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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残酷的现实(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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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最近确实很努力的在赚钱,虽然他只有十四岁。他觉得按照自己现在的速度,两年内再买下两亩地不成什么问题,到时候一亩地做聘礼,然后再做几年工,就可以再买块地,到那时就算自己不出去做工了,家里也不愁吃穿。不过钱肯定是越多越好,毕竟母亲的身体不好,每月的药钱都不是少数。
石榴对未来媳妇没什么概念,他之所以这么努力的存钱,一来是纯粹的想改善家境,二来则是受父亲的耳濡目染,觉得父亲所形容的子孙满堂的景象确实很让人向往。在石老爹的形容里,妻子是个被抽象化的名词,其功用就是生孩子,生孩子。反而是孩子的形象鲜明得多。石老爹甚至都想好了,最好是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自然要像石榴,白白净净,也要上学堂,兄弟几个偶尔小打小闹,但老大肯定是最懂事的,长兄如父嘛,老二一定是最别扭的,一般处在中间的都这样,老三必定是最聪明的,也是最招人疼的。女儿的话也很好,虽然终究是要嫁人的,但女儿毕竟细心,以后只要不是嫁得太远,也是很能体贴人的。
石老爹甚至都想以后孩子也一定要跟着石榴一起练五禽戏,从几岁开始教他们什么东西,若是他们不喜欢这个又去给他们找什么其他的出路……可以说自从媒人上门,石老爹就完全沉浸在这个子孙满堂的幻想中,跟石榴的话题也多是围绕这个来。而事实上是,平素石榴和石老爹是没什么话题可聊的,石榴还是挺乐意听石老爹说这些的,不然每天回到家,也就是些必然的问候和交谈,屋里大部分时间总是静悄悄的。他虽然喜静,但太过安静也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石老爹每天晚上都会念叨一下未来孙子的事,容氏有时候也会说两句,石榴则是安安分分的听着,听多了,也觉得老爹所想的那些确实很让人向往,石榴承认,自己还是挺喜欢小孩的,不是七八岁的,而是更小一点的,说话的声音都是软软糯糯的,小手小脚一节节的,很是讨人喜欢。他想,以后就找个跟自己母亲差不多的女孩,生上几个孩子,每天做点工,逗逗孩子,确实很惬意。
然而事情的转机来得很突然,石榴从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自己独自一人去运城做工了,有时候为了赶工也会在运城歇上几个晚上,那次他跟几个工友才做完一批妆奩,因为那家对雕工要求挺高,所以这次的活倒有大半是石榴一个人做的,毕竟石榴的雕工在这运城的杂工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这次的单子东家还算大方,给的价钱还不错。一群人见时间尚早,便相约去了一家酒馆打打牙祭。石榴是这次赚的最多的,便索性做了东。一群人酒足饭饱,便坐在酒馆里闲聊。他们这群人年龄差距颇大,最大的都四十好几,最小的本来应算是石榴,只不过石榴怕人欺他年幼,便便对人都称自己十八。但当中还要有个带徒弟的,那个才十五岁,但也都算是半个大人了。所以到后来一群人带着醉意讲起了荤素不忌的笑话,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石榴也算是个中老手了,论起笑话,他肚子里的不少,毕竟学了几年字,看了几年书,多少还是有些益助的。只不过他向来话少,便也只是听听。
一群人正说得兴起,突然听到酒馆外传来一阵喧哗。这酒馆并不是什么大的酒肆客栈,所在的位置也不是繁华的正街,位置还算偏僻的。只因这附近住的都是些打杂工或做小买卖的,所以这里的消费要比正街低了多,当然水平肯定也是差了一大截。但对于石榴他们来说却是再合适也不过了。就说这个酒馆就有大半的桌子是摆在马路上的,石榴一行人所坐的正是外面,所以一下子就找到了这喧嚣的来头。
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追着一个瘦弱的男人在打,而旁边还有个同样粗壮的汉子,只是这汉子的举动着实怪异,一会拉一下妇人,一会扯一下那瘦弱的男人,既不像在帮忙,也不像在劝架。那男人显然是被打狠了的,一张脸已经看不出原貌,男人的力气显然是不如那妇人,但好在身子还算灵活,尽往些狭窄的地方钻,就这样边打边追,一路撞翻了许多沿街的摊贩,才惹得如此般喧哗。
三人一路从街那头追到街中心,眼看就要追到街尾,全程除了那三个人一路叫嘛推攘,路边的人都是远远躲开,一边看,一边跟身边的熟人交头接耳,脸上都带着意味难明的笑。
那妇人骂骂咧咧,但讲的不是本地官话,石榴听得不太懂,但绝对不是什么好话。那个汉子是从头到尾都没出声,那个男人也并不还手,只一味躲闪。三人在围观群众的夹杂下很快的拐过了街角,嘈杂声也随之远去。
街上一时陷入沉寂,片刻后却又炸起哄然的议论声和嗤笑。
石榴虽然也见过一些大庭广众之下的闹剧,却也没见过这样的,实在不只知道这是唱的那一出。再看同桌的,也有大半不明就里的。同行里年岁最长的龚老头,只是用手指蘸着茶水,细细地捻着自己半寸来长的小胡子。
有按耐不住的正想问,却听到旁边的人说开了。旁边坐着的几个人比石榴他们还要早来到酒馆,也不见他们吃什么饭菜,尽是在喝酒行令而已。不过一直都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这会儿却是突然的大笑起来,就差拍桌子摔碗了。
其中一个蓝衣的边笑便道:“这郑屠夫还真他妈狗改不了吃屎,上个月才闹过一会儿,这才多久又来了!”
旁边龅牙的接嘴道:“可不是,不过他那媳妇可真彪悍,上个月是追着围着他家那弄堂饶了十几圈,大半夜的硬是把整个弄堂里的人都吵醒了,这回倒好,大白天的都追到这里来了,还不知道又要追多久,下次是不是要闹到正街去才省心啊!”
“呸!活该,一个二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亏得他们一个月闹这么一回,不然哪有我们的乐子啊!活该让人看笑话。”说这话的人张着对三角眼,颧骨又极高,配上说话时那表情,真不招人喜欢。
“不过那郑屠夫也能耐啊,这相好的还是一个月一换的啊?”当中一个年龄较小的关注点显然不一样。
蓝衣的嗤笑一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哪是什么相好,不过是红巷子里头出来卖的兔爷儿,别说一个月一换,就是一天一换也不过几百个铜钱的事。”
“也就是那郑屠夫胆小又贪便宜,不敢去红巷子,又舍不得找间客栈什么的,两个就在柴房里搞了起来,据说是动静太大了,把郑屠夫的那只母老虎给吵醒了,早上就闹过一回,但没逮到人,好不巧下午在集市上遇见了,还给认了出来,就一直追着不放。”
“那母老虎也真是绝了,一般人遇到这事生怕被人知道的,她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怎么闹腾怎么来,也就郑屠夫那没脸没皮的,管不住下半身,也管不住老婆,这名声可是臭到不行了。”
“他那是活该,玩什么不好玩男人?三四十了连个蛋也下不了一个,活该断子绝孙!”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说那个兔爷儿吧,被个女人这样追着打连手都不敢还,为什么不还手,还不是心虚!好好的男人做什么不好,偏要跟窑子里的女人似的勾引男人,肩能挑手能提的,却偏要卖屁股,卖也就卖了,还偏要整天招摇过市,这不是找打又是什么!”
“据说有些人就只能跟男人搞,像那郑屠夫,像那红巷子的那些兔爷儿们,跟女人压根就硬不起来,所以那些人是个有九个是生不出儿子的。”
“就那样还生儿子?生了之后再跟老子一起卖吗?”
……
一群人说得声音不小,又是街边,不少人都驻足聆听,有好事的还插上两句,结果惹得那群人兴致高昂,越说越来劲,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冒,有说郑屠夫孬的,有说母老虎悍的,但更多的是在骂那个兔爷儿贱的。就像其中那蓝衣后来说的:“虽然老话有说,笑贫不笑娼,但一个男人没一丁点志气,像个女人样的,甚至连女人都不如,本就是个笑话!”
一群人到后来越扯越远,也越扯越不像样,但在这的都是贩夫走卒,有正直点的,直接走人便是,但大多数却都是挺乐意听上一听,毕竟比说书的要有意思多了。
石榴这一桌不过六个人,有几个脸皮薄的只顾埋头喝酒,耳朵却还是支棱着听着,几个刁滑的还跟着一起哄笑,那龚老头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只有石榴心里翻起了惊天巨浪。
石榴心里有事,但面上不显,几乎是挨着看日头挂了西,结了酒钱,自己趁天早回家去。
一路上石榴都在想着下午所听到的,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似乎有什么更迷糊了,只隐约知道自己藏在记忆里的那大红的身姿,不是什么好事情。
本是喝了一下午的小酒,虽不醉人,但也浑身泛着酒气,回到家跟娘说声自己在外面吃过,便倒头进了床里。若以前,石榴断然是不会喝这么多酒的,只不过后来听得乱了心神,不知不觉竟喝得多了,这会儿酒劲上来,倒头便睡着了。
容氏不放心,石老爹进来看了,又颠颠石榴脱下来的外衣里的褡裢,笑着跟容氏道:“没事,应该是赚了不少,许是高兴就多喝了点,睡一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