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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午夜梦回抽丝剥茧 ...

  •   只不过是个梦,很多年了间或出现,从未深究只当是梦。梦中她还在队列中行走,眼前的路悠远漫长,没有尽头。那天她又从梦中醒来,毫无征兆心痛异常。
      小旅馆里霉气逼人,她抬腕,紫水晶镶嵌手表指针已在正午。服务员怒目圆睁堵在门口,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
      她勉强撑起身,竭力犹如平常:“是该退房了吧?再容我一会儿,我不舒服,一小时以后我就走。”
      服务员嘟囔了一句闪身下楼。这句她听懂了,说既然她生病了可以多留一会。她挣扎着起身,吞了片退烧药,重新嵌入竹席。
      一小时后,她挽起粉色行囊走下狭长的楼梯,悄无声息的离开,唯有小臂上的席痕放肆的盛开。
      夏风已逝,秋风初起,她临街而立。古董公交车摇摇晃晃爬上坡来,古老的红白相间很是讨喜,她菀尔而笑,跟在老人的身后上了车,偎进木椅,收了笑容漠然望向车外,每经过一处便忘记一处。这是她最后一次坐124路,她要离开这座城市,再也不会来。
      她习惯性的抓紧行囊,掐着昨天买好的火车票迈上高高的阶梯,跟着人流安检,随波逐流的乖巧。好不容易挪进候车室,特意挑了个女生相邻而坐。那一地的行李,与当年她上大学时如出一辙。女生戒备的打量她,她则坦然以对。
      “你看你多幸福,这么多人来送你,还不满意。”
      女生身边的中年男人意味深长的与她目光相接。言外之意:她孤身一人,无人送行又纤弱非常。她怎能听不出弦外有音,却只能装作无动于衷,若无其事悠然避开,转过头才露凄泪盈盈。
      女生恨恨的“哼”了一声,继续与一大家子人谈笑,空气中尽是喜悦。她不想唐突了这份喜悦,只得靠上椅背装睡。直到检票,才霍然而起,干净利落的斜背上行囊挤进人群,平素的柔弱瞬间消失殆尽。
      当她挤进车厢,窝进靠窗的座位,已是无力支撑,绯红而迷离。丧失意志前她搂紧行囊俯头上去,旋即沉入漫长的神志不清。
      火车上尽是上车即睡的人,又是午后,自然无人察觉,也无人过问。车缓缓而动,鼎沸的人声逐渐被规律的行驶声取代。世界终于安静,浑沦中耳边束荫的央求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邱叶衾!算我求你了,我们去河堤摘花吧。今年夏天老是阴天下雨,今天好不容易晴天了,我们别浪费行不行啊。”
      “院子里不都是花嘛,随便你摘。”
      “这么美的花,你都舍不得,我哪好意思。再说你要去上学了,以后都没人陪我去。”
      束荫说的不错,邱叶衾放眼望去,小小的院子赏心悦目,秋意盎然疏花点点。花籽是去年成熟时自动落入泥土的,她便任由它们自生自灭,从未做过半点修剪,故意取其自然之美。而今花期将尽,却还花开傲然,和风掠过竟也摇曳多姿。
      她再看束荫,好友迎着午后骄阳,金光扑面,期待被渲染的更为迫切。
      她实在不忍心令束荫失望:“那好吧,我们去喜河,摘完花就回来。”
      束荫开心的答应,乐滋滋的拉起她就走。她不喜欢与人拉扯,但因为是束荫,也只得任由。
      她很久没有来喜河了,连日阴雨过后河水暴涨,急流勇进。河两岸却依旧花如锦草如茵,野藤茂盛匍匐横生。绿草深处紫菀丛生,束荫惊艳着直奔它们而去。她则停在大堤上仰望高天流云,花香弥漫入她鼻息,才引她随手拈朵野菊别在耳上,还没别好便看到提着大束紫菀的束荫慌不择路一脚踏空摔在野藤上。
      她急奔而去俯身拉起束荫,野菊顺势而落。
      束荫脸色羞红压低声音:“有坏人,我们快走。”
      她这才发现野草深处追出一个男人,已在几米之外站定,向她们张望。她拉起束荫要走,可束荫叫疼,一支胳膊好像受了伤。她只好托起束荫的手臂,拽着好友急步快行,那男人在草丛里悉悉索索整理了一阵竟亦步亦趋的跟着。邱叶衾并不夺路而逃,而是四下寻找,寻觅到半块砖头,心一横抄了起来。
      “他敢过来我就砸他。”
      束荫惊恐的连连点头。邱叶衾一手拎着砖头,一手托住束荫的手臂,怒视男人与其对峙。男人见此情景停下脚步,神色倒还平常,只是忌惮砖头不敢再上前。邱叶衾见他不敢近前,拽着束荫转身就走。走上大路再回望,男人早没了踪影,她又等了一会,确定男人真的不再出现才甩掉砖头,拖着束荫飞奔,果断的将所有恐惧抛给身后。
      束荫躺在邱叶衾的小床上,寂静而苍白。直到被她爸爸接去医院,手里依然紧握着失水的紫菀,惹了祸的紫菀自知祸由它起,羞愧得无精打采。
      邱叶衾送走束荫回转家中,经过院子不觉驻足,拾起椅子上的书,想要接着看完,可双眸虽落在书上,眼波却不流动,一味的想着心事,一是担心束荫的伤,二是爸爸的话言犹在耳。
      “学校可能要求很严,你的长发怕是留不住了。”
      既然不能强留,她索性下了决心不再贪恋,独自去理发。
      发型师临落剪前有片刻的犹豫,随即问她:“不后悔吗?”
      “不后悔,没有办法,学校不让留。”
      “这是什么学校啊,连长头发都不让留,太可惜了。”
      发型师惋惜之情溢于言表,空剪了两下才算下了狠心,摆弄起她的一头天然棕发。
      邱叶衾笑而不语。她从小护发,发型更是不能马虎,全凭自己做主,这次算是妥协。好在长发并不是她一贯的造型,这次剪发只不过又梳回了BOB头,心里并没有多少可惜。她只简单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扫掉脸上的碎发,付了钱便回了家。爸妈都还没有回来,她便去街口等候他们回家。
      邱叶衾自幼如此,只要比爸妈早到家就会跑到街口,等着在人海车流中分辩出哪个是爸爸哪个是妈妈。
      夕阳西下,才远远的看见爸爸与人说笑着打招呼,她反而转身回家去了。没多一会儿爸爸就进了家门,欢快的放下包。
      “臭姑娘,给爹倒口水。”
      “爸,学校好吗?你午饭吃的什么?”邱叶衾边说边递上早已晾好的凉白开。
      “学校挺大,不好不坏。中午啊,我喝的啤酒。”
      “啤酒能当饭啊?你老是委屈自己。”
      “傻姑娘,啤酒可是好东西,液体面包,解渴还解饿。”
      此时妈妈也进了家门,右手拎着哈密瓜左手拎着毛毯,喜笑颜开的看着父女二人。
      “别喝水了,一会吃哈密瓜。”
      “妈,你看我爸逮个机会就喝酒。”
      妈妈边洗哈密瓜边说:“唉,他好这口,喝点就喝点吧。”。
      “哪有拿酒当饭的。”
      邱叶衾说完板起脸,心中五味杂陈。
      妈妈脸色一沉:“不吃饭可不行,我马上就做饭。手续都办了?”
      “都办完了,明天报完到直接去宿舍。咱姑娘这回可要受罪了,学校要求很严格,自己要有个心理准备。”
      “知道了。”邱叶衾淡然的答应。
      “来,臭姑娘,让爸背下。”
      爸爸放低背,邱叶衾伏上,双手环扣住爸爸的脖颈,爸爸背起她,她便吊在爸爸背上,像小时候一样打提溜。
      父亲沉默良久忽然开口:“以后要靠自己了,爸爸再也背不动你了。”
      她毅然从父亲背上滑下,父亲双肩一凛,背影怅然若失。
      爸爸不肯转身,只是念叨着:“姑娘最爱吃哈密瓜。”
      妈妈自顾自的做饭,听了这话别过脸去。
      邱叶衾几欲开口,可终究没有开口。
      吃过哈密瓜后,晚饭也上了桌,三个人一如往昔,围坐在一起。爸爸常说“食不言,寝不语。”邱叶衾大多数时候都不太遵守,可今天却格外安静。
      饭吃的差不多了,三人还是各自沉默,电话铃却划破宁静,不依不饶的响起。她咽了最后一口饭,伸手拿起餐桌上的分机。
      “我骨弯上夹板了,哪都不能去,明天不能送你了。”
      光听到束荫的声音就知道她一定很懊恼。
      “你怎么知道是我呀?还疼吗?很严重吗?我一会去看你吧?”
      “你家电话都你接。医生说不严重,我也不疼了,你来陪我呆一会也行,反正我呆着也没意思。”
      “我现在就去噢,你等我。”
      邱叶衾搁下电话往外走。
      爸爸的声音在身后追着耳朵:“早点回来!”
      她答应着出了家门,柔顺的晚风迎面而来,拂面即散。她一路逍遥,故意缓行。每当路过自己和束荫都喜欢的地方,她便会不自觉的凝望,仿佛在哪斑驳树影之间,还有两人相携的身影若隐若现流连其中。
      整个夏天她和束荫走遍了家乡所有喜欢的地方,无论是小园香径还是田野羊肠,她都不忍割舍,可明天她要去上大学了,爸爸上大学的城市,如今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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