,反而率先出了寝室,只将千言万语付与无言之中。
忽然哨声尖锐,邱叶衾机械的跟着女生们集合,站队去了饭堂。队伍是自发形成的,没有个队列的样子,一路上走过去松松散散拖拖拉拉。好不容易到了饭堂,浓烈的杀虫剂味呛起咳嗽一片。
刚坐下就有人惊恐的指着桌面小声嗫嚅:“好像是死苍蝇!”
女生们花容失色,苍蝇尸首就在邱叶衾碗边,邱叶衾却刚好看见窗外的父母,她未动声色。
爸爸把脸贴在玻璃窗上,直到看完每一道菜,才笑意吟吟隔着玻璃窗扬下手算是告别,然后拉着妈妈走了。而邱叶衾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守着苍蝇继续吃饭。
谁都没吃多少饭,很快原样站队回了寝室。可能是和家人分别难过,也可能是相互陌生,抑或是都意识到未来的日子不好过,女生们谁都不说话。
蒋粲却开口了:“现在我来讲解内务条令,然后整理内务。”声音凭添了严肃与不容置疑。
蒋粲铿锵有力的讲完条令,又为大家示范如何整理内务。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除了燕婉根本就没有人合格,各自手忙脚乱的重新铺床压被,摆放用品。
邱叶衾刚才根本就没看蒋粲的示范,也不知道短路到哪里去了,这会都在忙着压被叠被,她稀里糊涂的跟着,一知半解鬼使神差竟叠出个歪被。
邱叶衾心里嘀咕:怎么这么别扭啊,怎么是个拧着的歪家伙。敢紧捂好,别让别人看到,省得她们笑话。我再压压吧,我就不信了。
邱叶衾脸红心慌,额上渗出细汗,摆弄了半天还是摆弄不好,勉强修整得可以见人才不挡在军被前。蒋粲走过来给军被相了半天的面,像是也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打开又重新叠了一遍,可还是老样子,她也无可奈何,赶紧明哲保身指导别人去了。
邱叶衾怎么也没想到,这床歪被就此成了她的恶梦。
女生们倒是因为整理内务熟络了起来,蒋粲突然被叫去开会,文贻玫看她一走便开始传播小道消息。
“听说给咱们军训的是学员队的。”
“他们应该不会太严吧?”
接话的是安溪静。
“谁知道呢!”
答话的叫王嘉姝。
床架上她们的名字写得清清楚楚。
“我劝你们别打他们主意,军校严禁谈恋爱,害人害己。”蒋粲的声音炸裂。
“又不是演电影,我们又没想怎么样。”顶嘴的还是王嘉姝。
“那最好。”蒋粲拿上她的笔记本又走了。
女生们看她这回真的走了,围住文贻玫问东问西。
邱叶衾没想过军训这回事,她从不憧憬未来,只是一味接受。直到此时,她依然关注于她的军被,无暇顾及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