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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血色荆棘足尖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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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号悠扬而起,第一夜睡得还算安稳,无梦。
邱叶衾将套着藕荷色棉袜的细足伸进厚跟皮鞋里,坐在床边晃了晃双脚,换了棉袜还是觉得有点空。袜子是新的,鞋子也是新的,路也要走新的了吧?
“快点穿,要集合了。”蒋粲急声催促。
邱叶衾不敢怠慢,跟着走就是了。
踏出楼门,薄纱晨雾转瞬弥漫,雾气润湿了睫眸,隐约中一队队绿色来回迂回。
“妈呀,跑步啊!这怎么跑啊,也没发鞋啊。”
不知谁低声抱怨,虽是低语,可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引来蒋粲厉声命令:“跑步走!”
各色各样的鞋不得不上路了,明明都在受罪却没人附和抱怨,沉默的乖滑。邱叶衾是忍耐惯了的,当然不会说什么,一切都任由。
千米晨跑一结束,马上就又被带回了寝室。她脱下皮鞋,袜尖上血色晕染,一朵嫣红的花悠然绽放。她没觉得疼,即使磨出血来也没吭一声。
蒋粲眼尖,瞥到了这朵鲜红的花,脸上爬满了轻视的枝枝蔓蔓。
邱叶衾敢紧穿上鞋,这朵花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开始整理内务,很快就忘了伤。
“衣服和鞋什么时候发?”安溪静倚在蒋粲床边。
蒋粲低着头整理内务,甩出一句话:“参观完荣誉室,回来就统计号码。”
“那得什么时候能穿上?这天天跑步的,谁受得了!没有军籍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王嘉姝甩掉手上的军被,赌气消极怠工了。
“实在不行,先买双布鞋吧。”蒋粲总算给指了条明路。
王嘉姝豁然开朗:“行,我同意。就让安溪静收钱记号,大伙的意思呢?”
大家巴不得如此,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邱叶衾要了双最小码的,可她知道即使这样还是大,但也只能如此。蒋粲利用早饭后的空闲时间把鞋买了回来,邱叶衾刚换好鞋,集合哨就又吹响了。
路并不辗转,很快就到了荣誉室。它不算大,一片红红绿绿之中唯有一面白墙独树一帜。一切都整齐的排列着,先是学校简介,然后是校史,后面就是一些烈士事迹了。
那些年轻的面容依然鲜活,永远定格在那段青春里,他们有着相同的结局却完全不同的过程。
邱叶衾走到最后一面墙前,就是那面突兀的白墙。
她若有所思喃喃自语:“会是谁呢?”
“说什么呢?快走吧,带回了。”文贻玫将她推出了荣誉室。
黑布鞋穿着并不合脚,总是有踩鞋帮的危险,她只好小心翼翼的走路,无心看风景。
回到寝室还没坐稳,蒋粲发给每人一张纸。邱叶衾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那是张《军服尺寸对照表》,上面没有一个号码适合她。她捏着那张纸,茫然的在纸上寻找突破口。
文贻玫适时的提醒了她:“你就要这表上最小号的,不然就得报特体,很麻烦的。”
“嗯。”邱叶衾点头。
她不愿意给自己和别人找麻烦,所以听了文贻玫的劝告一切都选了最小号的。
蒋粲边记边点头,像是在表达赞成。
此时,燕婉上完上午的课回到了寝室。
“你给她报最小码的。”燕婉细声细气叮嘱蒋粲。
“她报的就是最小的。”
“那就好。”声音飘忽。
邱叶衾回头嫣然一笑,燕婉点点头抿嘴而笑,眼眸中真诚尽露。
这是个极其清秀斯文的女孩,眉目如画,书卷气袭人。她一直将自己置身事外,不与任何人交集,仿佛一切的人与事都与她无关。其实也真的与她无关,邱叶衾是这样认为的,但别人不是这样想。虽然没有人说什么,可邱叶衾看得出,所有人都刻意的疏远燕婉。不知是因为她的背景,还是因为她清冷的模样。
笑过之后,燕婉又回到了她自己的世界里,用那本厚厚的书将所有人关在了心门之外。
“我听说她和男朋友分手了。”文贻玫满脸同情。
“她有男朋友?”
“怎么没有,咱们地方系的。”
“可以谈恋爱啊?”
“原则上不允许,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各人有各人的办法。咱们又没有军籍,怕什么,他们学员队的才怕呢。再说了,你别看咱们是地方系的,可是个个都背景不凡,藏龙卧虎吓死人的!”
“这我还真不知道。”
“以后我慢慢告诉你。”
邱叶衾未置可否,戒备之心油然而生。
“限你们五分钟之内打好包,一会我们换寝室,搬到二楼这间房。”
蒋粲扔下这句话就去队里报号码了。寝室里好像崩开了一锅爆米花怨声载道。
“昨天才铺好,今天就换。早知道,换完了再铺。”
“这不是折腾人嘛!”
“还没明白呀,咱们就是让人折磨来了。”
“我说我不来,我爸妈非让我来,这鬼地方。”
邱叶衾心中虽有怨气,终是只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也许别人可以抱怨,但她不能,因为这里是她自己选择的,无论如何辛苦她都会一力承担。
她默默打包,最后用绿军毯将所有行李裹在其中,再用背包带捆好。一座绿色小山便垒好了。
“与其有时间抱怨,不如抓紧时间打包。”安溪静冷言冷语。
她说的没错,寝室门口有许多抱着行李的人经过,看来是寝室大调整,谁也逃不过。甚至有其它寝室的人已经将自己的东西放到邱叶衾铺上,只待她一走,铺位就易主了。
这种方式压迫得邱叶衾当即抱起行李,将铺位让了出来。
“我还没走呢,就敢占我的铺啊!”王嘉姝气急败坏的嚷。
等她铺的女生看她盛气凌人,只得将行李也搬到邱叶衾铺位上。
邱叶衾头也没回,抱着行李直奔二楼而去。她素来柔弱,开始一鼓作气抱起行李已是逞强,拐上楼梯就已力竭。绿色小山挡住了她的视线,路也走的磕磕绊绊。小山仿佛马上就要从她手中轰然倒塌了,可她还死撑着,压制住想要扔掉行李的念头,强撑到新寝室。将行李搁在对应的铺位上,又返身下楼去拿其它东西。
寝室楼人流穿梭,各自寻找自己的铺位,搬运自己的行李。谁也顾不上谁,别值望有人能帮你,因为所有人都必须在午饭前这点有限的时间内将一切搬完。
邱叶衾端着盆提着暖壶重返二楼,路遇一位不知所措的“洋娃娃”眼泪汪汪站在楼梯上,她的行李散落了一地。邱叶衾放下手中的东西,帮她拾起枕头递到她面前。“洋娃娃”才回过神儿来,匆忙去捡自己的东西。
邱叶衾刚帮她重新包好行李,她就按住了行李包,低着头说:“我自己能行了,谢谢你。”
邱叶衾还没来得及回话,“洋娃娃”就抱着自己的东西走了。邱叶衾笑笑不以为意。她在一楼和二楼间往返了好几趟,但是没再看到“洋娃娃”。
直到收拾停当才发现新寝室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形娇小的小女生,细看下去正是刚才的 “洋娃娃”。她身边还多了一个没见过的女生,似是与她相识,叫她容娈。
容娈抿紧双唇低着头,女生像在数落她,可细听又听不清说的是什么。邱叶衾心想:这也算是寝室空旷的好处吧。
家总算是搬完了,燕婉的铺位给了容娈,蒋粲的则给了那个女生。燕婉和蒋粲回归到自己队里,好像再与她们不相干了。
整个下午,没有了蒋粲的高压式管理,女生们松懈的自由活动。除了不允许出楼门还算闲适,这样的清闲安适一直维系到临睡前。女生们或趴或仰在床上想着各自的心事。
“明天就军训了,咱们都还没发衣服。”文贻玫打破沉默。
“是不是咱们系慰劳学员队,故意不给咱们发,平时他们很少看到穿便装的女生。”
文贻玫笑得诡异:“王嘉姝,你可真会想。”
“你们还没发衣服?”容娈意外的插话。
“你有?”文贻玫追问。
“嗯,从家里带来的。”
容娈的话冷了场,没人再搭话。
伴随着熄灯号声,安溪静关掉灯。刹那间,虚影一划而过,坠入暗夜之中,清脆的破碎声撕裂耳膜,月光下摔在地上的管灯粉身碎骨。女生们大多近视,除了惊叫着问“怎么了?”,就只能困在黑暗中束手无策。
邱叶衾只得起身收拾,与其说是收拾不如说是收尸。月色中碎片惨白僵如死尸,灰白的碎渣零落四溅,令她进退维谷如履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