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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十四 ...

  •   玉檀更加糊涂了,绿芜竟然是罪人之后?那十三阿哥脑子发烧了和她混在一起?连忙跪地,道,“回皇上,奴婢未曾当面见过这位绿芜姑娘,只是听说过她并非贪慕虚荣之人,又心系十三爷自愿前去陪伴,因此当年才帮忙的,其他的奴婢真的不知情。”

      康熙见玉檀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以她明哲保身的处世原则,料她也没那个胆子,但依然端着架子,板着脸问道,“你当年替绿芜传信,当真不知她的来历?”

      玉檀跪地道,“奴婢确实不知,不敢欺瞒皇上。”

      康熙哼了一声,“胡闹!什么人都往十三那里送,这个绿芜出身微贱,又是罪人之后,你怎敢代其传书?”

      “回皇上,奴婢是听说这个绿芜对十三爷一片真心,加上又有若曦姑娘的关系才冒死进言,实在是不知道绿芜究竟是什么来历”玉檀知康熙是成心翻旧帐,也只能自认倒霉。

      “你这丫头少说冠冕堂皇的话来糊弄朕。这个绿芜是不能留的,你即刻代朕前去传旨,赐死绿芜。”康熙拿了一副明黄绢帛欲交给玉檀。

      玉檀岂敢接,接了就是一条人命在手上。她虽然不愿意惹麻烦,可真叫她去杀人,她也没那个胆子,只是跪地俯首,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康熙看玉檀竟敢抗旨,心中讶异,面上却不放松,冷笑道,“你也想学马尔泰家的丫头到御花园跪上三天三夜么?”

      “玉檀自知身份卑微,也晓得天子的旨意不可违抗。但此事既然是奴婢当初帮忙牵线,奴婢也想有始有终,得个善果。绿芜姑娘已陪伴十三爷五年有余,还请皇上念在她尽心照料十三爷,甘苦与共的份上,饶她一条性命。”玉檀说完,磕了一个头,在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个绿芜祖上因污蔑朝廷触犯国法而被诛灭,你怎知绿芜不是心怀怨恨而要对十三阿哥不利?”康熙咄咄相逼。

      玉檀感觉又是一个晴天霹雳炸在耳边,绿芜竟和文字狱有关系!可如果绿芜真的憎恨朝廷,怎会与十三阿哥相交多年,就算是违心逢迎也应只管捞取好处,她却为了十三阿哥不惜失去自由也要和他在一起,连自家的血债也一笔勾销了,这爱情的能量也太伟大了吧。若曦和十四阿哥连人家的底细都没查清就把人往里头送了,真是害死人。康熙这会子只能拿自己出气了,遂道,“绿芜姑娘祖上虽有过错,但绿芜那时不过是一无知孩童,又怎能怪罪于她?且奴婢当时只是出于同情,并不知道当中还有这段往事,还请皇上宽恕。”

      康熙听了玉檀所说,话锋一转,道,“见你说话条理分明,说从未有过读书识字,叫人怎能相信?”

      玉檀大感不妙,康熙接连发难是想要她的命么。书写的字迹可以掩饰,但开口说话就会不自觉地泄露痕迹,自己刚才的一番话哪里是没读过书的宫女能讲的,真是一热血就闯祸。也不敢再为自己分辩,低头不语。

      康熙“啪”的一声,连茶盅一起砸向玉檀,玉檀也不敢躲避,只能硬生生被泼了一脸的茶水,不曾挪动半分。

      康熙见玉檀的脸色分毫未改,茶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遂厉声道,“好大的胆子!玉檀,你勾结外人,蒙蔽圣听,如今再加一条无视宫规,隐瞒学识,混入宫闱,你想造反吗?!”

      玉檀明白今天康熙是真的要找自己算总帐了,她的身家背景估计已经被康熙查了个底儿透,可九阿哥的事是不能摆在台面上说的,康熙再不重视他也总归要包庇自己的儿子,只能由她一起担着了。索性豁出去了,说道,“皇上,玉檀自问虽有难言之隐,但入宫后不曾做出半点对不起主子的事,也不曾有过害人之心。隐瞒自身所学的确是错,玉檀无话可说,任凭皇上处置。”

      “你说的大义凛然,倒是朕不近人情了。”康熙怒极反笑。

      “奴婢不敢,皇上圣明烛照,奴婢过去那点隐瞒的小心思在皇上眼里是可笑至极了。奴婢不敢求皇上宽容,只乞求皇上怜惜无辜之人。”玉檀说完又给康熙磕头。

      康熙闻言,眉心舒展了几分,但因玉檀不敢抬头也就没看见,只听康熙沉声说道,“无辜不无辜,自有朕说了算。你的难言之隐朕也有数,今儿不与你这小女子计较,但若他日发现你图谋不轨,朕必定严惩不贷。先把你的脑袋暂时记在帐上,你须好自为之。”

      玉檀俯下/身子,重重的磕头,额上都青紫了一块儿,道,“奴婢谢皇上不杀之恩。”

      “先别忙着谢朕,这旨意还是得由你去传,绿芜是死是活得看她自己,朕听闻她腹中已有了十三的骨肉,你带上‘补药’前去探视,问她是想留下孩子,还是接着陪十三。若她选择十三,你就给她喝了吧。”康熙吩咐道,“行事不得张扬。”

      玉檀晓得这已经是康熙的底线,自己不能多说什么了,当了一次好人差点让她掉脑袋,万一康熙再改变主意反而更糟,只得磕头领旨。

      出了乾清宫,王喜凑过来问道,“玉檀,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万岁爷骂你了?”

      玉檀没心思和他胡缠,白了他一眼,道,“李公公才离开一天,你就犯老毛病了,碎嘴子功夫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仔细我告诉你师傅去,让他帮你改改。”

      王喜陪笑道,“好好的,别拿我撒火啊,当奴才的哪有不受气的,万岁爷不比凡人,发火也特有气势,你已经算走运的啦,只碰上今儿一回。”

      玉檀佯装着要拿茶泼他,道,“你再胡说八道,我这碗里的全给你灌进去,叫你洗洗舌头。”

      王喜慌慌张张的逃开了,玉檀忍不住摇头,李德全这徒弟和师傅真是半点不像啊。

      站在养蜂夹道的院子前,玉檀提着手中的食盒久久迈不出脚步,跟随的小太监催促她道,“姑娘,快进去吧。万岁爷还等着你回去交旨呢。”

      玉檀走了进去,虽说是个庭院,却是破败不堪。门板轻轻一碰就嘎吱作响,摇晃个不停,连糊窗子的纸都破了好些个大洞,现在是暖春季节,理应是百花齐放,可这里只有院子中央一棵孤零零的老榆树抽出了几枝新条,半棵花草也无。

      看管的老太监见到玉檀,道,“姑娘是奉旨前来,请随奴才来,十三爷这会子正在屋里练字呢。”

      玉檀微微颔首,“有劳公公带路。”

      径直走到一间屋子,外头的廊上还晾着几副书法,看字迹应该是十三爷的手笔,玉檀道,“我有话要和十三爷单独说,公公先忙去吧。”

      老太监有些为难地看着玉檀,跟着玉檀的小太监,道,“大胆!姑娘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你敢违抗?”

      玉檀从荷包里掏出一锭二两的银子,递过去,道,“还望公公行个方便。”没必要和这个老刁奴交恶,按若曦所说如果属实,十三阿哥还有五年的时间要待在这里,得罪了他只会让十三阿哥的日子更难过。

      老太监把银子放在手心掂了掂,还用牙咬了一下,谄笑道,“姑娘自便,奴才到外头守着。”

      让小太监待在廊下把风,玉檀礼节性敲了敲门,门从里头被打开了,一位面容清丽的女子荆钗布裙,带着疑惑看着玉檀。

      玉檀道,“你是绿芜姑娘吧,我是玉檀,奉皇上旨意来探望十三爷。”玉檀瞄了一眼绿芜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绿芜听后,神情闪过一丝激动,忙退到门边,道,“姑娘快请进,十三爷正在里头练字呢。”

      玉檀朝她微微一笑,抬脚进去,打量屋内的陈设只能用“简陋”来形容,同时也越发敬佩绿芜的真情。十三阿哥这只雄鹰生生被折断翅膀,禁锢在狭小的方寸之地,失去自由的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幸而有绿芜陪伴,还能稍减寂寞。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玉檀都不敢多看绿芜,生怕不小心被她看出破绽。

      “玉檀?你怎么会来?”十三阿哥见到她忙搁下笔,从桌子后头绕出来。

      “十三爷吉祥。”玉檀屈膝道,“奴婢奉皇上之命来看望您和绿芜姑娘,还带了几道御膳房的菜,都是您以前爱吃的。”说着打开食盒,将上层的菜肴一一铺陈在桌上。

      “儿臣谢皇阿玛挂念,胤祥不孝。”十三阿哥跪地朝乾清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对玉檀道,“皇阿玛身体可好?”

      “回十三爷的话,皇上龙体安康,只是到底添了岁数,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并不打紧。”玉檀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装作平静回道。

      “哦,那就好。”十三阿哥点头,“让你见笑了,这里乱糟糟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十三爷不用管奴婢,奴婢习惯站着。奴婢就是来看看您过的如何?”玉檀注意到十三阿哥与过去相比瘦削了许多,鬓间竟生出了不少白发,明明正是英姿勃发的年纪,却是比四阿哥还要暮气沉沉。

      十三阿哥笑笑,眼角也多了几条皱纹,道,“你回去后替我转告皇阿玛,我一切都好,叫他老人家不用操心。”

      玉檀只感到喉间被一个硬块堵的难受,发不出声音来。自己虽和十三阿哥没有多少交情,但是看到皇子沦为阶下囚亦是难免叹息。当年“拼命十三郎”的风采引得多少八旗少女心折,要是若曦见到他现在的模样肯定会伤心欲绝吧。

      绿芜见状忙说道,“玉檀姑娘先坐坐吧,我去倒杯茶来。”

      “绿芜姑娘不必忙了,我说话就要走的。”玉檀上前扶住绿芜,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还是多歇歇,养着吧。”

      绿芜脸上飞过一抹红霞,一只手轻轻抚过小腹,道,“连你都知道了……”

      玉檀见她充满母性温柔的动作,禁不住低下头,心虚的不敢再看。十三阿哥见气氛有些压抑,道,“玉檀,若曦可好?”

      玉檀见十三阿哥眸子里闪动着对好友的关切之意,心中暗想:若他知道若曦因为他的事情内疚病倒,必是不痛快的。整日关在这个鬼地方已经够惨的了,没得再给他增加烦恼。顿了顿,答话道,“回十三爷,若曦姐姐因为染病,被皇上下旨静养,故而只能由奴婢跑这一趟了,她也一直想念十三爷,说等康复后会亲自来探望的。”

      十三阿哥听后眉头微微拧起,很快又松开,对玉檀道,“她的身子弱,又认死理,时常有那些惊世骇俗的想法,你需提醒她少费神思,多多保重。”

      “十三爷放心,奴婢记下了。”玉檀不敢正面答应,摸棱两可地回道。

      玉檀觉得她再不说就真说不出口了,咬了咬牙,道,“十三爷,可否容奴婢和绿芜姑娘单独待一会儿,替她检查一下,等回去也可以向皇上禀告,派人来服侍。”

      十三阿哥闻言,便起身,道,“哦,这是你们女人家的事情,我到外头去。”说完,看了一眼绿芜,绿芜也点了点头。

      屋子里只剩下玉檀和绿芜,玉檀见绿芜有些紧张,手也开始解开领口的扣子,阻止道,“姑娘不必多心,我出此下策,实在是有话不方便让十三爷知道。”

      绿芜的脸色变得不安,手僵在半空中,低声说道,“我曾听十四爷说,之所以能让我进来这里,也都靠了玉檀姑娘的功劳。有话就请直说吧。”

      玉檀扶着她坐下,说,“那时我将姑娘写的信转呈给皇上,希望皇上念在你真情的份上让你和十三爷在一起,却想不到竟然让皇上翻出了陈年旧案,这是我做事的疏忽。”说到这里,玉檀看向绿芜,只见她嘴唇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又握住绿芜的手,一丝温度也无,“姑娘祖上可是姓庄?”玉檀问道。

      绿芜浑身一颤,挣脱玉檀,跪到地上,“绿芜自知身份有亏,不敢有任何妄想,只求玉檀你代我恳请皇上,不要追究十三爷。”

      玉檀赶紧将她扶起,道,“你这是作什么?你可是双身子的人了。放心,皇上并未有怪罪十三爷的意思,只是关于你……皇上另有安排。”

      绿芜的双眼牢牢盯着玉檀,当中满是请求,更包含着一丝希冀,玉檀从袖中掏出一封圣旨,递给她,道,“皇上命我来问你,你是选十三爷,还是选孩子?”

      绿芜颤抖着接过明黄色的绢帛,表情凄惶,眸中含泪,打开圣旨看过后,神色反而平静下来。过了一刻,将圣旨还给玉檀,道,“劳烦姑娘去回禀皇上,就说绿芜选孩子。”

      “姑娘可是想清楚了?这关系到姑娘的性命。”玉檀觉得自己真的矛盾极了。绿芜选择孩子,照理她应该松口气,庆幸不用亲自下手杀死一个小生命,可这也代表着绿芜只能活到孩子生下的那天。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滋味实在不好受。绿芜本身是没做错什么,错就错在她的出身上。

      绿芜的手贴在腹部,朝着玉檀郑重颔首,目光中只余坚定,“绿芜已打定主意了,绝不会更改。请你如实告知皇上。”

      玉檀知她打定了主意,也不再多言,她尊重绿芜的选择,自己再说任何劝慰的话只会显得虚伪,遂拎起桌子上的食盒,道,“玉檀佩服绿芜姑娘深明大义,还望姑娘好好珍惜与十三爷相处的时光。”说完,朝绿芜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离开屋子,十三阿哥正负手仰头看着院中榆树,树上的鸟巢中雏鸟正在歪歪扭扭地学飞。玉檀见十三阿哥目不转睛地注视雏鸟的动作,想到他和绿芜的日子是屈指可数了,又将要回到孤独一人的境地,眼眶一热,再也忍不住,无声地流下泪来。

      十三阿哥看了半晌,转过身来,玉檀慌忙拿袖子擦了擦脸,十三阿哥瞧见了,疑惑道,“玉檀,你哭了?”

      “奴婢没什么,刚才风大,吹迷了眼。”玉檀露出一个笑,“十三爷,奴婢这就回去向皇上请旨,派人来照顾绿芜姑娘。十三爷还有什么想让奴婢转告皇上的?”

      十三阿哥浅笑,对玉檀点头,“只那一句,我万事安好,无须记挂。”

      玉檀知他这句话不是给康熙的,心中亦懂他的意思,朝十三阿哥一福,“奴婢该走了,等有机会再来看您,请您和绿芜姑娘多珍重。”

      玉檀一口气冲出养蜂夹道,躲进马车里催着小太监快走。马车狂奔,那碗药被打翻了,深褐色的药汁从食盒里溢出来,逐渐浸透了坐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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