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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无敌克夫命 ...

  •   时光就像沙漏里的细沙,慢慢从指缝中划过——转眼间,已经从“天凉好个秋”到“砌下梨花一堆雪”。在这深宫中,我依然漫无边际的孤单着。

      我已经说过,因为我积极表现,争取到了太后的宽大处理——我已经搬到一个五星级寝宫。但是从地理位置和政治因素上来看,我这次搬家其实是相当于从澳门到香港——依然远离主宫殿区,并且保持独立自治(不用遵守后宫那些繁文缛节)。换言之,我还是那个被精神虐待的主儿——宫女太监对我恭恭敬敬的,却都不爱搭理我。没关系,反正我还信不过你们呢。看多了《金枝玉孽》以及清穿文,我深知这深宫中的举步维艰:越是表面上对你好的,背地里却捅你的刀子;表面上是你的心腹奴才,其实是敌方插在你这儿的一颗棋子。

      这房子原来是西洋乐师的宿舍,据说先帝酷爱西洋乐,故而开恩让这位乐师住在这里,方便随时传唤。这里有好多可供消遣的书籍。中文的有志异传奇,英文的是戏曲诗歌,还有乐师手札。只可惜中文的是竖体版繁体字,看的我头晕眼花;英文的是古英语,搞得我一头雾水;手札倒是能看懂,可是通篇都是对一个女子的相思,虽然够八卦,可是太直接,没有技术含量,无趣。天气冷,我懒病发作,也不爱动弹。天天窝在宫里没事干。终于有一天,我穷极无聊,决定碰碰那架风琴。那可是有关我童年的痛苦回忆——记忆中我妈总是拿着一个扫帚站在我边上监工,我就像悲惨的包身工一样机械的一路弹了八年才翻身农奴把家当。

      遛了一遍各个大调小调的音节趴音和弦,再弹了一遍半音阶,我终于有点信心,翻出乐师的曲谱准备好好练个曲子。选曲有点难度——我在我妈的棍棒教育下练出了节奏感可没练出对音乐的感悟力,《秋日的私语》都能让我弹得铿锵有力,咱是凭速度和力度取胜的——只能选进行曲或奏鸣曲的快乐章,可是乐师留下的琴谱对我来说都太复杂。正一本本的翻着,突然从一本书中掉出一张小纸片,上面是首简单的小曲。信手弹来,倒也动听。弹性正浓,抬眼看见一张清减的俊脸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我大惊,“皇…皇上?”

      他走过来,直接坐到我身边,很优雅的把手放在比我低两个八度的琴键上,说:“继续。”

      他声音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没办法,我硬着头皮弹下去。

      原来是和我四手联弹哦。看他的手型和指法都很专业,更难得的是居然能跟我配合默契。遥想当年小学艺术节,老师妄图让一个小帅哥和我配合演奏,效果端是惊天地泣鬼神。没办法,四手联弹改成小帅哥独奏。

      丁丁冬冬,一曲终了。他不说话,我更是大气不敢出。这点常识偶还素有滴:天威难测。

      半晌,他盯着我用簪子随便挽起来乱七八糟的头发,幽幽说道:“这个簪子你倒是一直带着。”

      我晃晃脑袋,簪尾小鱼儿也随之摇曳,说:“回皇上的话,这个好用,而且不坠头。”

      他悠远的眼神看着我,似乎透过我看向遥远的回忆:“其实,朕与你之间,并非如樱红所述……”

      “安庆已经知道了,小九九告诉我啦。”我急急打断。

      “噢?他告诉你了?”皇上有些讶异,有些慌张。

      “是啊,他说他跟安庆才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呢。”我笑盈盈的说。

      “他是这样告诉你的……”皇上喃喃自语,很多种情绪从眼底一闪而过,有失落,有无奈,有心痛……还有一丝丝的狠绝……

      “不过皇上放心,安庆既然有了未婚夫婿,自当安心嫁人,把从前放下。实际上,安庆醒过来的那刻就已经忘记了过去的种种,自然把所有的从前放下啦。”

      皇上挂着凄凉的微笑,不发一言,转身走了。

      我又不是傻子,用脚趾头都猜得出他肯定跟从前的安庆公主有故事。可我不想糊里糊涂掉进别人的故事中,我想活出自己的精彩,不用无忧无虑起码也要无性命之忧的精彩,这个精彩注定与这个皇城里面所有的人都没有关系。也许打断苦闷皇帝的倾诉欲有点残忍,可这是自保的唯一方法。

      年关到了。宫女太监们忙忙碌碌。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有年底人事变动以及业绩考察?反正我身边的宫女太监似乎换了一批人,比从前殷勤小心,倒让我不自在。我也不关心,成天抱着个小暖炉窝在宫里,或者在天气晴朗的时候蜷在摇椅上晒太阳,偶尔担心一下没头没脑的小九九,偶尔规划一下嫁到王府的美好前景。很多有节气的女主为了贞节跑路,对此我只能说她们真好运,总是能有惊无险的逃出生天而且还总是能遇见在现代都未必能遇的良人,最运气的是,他们逃出后肯定不会饿肚子,不是找到长期饭票就是凭本事创业。我对自己对这个时代有点清醒的认识,那就是凭我一个弱女子想要立足于男人强权的天下,难。还是给自己省省心,得过且过吧,左右不过是一场梦。

      又是一个艳阳天,我照例在阳光下安静的假寐。却听见两个扫雪的小宫女鬼鬼祟祟的对话——

      “你说那件事可是真的?”

      “嘘——”大概看我睡得正香,那个年长一点的声音继续说道:“当然是真的,要不是娘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十一殿下又因此没了,太后能天天关在佛堂里面念佛?”

      “哎,想不出做舅舅的想造反,却要拿亲侄儿祭旗。”

      我眼皮猛的一跳,忙侧耳仔细听来。

      “这皇城之内,有什么想不出做不出的事情。肃武大将军倒是享福,一命呜呼,只可怜了威胜少将军。”

      “听说威胜少将军英俊潇洒,武艺高强,有勇有谋,侠肝义胆呢……”

      “日后见到了不就知道啦?小妮子思春啦,莫非想找个对食?”

      “不是啦,”年幼的宫女似乎又恼又急,“听说他是公主的准驸马爷呢……这下子公主不是要守活寡?”

      如果这件事情的主角不是我,我一定会笑个翻天覆地,可现在,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紧张的神经,恨不得惊声尖叫。

      “那倒不会。我们才进宫不久,所以不知道。听玉粹姐姐说,万岁和公主原才是一对儿呢——”

      “小蹄子,不好好干活,在这儿乱嚼舌根!”一个威严的女声响起。

      “玉粹姐姐——”两人齐声惊到。

      那个名字叫做玉粹的走过来帮我盖上一条薄毯,看看毫无异状的我,低声对两人说到:“还不快去干活,雪化了可不好办!”

      小九九死了么?苦涩在我心里一层层荡漾开来。那个明眸微笑的少年,那个莽莽撞撞的少年,那个待人真诚的少年,就这样像流星一样划过我的生命么?而凶手就是那个微笑向我承诺的萧渊逸?太后一定会知道真相,一定的。我,我拼死也要找她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也许我的表情太过大义凛然,春晖宫没有任何人拦着我,我便冲进了佛堂。

      可是,当我看见那个一夜白发步履蹒跚却不停叩拜观音的老妇,我怔住了。她也怔住了。

      “公主,你哭了呢。”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和悲。

      我摸了摸脸,湿漉漉的,不知不觉间竟然泪流满面。带着哭腔问到:“小九九没有死,对不对?他们说的都是假的,是不是?”

      太后扯起一个嘲讽的笑:“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这宫里还分得清楚么?就连公主您的泪是真是假,是盼着小九九死还是望着他活,哀家都不知道。”

      有那么一种凉叫做透心凉,此刻我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寒气——要是有根烟就好了。我瑟缩成一团,不停的发抖:“我盼着他死?这整个儿宫里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真心待我……”

      太冷了,我慢慢坐倒在地上,抱住膝盖,将头深深的埋进去。还是冷。哎?这呜呜咽咽的声音是什么?当我感觉到泪从指间划过的时候,才意识到我已然泣不成声。

      “玖儿目前还没死,以后的事,哀家就不知道了。”

      我错愕,抬头迎上太后哀伤的眼。她递给我一条手帕。

      “萧家怎么会拥兵自立?从太祖皇帝修道时算起,若想反,有无数次机会;又怎会反一个在他们保驾护航下才登的上宝座的皇帝?——这一切都是皇上的算计罢了。可怜我玖儿不知现下身在何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解。

      “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只不过没想到皇上会下手这么快——你的琪哥哥真会演戏,哀家居然真以为他在手掌心呢。你以为我不让玖儿娶你是为了什么?不是哀家恨你——虽然哀家确实恨你们姓慕容的,但是能让玖儿认我这个娘,这点子度量哀家还是有的——是因为你注定只是个王妃。可我害了玖儿……不该让他掌虎符……”

      我好像有点明白,可是却依然糊涂——太后为什么会偏心被我姑姑养大而仇视她的小九九呢?

      我不敢多问,只能捡重点:“太后为何得知小九九平安的消息,却又不知道他在哪儿?”

      “渊逸见势不妙,把他藏在了妥帖的地方,忙派人连夜进京给我口信——还没说完就被皇上当刺客杀了……”太后顿了顿,“皇上为了折辱萧家的颜面,要对渊逸行宫刑,让他进宫伺候。哀家已在菩萨面前发下宏愿,只要玖儿平安,从此以后,哀家吃长斋,日夜颂佛,不再踏出这春晖宫一步。公主若是念着玖儿的好儿,就请公主帮哀家照看着点渊逸——这宫里的险恶,没人比你更清楚了。”

      我想了想:“也许从前安庆在这里游刃有余,可安庆现在一无所知。不过若能帮得上,安庆自然义不容辞。”

      她轻轻笑了一下,“公主是个通透人,可是失忆只蒙得着玖儿——哀家看你和从前一样精呢。”

      哎,我确实不是失忆,可也没有回忆,你们咋就不相信呢?小九九平安就好,也懒怠和你们计较了。话说回来,皇室成员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的高,宠辱不惊。从慕容皇后到萧太后,个个都有“出来混的,迟早都要还的”觉悟。

      哼着小曲,我如释重负回自己的窝去。站在门口的小太监正在打瞌睡,我童心忽起,随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小太监惊醒,吓的小脸煞白,小可怜见儿的,嘴唇抖抖索索的说不出话来,半天憋出一句比蚊子还小声的“公主——回宫——”。至于嘛,我知道我很另类,你也不能因此把我当成妖魔鬼怪哦,小正太~

      进去一看,估计是李德春在搞业务培训,屋子里跪了乌鸦鸦一片人。只见他坐在太师椅上,语重心长:“……是谨言慎行。多少次?你们自己个儿想一想。今儿你们捅了这么大篓子,皇上龙颜大怒,我也保不了谁。若是个有义气的,就自己站出来,别忽喇喇拉扯上这么多人……”

      他喝口水,清清嗓子,一转身,却见我站在门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笑笑,客客气气的说:“打扰啦,您继续。”

      李德春讪讪的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低眉顺眼的躬身行礼,谦卑道:“公主您见笑了。是奴才不知道深浅。”

      我依然笑眯眯的:“哪里哪里,李总管教育下面的人原是应该的。却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本宫住在这里都不知道呢。”

      这个李德春决不是小九九口中懦弱怕事的胆小鬼。从我这个宫里的人员大换血就可知小皇帝掌权后清洗活动打击面之大,而他——太后面前的红人,居然安然无恙。我想,除了八面玲珑,面面俱到,肯定还有别的本事吧。

      李德春看看我,也笑了:“公主是个明白人,奴才也就不跟您打什么机锋了。听说公主哭着跑去春晖宫,该不是听说什么不好的话儿了吧?皇上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写字手都颤呢。咱们做奴才的本分就是要替主子忧心,急主子所急,想主子所想。所以啊,我想着公主这宫里的人不一定全是可靠的,就跑过来问问。”

      咳,不就是问是不是有太后的人跟我通风报信么?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还说不打机锋。

      “李总管多心了。本宫午睡时做了个噩梦,梦见小九九,哦,十一王爷出了点事儿,甚为惶恐,便去找太后聊聊天解解忧。”

      李总管望着跪下去的那群宫女,慢悠悠说道:“恐怕未必吧。明珠,暖玉,我念着你们年纪小,没让你们去上阳宫陪老太妃们过没出头的日子,不想你们却不明事理。原还想给你们一次机会——自己承认也就算了,发到御膳房帮几天工,再调到各宫伺候——现在,哼哼,收拾着东西,准备去上阳宫吧。太后若是想算计着老太妃们,或可用得到你们。”

      只见两个小小的女孩,跪在地上不住磕头,不停乞求着。听声音,却是上午闲聊的小宫女。哎,太后、皇上究竟怎么个状况?这种感觉,就像看悬疑片,随时都有突发状况,结局总是出乎意料。

      看看两个哭成泪人儿的小女孩,我不禁一阵心酸:谁不是爹娘生,父母养的?我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忙着和我妈斗智斗勇谈我的初恋,人家就要为站错队付出代价。可我也不是天使,我还不至于舍己救人——目前敌我形势不明,谁知道是不是要害我的呢?直接害死也算了,我还感激他或她给我个利落让我提前结束穿越之旅,可是万一没害死残了呢?老子以后怎么混饭吃?饿死可不值当。

      想了又想,我终于说:“上阳宫还是甭去了,御膳房也免了吧。本宫见她们也知道自己的错处了,就让她们去皇后那里伺候吧。”

      哪知道两个小丫头磕头更急了,哭着喊:“公主不要把我们发到冷宫里去……”

      李总管也一脸阴笑:“公主果然和从前一样,有个决断。如此,奴才就替皇上放心了。公主能照看好自己,皇上也就省心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年头,做人难,做好人更难——我咋就成了反派涅?

      阿弥陀佛,我在心里诚心诚意的忏悔,还是做件好事补救一下吧:“李总管,门口的小太监,可怜见的,没睡好直打瞌睡呢。本宫替他求个情,以后晚上让他早点睡,这年纪,还得长个儿呢。”

      不曾想,李德春脸都绿了:“忘性大的小王八羔子!我说公主怎么悄没声的进来了……回去不打折你的腿……”掌了自己一耳光,又道:“瞧奴才这张嘴不干不净,污了公主的耳朵。不过,多谢公主提醒。”说完,还感激地朝我一拜。

      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弟子是不是又办错事儿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无敌克夫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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