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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论势 ...

  •   原以为经过三公进谏这一遭,舒篱会很快召集群臣朝议。
      然而事实总是向着我不能理解的方向进行,接下来一连三天安静得简直可怕!
      于是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某人仿佛永无止尽的闭目小憩。
      ——现在可不是冬眠的时间!
      不消说我这边是如何惶惶不安,只要想一下每日堆在路门外不断鼓噪的群臣,我的头就比平日里大了不只是一两倍而已。
      如果头痛,也是一种失道的表现……
      那我可能要成为在任最短时间的麒麟了。
      不无悲观地想着,舒篱的反应倒让我吃了一惊。
      “还要再放放?!”
      真想扑上去,拽住那家伙的脖领乱晃一顿。
      “外面就快要群情激愤了,你和我说还要再放放——?!”
      “稍安勿躁,想知道的话就坐下来。”
      完全是一派云淡风轻的不负责态度,舒篱示意从人帮我也倒了一杯茶。之后才缓缓开口道:“知道我为什么不去理会外面的状况吗?”
      狐疑地看着他,我心里一阵嘀咕。
      难道不是因为那天重要官员们的集体缺席,所以才一直气到现在吗?
      看出我的不信任眼神,舒篱也不着恼,反而神情自若地继续说下去。
      “假设牧雨在我的位置上,会怎么做呢?”
      “去牢里把那些家伙都提出来,然后开始正常的朝议!”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嘛,我对于舒篱的问题颇为不解。
      “好……就算是按照牧雨说的这样,朝议的内容会是怎样的呢?”
      “那还用说,当然是确定登极大典的安排、确定年号之类的事情,然后是大臣们循例汇报各自部门的状况,再接下来就是对官员们的任免变动……”
      我蓦然停下来,心头冷不丁颤了一下。
      月溪的名字再次毫无征兆地,猛然间跳进我的脑海。
      “怎么不说下去了?”
      清澈的眸子微微闪动,舒篱的唇角边浮现出一抹如魅的浅笑。
      “看来你也想到了呐……”
      怔然望著舒篱早已了然于心的神情,我这才第一次隐约地摸到了他的想法。
      “你不打算处理月溪的那件事?”
      “不处理?”
      他故作意外地扬起眉梢:“那样也可以吗?”
      “但是、……”
      我又有些陷入混乱了。
      ——的确,不处理是绝对不可能的!
      且不说那个乐师恨之入骨的样子,只要想想看也知道诸多大臣中有着相似相近想法的人,绝然不止是一两个而已;同样道理,身为举义军、陷蒲苏、顺民意而弑王杀驾的首领人物,即便是到此时此刻,惠侯月溪也决不会仅仅只有寥寥无几的少许支持者。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矛盾在我住进鹰隼宫不到半日便已经爆发出来。
      可想而知,这两派的积怨恐怕早已经到了彼此忍耐的边缘。
      许是只等到新王上任,便会如同火山喷涌般一发不可收拾、迅速形成一场足以震动宫廷上下的大事件。而毫无疑问地,那样的骤变对于此时已然是岌岌可危的芳国,无异于毁灭性的巨大打击!
      要知道这可不仅仅是国府同某一州势力间的摩擦,而是整个芳国政局中无处不在的尖锐矛盾。
      王的出现,或者可以打开那只蓄满了气泡的汽水瓶;
      但之后将会发生的一切,却并非是简简单单只凭王的身份就可以控制的局面。
      ——所以才选择逃避性质地躲在这里?
      迷茫地凝视着舒篱波澜不惊的平静面孔,我不敢相信他会做这样的抉择。
      “看来是想到奇怪的方向去了……”
      显是无奈地坐直了身体,舒篱轻叹着摇了摇头。
      “还是太少经历这样的事情……唉——真不知道该不该把台辅也搅进到这样的事情里来。”
      “我要知道!”
      “即使会觉得很大压力也要知道?”
      “嗯!你曾经说过的,这是我们的国家!”
      静静看着我坚定的眼神,过了一会儿舒篱淡然露出微笑的样子。
      “之前还在想,究竟要怎样选择才是对麒麟最好的……”
      眸子里幽邃的墨色光采瞬了瞬,他微颔首轻言自语道:“看来已经知道了答案。”
      “没有必要把我看作是麒麟!”
      不忿地嘟起面颊,我别过头去小声说道:“我讨厌什么事都做不了的感觉!”
      “呵……很不错的想法。”
      “难道不该是这样吗?”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似乎和我认识的麒麟不太相同。”
      “你是说刘麒?”
      听到刘麒的名字,舒篱沉默了一下。
      “我曾经也问过刘王陛下,他只是说不必去勉强上天恩赐的神兽。”
      上天恩赐的……神兽吗?
      不无好笑地想到,自己其实好像直到现在也还是没有身为麒麟的自觉呢。我只知道每个人都该有事情做,无论能做到怎样的程度都至少要努力试上一试。在做之前,就想着这样或是那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即使做不到也是正常的”,那才是让我无法想象的事情!
      稍稍敛回思绪,在我对面的舒篱好像也恍然从自己的回忆中醒来。
      “先不说那个……既然你要知道我的打算,我也就不再瞒你。”
      顿了顿,舒篱示意从人退下。
      更是招呼我坐到了他的近侧一边,显得有些神秘的样子。
      “事实上,惠侯已经不在狱里了……”
      “吓——?!”
      还没坐稳的我,一下子从座位上惊跳起来。
      “怎么可能!”
      “嘘——先不要这么大反应。”
      舒篱作出噤声的样子,让我不期联想起柳国的某只无良王上。
      与此同时,柳国的芬华宫里。
      “啊嚏……”
      揉了揉鼻子,正匿身树丛中偷画宫女的刘王小声嘀咕道:“肯定是舒篱那家伙偷偷说我坏话!”
      “找到了!主上在这里!”
      飞奔而来的新任官员,眼尖地看到了因为刚才的一声喷嚏而陡然颤动起来的树丛。
      而甫自听到如上动静的刘王,立刻像只被突鸣的枪声惊吓到的野兔一样,箭一般疾射飞驰而出,只留下原地还来不及收拾的大堆画作。
      一阵风刮过,缓缓地翻开了沉睡中少年的侧脸……

      “怎么可能不见掉!”
      尽管压低了声音,我脸上显露出的震惊之色丝毫未减。
      和最初听说到惠侯自锁于国府大牢时,还有些懵懂的模糊思绪不同;此时,已然知道了此人的重要性之后,我当然也能想见他的突然消失,意味着怎样的一场暴风骤雨!
      “嗯……这正是我感兴趣的问题……”
      稍稍浮现出沉思的表情,舒篱又淡淡转而道。
      “不过现在去讨论惠侯的去向,倒不如先处理好眼前最迫切需要解决的事件。”
      “眼前的事件?”
      目下最迫切的问题,不就是身为王的您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吗?
      除此之外,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头疼的事情。
      从容不迫地指了指自己的头,舒篱并没有马上解开我的疑惑。
      “好好想想看,从我们到这里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看看能不能想出事情背后的理由……”意味深长地注视我的眼睛,男人语气依旧和缓平静,但却不同以往地颇为郑重其事:“不要只看到湖面上悠哉自在的湖鸭,而忽略了水面下不断划动的鸭脚。”
      ——这算是笑话吗?
      半信半疑地端视对方丝毫不带伪作的庄肃,我有些不太确定。
      湖鸭……鸭脚……
      这种隐讳的讲法又指的是什么?
      我们进入王宫之后,发生的事情要说最严重的,当属舒篱忽然丢下群臣、拂袖而去的那一件。
      当时是因为太宰大人说:六官以及其下所属的官员自锁于囹圄,等待新王制裁。虽然觉得这么做确实是太过夸张了些,我并没感到这里面还隐藏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但是经舒篱这一提起,我似乎也隐约感觉到一丝蹊跷。
      若真有意向新王表示悔过,大可以在初次朝议的时候上书请罪。况且这么多人一起钻到地牢里不出来迎驾,无论是从道理上还是礼节方面的考量,都确实是说不过去。
      难道……
      我猛然间睁大眼睛,瞳孔中的光急遽收缩成一点。
      “哦?已经猜到了吗?”
      “他、他们打算对王施加压力,逼新王就犯……?”
      “呵……出人意料。”
      略带赞赏之意地看了我一眼,舒篱微微点头确认了我的猜测。
      “我以为身为台辅,是很难想到那个方面去的。”
      “也许是仁兽的本能退化了也不一定……”
      约略有些感慨地想到,麒麟这种生物也不是全然的慈悲心肠吧?否则只因为是胎果的缘故,就能接受那些奇怪的想法,未免有些牵强。当然…也不排除我天生比其他麒麟腹黑……ms乌鸡那种动物就是全身雪白,里面黑乎乎的……
      “我想他们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应该还不至于敢直接逼迫王下达敕命。”
      若有所思地凝望著杯中起伏不定的茶梗,舒篱的面容仿佛也随之微微变化不定。
      “应该算是一种试探的手段,从而向你我施加压力。”
      “但是他们没想到王竟然对此不予理会。”
      “不错,那应该是超出了他们的意想之外……”
      “所以你故意把那群只能自己灰溜溜下台的大臣们放到一边晾着;自己既不不露面,也不作任何表态;好让他们一边相互间彼此猜忌、埋怨,一边随着长时间的等待变得越来越暗自惊疑不定?”
      “完全正确……”
      惬意地半阖起双目,舒篱的表情告诉我他对目前的状况非常满意。
      “就是说从一开始生气什么的,就根本没有过?”
      偏头看了看男子,果然他只是异常平静而又无辜的表情。
      “话句话说,只是打算先让外面那些家伙明白,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牵着鼻子走的?”
      听我说得有点粗俗,舒篱眸中微现尴尬。
      “差不多就是像你说的那样……”
      “完全明白……但是,月溪呢?”
      我还是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他既然自锁在囚牢里,又能平安活到现在……”
      “……这只说明国府中还在支持惠侯的人也不在少数。”
      “但如果是那样,完全可以耐心等待王的决断……”
      “……所以绝对不会在这种微妙的时候,贸贸然忽然间离开。”
      舒篱接上了我的话头,但却没有继续。
      “总要有理由的吧?”
      反复地琢磨来琢磨去,我忽然异想天开地冒出一个念头。
      “难道是被人偷偷拖走谋杀了?”
      “错误。”
      毫不留情地打断我的想法,舒篱乌眸微微眯起来。
      “无论对哪一方来讲,他活着的价值都要高过一个再也开不了口的死人。”
      “嘁~”怏怏地发出切声,我也知道自己的想法确实不太现实。没道理一直都能活下来,独独等到新王到来前才忽然间失去了屏障,被什么人好死不死地在这种时候谋害掉。况且退一百步讲,真要杀之也没有必要连尸体都一起弄走。
      想到尸体,稍稍有点反胃。
      我不觉皱着眉头中断了思路。
      又开始瞑神静思的舒篱,此时不经意随口道。
      “不过台辅居然会想到谋杀之类的事情,还真是让人吃惊哪……”
      ——是是,我就是那种基因变异型麒麟。
      只要一想到谋杀,好奇心就会盖过一切的家伙。=_=||
      左想也不对,右想也不对。
      我不禁有点失去了耐心,烦躁地平铺到了桌面上。
      “啊——烦死了!到底是怎样啊!”
      “牧雨……”
      “什么……?”
      对方淡静的眸光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般,直射进我的心底。
      “如果比对方先躁动不安起来,就会变得目光散乱,没有办法洞悉整个棋局的走势。只有自己先沉下心思来,不被周围的变化所迷惑,才能看出潜藏的端倪。试着不要急于一下子找出答案,而是根据已经知道的蛛丝马迹,一点点慢慢整理。首先要剔除掉无关的杂音干扰,再循着顺序细细分析自己所掌握的情况……”
      随着舒篱不紧不慢的舒缓语气,我渐渐脱离开最初的焦躁不安。
      ——已经知道的……
      “想想看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带走惠侯?”
      “月溪的手下人?”
      话一出口,我立刻摇了摇头,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不会是那样,自囚的安排是月溪早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他们没有必要在王还没有作出最后决定之前,动手救人。”
      转念一想还是不对,月溪一党固然不会这么做,倒溪派的人物更不需要这么去做。
      他们恐怕恨不能借着月溪一事,整个扳到对方势力。又怎么会在此时,放走最重要的罪魁祸首。
      见我脸上迷茫之色愈甚,舒篱恍若无意地啜了一口清茶。
      “果然还是被湖面上争斗的鸭子吸引去了注意力……”
      “诶——?”
      茫然不解地看着悠然自在的男子。
      我只觉得脑袋里满满的思路,只是捋不出半点头绪。
      “不是这边,就一定是那边么?”淡淡地吁出一口长气,舒篱抬起眼对视上我的视线:“难道就没有想到过还有成心搅浑水,打算混水摸鱼的可能?”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身体一颤,无意间碰到肘边的茶杯。
      激起四散的茶水飞溅到桌面上,随即凝成了一粒粒闪动着奇异光彩的小水珠。
      不错!自己怎么偏就忽略了还有这种可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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