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天堂》明鏡幽蘭

116、奇怪的家庭

　　舒伦堡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个敏感又执拗的女子竟然的确给过他一定程度的信任。今天之前，他不曾察觉：一直以来，法丽德对自己的称呼并非用的敬称“您”，而是让人倍感熟悉和亲切的“你”；而法丽德从第二次见到自己时，就叫了他的名字——□□，那个时候，她连她的名字都不肯说。今天她再次用上了敬语，这说明，她是真的生气了，不信任自己了。
　　真是幸运！想至此处，舒伦堡倍感欣慰，真是个聪明之极的女子！当年莱茵哈德让自己叫他的名字，而小□□却执意叫“长官”，可实际上，小□□却把所有的信任都给了他的长官，不留一分一毫。相比之下，法丽德的“自来熟”更有技术量和成就感，因为她的有所保留可以让她别有退路，总不至于像某个空前绝后的傻瓜，一旦走上绝路，想要回头都没有可能。
　　法丽德收回了她的信任，不留更多遗憾，可是小□□，你呢？
　　舒伦堡投向窗外的目光浸染了一片氤氲。亲爱的小□□，我的小傻瓜！他又一次在耳边说起。
　　“没有您不知道的信息，没有您办不到的事情！您随心所欲吧，尽情地把我与埃瓦的事情说出去吧，让全世界都知道又能怎样呢？不管您有什么企图和算计，是为了威胁我还是针对埃瓦，我们都不会害怕您！埃瓦既然选择了，那么他一定不会后悔，我也会义无反顾！”
　　法丽德的话深深震撼了舒伦堡，这还是那个哭喊着“不公平”的愁情女子么？当日她尽情哭诉自己所背负的情伤，而现在，她竟然可以为了保护她的爱人而坚定立场。真是世事弄人呢！
　　“没有想到，你的转变竟然这么迅速、这么彻底！你会后悔的！”
　　“我曾后悔爱上埃瓦，可到现在才终于知道，认识您才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法丽德，法丽德，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已经落入了感情的漩涡，你还会陷得更深。我以为并非所有人都会逃不过这种怪圈，原来，你也不例外。
　　法丽德一脸阴沉地走下楼梯，年轻的少妇关上房门。
　　“好像你们闹得很不愉快嘛！你怎么跟孕妇一般见识呢？”
　　“女人是这世上真正的强者，我可不敢得罪女人。”舒伦堡笑得很舒畅，“孕妇嘛，脾气当然大一点。”
　　“这位法丽德小姐，可比我想象中的要出色得多！为了隆美尔元帅，她可以来找你；而为了你，我也可以从法国来到这里。”
　　少妇微微地笑了，环抱住舒伦堡的腰，倚靠在他宽阔的后背上。舒伦堡望着窗外大街上那个气愤到走路都往前冲的身影，嘴唇抿了一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法丽德啊法丽德，在爱情面前，你还真是和一般的女子无甚区别啊！智商下降，自控力都不见了。可别忘了，加上之前你的任性，这下，你已经欠我两次道歉了。
　　“该死的！”伊莲娜咬着牙骂了一句，随手重重地拉上了窗帘，“上帝为什么会创造女人？还赋予她们这种爱嚼舌根、多管闲事的爱好和能力？”
　　“伊莲娜，你不是女人吗？”玛丽小声抱怨了一句，法丽德一声呻吟让她顿时紧张起来，赶紧上前查看。
　　“我可跟她们不一样，我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和太太，可我是真的热爱元帅！”
　　法丽德阵痛疼得厉害，随手挥了挥，示意伊莲娜不要再抱怨，可是伊莲娜的目光还是被楼下的嘈杂给吸引着。
　　“夫人？”
　　夫人？克拉拉吗？法丽德想不到克拉拉米尔希来这里的理由，在她住进这里之后，克拉拉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事实上，克拉拉以前也极少来这里。她和她的儿子米尔希一样，喜欢拿华而又实的东西当作摆设。伊莲娜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她并没有立刻欣然地跑下楼去开门迎接，这样的反应让法丽德心中有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而楼下传来的虽不清楚却可以辨认的声音，也恰好证实了法丽德的猜测。
　　“你们在干什么？上帝！你们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来？”露西一把扯掉了妇女们手中的横幅，那上面写着辱骂那个“非洲婊子”的各种标语，不堪入目。
　　“你是……呀！您不是隆美尔夫人吗？您怎么……”当日那个金发妇女终于改变了那副盛气凌人的姿态，露西的忽然出现让她们惊诧不已。
　　“夫人，看来您已经知道那个狐狸精的存在了！”又一个妇人指着二楼的阳台，“她就在上面，那个长着黑头发的骚货，一双黑眼睛就像撒旦的魔鬼之眼！她已经完全迷惑了元帅，元帅都替她说话！元帅在这里的时候我们不敢来，现在元帅去了前线，我们一定要把这个阿拉伯女巫撵出柏林！”
　　“对！让她滚回非洲！”
　　妇人们一阵附和与喧嚷，露西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谁叫你们在这里闹事的？不管埃文做得怎样，真正爱他的人都不会像你们这样用这种令他难堪的方式去计较！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如果你们想让埃文名誉扫地的话，那么我奉劝你们，这样做是毫无用处的！埃文从来没有任何污点可以来抹杀他的成就，而且我也会阻止你们给他制造污点，我不允许你们伤害他！这是我的家事，现在请你们离开！”
　　“上帝！埃文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家庭？”
　　“你们一点都不了解他！”露西义愤填膺地大声说道，“对于一个你们毫不知情的路人，用这种招人厌恶的方法来窥探他的隐私并指指点点是极其不道德的，我为你们感到羞耻！”
　　“现在，我以隆美尔元帅夫人的身份，要求你们离开！请你们不要再来这里了，这里不欢迎不友好的长舌妇！”
　　露西的神情愤怒又强势，妇人们心里不平衡却也不好还击。可不是嘛，这是别人的家事，当事人怎么处理，外人怎么可以插手？隆美尔夫人看起来并不想多说什么，因为过于气愤，她的眉毛末端被高高挑起，硬线条的脸上颜色很是暗沉，看来她认为今天的挑衅和闹事已经打破了她的最底线。
　　当伊莲娜打开花园的铁门时，妇人们已经低头丧气地陆陆续续离开。伊莲娜小心翼翼地跟露西打了个招呼，露西问了一句：“她在上面吗？”
　　伊莲娜知道元帅夫人说的“她”是谁，伊莲娜微微点了个头，露西随她走进公寓。
　　法丽德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半是动了胎气疼得大汗淋漓，半是露西的出现让她心情不太愉悦。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
　　“那你为什么来？”
　　可能因为疼得有些厉害，加上心情尴尬不安，难免有些窝火，法丽德呛人的语气让伊莲娜和玛丽，包括露西也大吃一惊。
　　“埃文从这里出发以后，并不是直接去了前线，他让高斯先行前往，自己抽空回了一趟赫尔林根。作为丈夫与父亲，他从来都是这么有责任心，从不失职。他是回去与我们道别的……”
　　“所以，你就来这里向我炫耀吗？”
　　法丽德脸上的汗水覆在苍白的脸色上，加上痛苦愤慨的表情，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不……”
　　“那么你是心里不平衡？向我报复？”法丽德想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可是没有成功，“你没有必要把你所谓的幸福拿到我的面前来吹嘘，我不在乎！我没那么可怜！”
　　“随你怎么想，不管你拒不拒绝、高不高兴，这几天我都会留在这里，一直到你生产为止。虽然埃文并没有提起一个字，但我能感觉到，他很希望我能来照顾你。”
　　法丽德说得对，露西隆美尔所谓的幸福早已被她分去了一半，她们在埃文心中的地位是相等的，可是她们在心里却从不这么认为。她们都害怕自己处于劣势，于是便拼命地为自己寻找慰藉以作遮掩。法丽德说我在炫耀，那是因为她以为她是出于下风的那个；她说我在报复，那是她在极力的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的谎言，尽管她以为自己输了，但是她宁愿伪装成强者。露西与法丽德互相猜忌，互相琢磨，虽然她们都知道自己与对方有着一样的心理，却都不愿意正视和承认这一点。露西看了看法丽德，她不再发脾气，疼痛也有所减轻，她侧过头去，不愿再说话。
　　我从来不会像埃文有那么强烈的探究欲，那么奢求走进你的内心。你是个复杂的人，没人能拿得准你的想法，恐怕连那样聪明的埃文有时都猜不透你的心思。作为女人，你太过深沉了，也只有埃文这种心理上的探险者才会如此无畏无惧、迎难而上。露西头疼的时候，感到心中也有些痛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