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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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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檀如今一个人住在原本若曦的小院子里,她没有住进若曦曾住的那间屋子,每天打扫时也不遗漏。若曦虽然走了,但玉檀却不想让人说她鸠占鹊巢。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玉檀抬头看向窗外,院中几丛青竹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翠叶滴绿,给安静的院子带来一丝生气。出了屋子,玉檀在院中的石凳坐下,石桌上还残留着若曦早年闲时画的涂鸦,凭添一份物是人非的苍凉感。
玉檀用手指沿着线条摩挲,发出几声轻叹,若曦的离去未尝不是她的幸事,依若曦的个性在皇宫中久留会让她不堪重负,早晚也会崩溃的。只是又给玉檀增加了许多变数,让玉檀有一种无所适从的陌生感。
“玉檀。”
听到有人叫她,玉檀赶紧收拾好面部表情,变回那个恭顺严谨的宫女,转身行礼道,“奴婢给十四爷请安,十四爷吉祥。”
“免了。”十四阿哥道,抬头打量着小院,叹了一口气,“这里还是没有变,只是若曦已不在了。”
玉檀道,“姐姐住的那间屋子奴婢一直留着,十四爷要去看看吗?”人都出宫了,还不忘来这里睹物思人啊,十四阿哥对若曦的深情让玉檀颇感意外。
“算了,看到也是徒增伤感。我瞧着你也清减了许多,还是要保重自己身体要紧,若曦临走时不放心你,还嘱咐我多关照你来着。”十四阿哥道。
玉檀想到若曦的心意不禁一暖,道,“姐姐对玉檀的恩惠,玉檀不敢忘记。”
十四阿哥点点头,道,“你回到皇阿玛身边当差,凡事更得小心。不过你做事一向谨慎,也不用我多说。若曦那里,我得了空就会去看的,你不用担心。”
“有劳十四爷了。”玉檀嘴上谢道,心里却不乐观。八阿哥自打出了“毙鹰事件”遭康熙厌弃就病着,加上去年又被康熙停了俸银,俸米,府里虽不至于揭不开锅,但也很难如从前那般讲究了,这个节骨眼上若曦被送回去处境着实不妙。她本就是心病,光靠吃药无济于事,她姐姐又一贯是与世无争的性子,八福晋如果知道若曦曾经和八阿哥有过一段情的,也不知会如何待她。现在的八阿哥府真称得上是愁云惨雾,病气缭绕了。
“玉檀,你发什么愣啊?”十四阿哥拍拍她的肩膀。
“奴婢想到姐姐当时病发的样子忍不住伤心,一时大意,竟在十四爷面前失态了,还请十四爷恕罪。”玉檀低头道。
十四阿哥并未生气,道,“我没怪你,你和若曦感情好,会想她也是正常的。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知道也只有若曦才能让你忘记礼数。”
“多谢十四爷宽宏大量。”玉檀回礼。
“唉,除了若曦,你见到谁都是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十四阿哥抱怨道,“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找你。”
“奴婢恭送十四爷。”玉檀目送十四阿哥离开,对他的话狠狠摇了摇头,别再来找她了。若曦已经被送走了,她不想成为下一个若曦。
玉檀端着茶盘站在康熙身侧。康熙已让玉檀顶了若曦的职位,现在玉檀成为了乾清宫的领头宫女,底下人对她是眼红又巴结。玉檀倒是无所谓,升到天上去也就是一高级侍女,早前在太后那里她也混过。何况康熙升她的职,并不是看中她,更多是因为不放心玉檀才要带在身边。清楚这一点的玉檀只管闷头做事,旁的也不去搭理。
“玉檀啊。”康熙发话。
“奴婢在。”玉檀立刻应声,把茶碗呈上。
康熙接过,浅尝了一口,道,“手艺还跟从前一样,没退步啊。”
“奴婢谢皇上夸奖。”玉檀觉得皇帝的赞美通常都代表下一句话不会有好事。
果然康熙搁下茶盅子,看了眼玉檀,随口道,“十四阿哥近来总去找你?”
她就知道十四阿哥行事高调会落人口实,玉檀赶紧跪下道,“回皇上的话,十四爷是找奴婢说若曦姑娘的事情。”
康熙闻言,神态依旧,道“他就只是来找你说这个?”
“回皇上,奴婢不敢隐瞒。因为宫里都知道奴婢和若曦姑娘感情好,十四爷怕奴婢担心,有时就来开解奴婢。”玉檀又一次替别人背黑锅,心中一口气堵得慌。
“哦,他倒是真有心,人都走了也还不忘来关照你。你呢?也习惯和老十四私下见面?”康熙眸中染上一分阴沉,语气也变得冷下来。
“回皇上,玉檀不敢。十四爷只来找过奴婢一次。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绝对不敢触犯宫规。”玉檀替自己辩解,这要是在康熙的心里留下案底,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康熙听了玉檀的表白,脸色稍缓,道,“朕并没有怪你,只是十四阿哥年轻气盛,行事难免不羁些,身为皇子总和奴才们混在一起成何体统。玉檀,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玉檀磕头道,“奴婢明白,日后一定和主子们保持距离,只管尽心服侍。”
“嗯,下去吧。”康熙挥手,放了玉檀一马。
玉檀惊魂未定的回到茶房,她的心脏实在是经受不住三五不时的恐吓了,再这样下去迟早英年早逝,以后不论是哪个阿哥,自己能有多远闪多远,保住小命要紧。
下午,玉檀去了御花园,康熙见近日桃花正盛,便吩咐玉檀折几支回来插瓶,玉檀自是领命,趁着空闲前来挑选。
玉檀看清眼前的人,心中不禁哀叹。为什么若曦走后,所有的倒霉事全集中到她头上了。身体动作却丝毫不乱,福身道,“奴婢给九爷请安,九爷吉祥。”
“起吧。”九阿哥看起来心情很好,站在桃林里让人忍不住想起一句诗,“人面桃花相映红”。
“谢九爷。”玉檀在原地站得笔直,不晓得这活阎王又要想出什么话骂她了。
九阿哥摘下一朵,在手指间碾磨,脸上笑得比桃花还明媚三分,“爷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日后不简单,进了宫你果真没叫爷失望,皇阿玛和太后那里你都如鱼得水,现在更是把马尔泰•若曦都撵出宫了。好,好,不愧是我九爷看中的人。”
玉檀听他嘴里叫好,只觉得汗毛一根根都立起来,九阿哥可不是白夸人的主儿,屈膝一福,道,“谢九爷的夸奖,奴婢能有今日多亏了皇上和主子的恩典。”
“嘴巴还是那么会讨巧。”九阿哥把那朵揉烂揉出汁的桃花随手掸开,道,“既然你说了是主子的恩典,就要记得替主子办事。你已经是皇阿玛跟前的人,除了李谙达,没人及得上你。往后要多帮着十四弟,可记下了?”
该死的强权主义,玉檀在心里怒骂,口上诺诺应道,“奴婢只管伺候主子,旁的只怕是有心无力,九爷的期望奴婢怕承担不了。”
九阿哥啧着嘴,“果然是心大了,想着有皇阿玛作靠山,爷就动不了你了?”
“奴婢绝不敢有此想法,皇上是奴婢的主子,九爷是奴婢的恩人。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人微言轻,担心自己会坏了九爷的大事。”玉檀吓的双腿一软,跪在泥地里。
九阿哥居高临下俯视着玉檀,道,“这是做什么,叫人见了当爷欺负你呢,也用不着你赴汤蹈火那么厉害,你只需在皇阿玛和你闲聊时不经意地提一提。凡事都是靠点滴功夫浇注而成,日后等大事成功,爷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问题是当皇帝的是四阿哥,就算没了若曦,人家也照样是雍正皇帝啊。再说,真要是等十四阿哥登基,你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了。玉檀心知肚明九阿哥的许愿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但目前形势比人强,暂时还容不得她反抗,低头道,“奴婢尽力就是。”
九阿哥走近玉檀,道,“起来吧,你明白就好。你的家人爷自会关照。”
玉檀待他走远了,扶着桃树,唯觉满目飞霞却是美景中暗藏杀机。
康熙见到玉檀挑选的桃花,看了一会儿,道,“不错,有眼光,玉檀,你选的好啊。”
“皇上能夸赞一句是奴婢的荣幸。”玉檀谦虚道。
“玉檀,这桃花虽美,却太过轻薄,不如松柏坚忍不拔。只可作为欣赏玩物,做人莫要学桃花啊。”康熙围绕着花瓶慢慢踱步。
玉檀冷汗涔涔,康熙话里有话,分明是在警告她。宫里的探子真是无处不在,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遂道,“皇上的话奴婢记下了。做奴婢的,用心服侍好主子才是正理,其他的事情不与奴婢相干。”
康熙点头,看着桃花叹道,“又是一年了,光阴最是不等人的。”
李德全跟随康熙多年,知道他接下去是要说些感慨,不想让旁人听见的。忙朝玉檀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退下,免得作炮灰。留下康熙与李德全二人,康熙回过神见到只剩下这小老头一人了,不禁笑道,“李德全,胆子越来越大了,没朕发话,你也敢擅自做主。”
李德全弯腰答道,“万岁爷,奴才斗胆了。”
“算了,你服侍朕也有四十多年了吧……”康熙道。
还未等李德全答话,外头已有通传急报,康熙打住闲话,命人呈上,翻开折子一看,神色顿时黯然,李德全见状心知不好,头埋得低低的,把自己缩进柱子阴影里。
“李德全,朕的八公主殁了。”康熙道,脸上浮现出一抹哀伤。
“万岁爷请节哀,保重龙体。”李德全劝道。
康熙把折子搁在手边,问道,“朕记得温恪是宜妃带大的吧。”
李德全想了想,回答,“回万岁爷,八公主确由宜妃娘娘扶养。”
康熙摇头叹息,“敏妃的孩子竟都是福薄的。李德全,拟旨,让老九去给他妹子送葬,省得他整日无所事事,把朕的话都当耳旁风。”
“喳。”李德全忙退下去传旨。
大殿内空余康熙一人,康熙用指节敲了敲御案,虚空中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康熙沉声吩咐道,“把有关绿芜的事情都呈上来。”
玉檀在次日得知九阿哥奉旨前往蒙古给八公主送葬,觉得康熙这道圣旨来得太符合她心意了,九阿哥暂时不会再来找她麻烦了。
正在庆幸之际,康熙派人来传她了。玉檀才放下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不禁内牛满面。儿子才走,老子又要来折腾她了。
玉檀踏进乾清宫,李德全不在,只见到康熙正在悠闲地把玩一个白玉镇纸,老实行礼道,“奴婢玉檀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康熙放下手里的东西,道,“来得倒快,起吧。”
“谢皇上。”玉檀站起身,垂手肃立。一边的王喜偷偷看了眼玉檀,眼神中多有警示,玉檀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
“都下去,玉檀留下伺候。”康熙把人都打发了,一样东西拿给玉檀,“看看这个。”
玉檀双手接过,只是一封信,康熙示意玉檀细看。玉檀手脚僵硬,不知道看还是不看,宫人通晓文墨是大忌。如果康熙知道自己识字,会不会砍了她?觉得这轻飘飘的信函犹如一个烫手山芋,想扔掉却是不能了。
“为什么不看?”康熙盯着她道。
“回皇上的话,奴婢……奴婢不识字。”玉檀磕磕巴巴地说。
康熙听后,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是朕疏忽了,竟忘了你不曾念过书。也罢,你打开看看可认得字迹?”
玉檀展开信纸一瞧,血气一股脑儿的往头上冲,居然是她当初交给康熙的那封信。为了替十三阿哥说情,假托若曦的名义上交的绿芜的亲笔信。这会子康熙拿给她有何用意,莫非是要把绿芜赶走?玉檀强作镇定道,“回皇上,这个字迹看着是有点眼熟,像是当初若曦姑娘托奴婢转呈给皇上的那封信。”
“你的记性不错。”康熙道,“只是那个若曦糊涂了,竟帮了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去陪胤祥。”康熙也不戳穿玉檀的幌子,同样装傻。
玉檀一听就愣了。绿芜是十三阿哥的红粉知己,虽说早年出身有点那什么的,好歹也已经赎身脱籍,几个阿哥亦都清楚她和十三阿哥的关系,若曦和十四阿哥都夸这个女子是出淤泥而不染,才貌双全,自己也就做个顺水人情,难道真被自己猜中了,这个绿芜家道落魄,是跟官府有关联?可是康熙干吗和自己说这个,难道要让自己去陪十三阿哥?那倒也不是不行,权当是封闭性住宿了,还能躲开九阿哥这个讨债的。
康熙见玉檀傻傻地出神,以为玉檀一直清楚绿芜的底细所以害怕了,黑了脸,道,“哼!还敢在朕面前走神,不怕死的东西!玉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绿芜是罪人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