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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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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蓬山的一刻,有种离家多年后重回到父母怀抱中的感动。
不过这样的感动并没有维持多久。
当祯卫像只被红布激怒的公牛样,笔直直地冲到我面前时,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为什么觉得这里的空气中都带着火药味。
“嗨……好久不见……”
“公!你到底去哪里了!不知道这样会让人担心吗。”
“我只是…出去……走走。”
“您怎么可以这么任性,怎么可以……”
“是是…都是我不好。”
过了小片刻,我放轻语调柔声道。
“别哭了,这样很难看的……”
“祥琼女史说公遇到了应龙,下落不明。我们都以为、以为……呜呜。”
抚慰性地拍了拍就快要哭倒长城的祯卫。
对方没有反应,还在饮泣不止。
说心里不感动那是假的,但是……
“祯卫……”
“呜呜……”
“祯、卫……”
“呜呜呜呜……什么?”
“我就快、被你…掐死了……”
说着我很配合地翻了翻白眼,这么大力的拥抱就算是百年老槐树也要断成两截了!
“啊、失礼了,公没事吧?”
慌乱地擦干脸上的泪痕,祯卫又恢复到我认识的那个干练成熟的女仙。
“这位是……”
她疑惑地注意到立于一旁的舒篱。
该说是女人的直觉还是女仙的灵觉才好呢,正当就在我正准备得意洋洋地展示我好不容易找到的boss级终身收藏品时,她已经带着惊喜的颤抖语调叫出来。
“难道是峯王陛下吗?”
“唔,是啊……”
郁郁地斜瞅着她面上一瞬间绽放出的光彩,我不禁哑然。
——前面那句……应该是我的台词!
呜呜,人家一生一次的炫耀机会……
她忽然跪了下来,在她身后的女仙们都施施然伏拜于地。
“恭迎峯王、峯台辅!”
有些愕愣地站在原地,虽然之前祯卫也总是公前公后的叫个不停,但像这样平伏的大礼我还是无法心安理得、顺理成章地接受下来。
不安地偷眼看身边的舒篱,却好像早已习惯如此。
只是沉静地点点头,完全没有我脸上慌乱无措的痕迹。
“请峯王、峯台辅随我来。”
她缓缓站起身,好像陌生人一样再没有看我一眼。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前面带路,只留给我一个孤单的背影。
疑惑的视线转向其他相熟的女仙们,看到的却都是统而化一的公事化表情,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静静在两旁引导,严肃的气氛下就连大气也不敢多出。
“祯卫。”
心底一阵发毛,我忍不住出声。
“在。峯台辅有什么吩咐吗?”
声音是我熟悉的声音,语气却陌生得让我身形不由得一滞。
“没事……”
对方没有再说话,连回头看看我的打算也没有。
这不是我认识的祯卫……
回想起会用很无奈的口气说着“公又有什么事”的女子,我心中一空开始生出几许彷徨不安。
难道我不在的时候,祯卫被什么怪物附身了?还是被穿越成其他人了?
对了,有个叫郢阳的男人就是这么冷冰冰的。
——一定是和他交互灵魂了。
之所以会忽然间抓住舒篱的手,我自己也没有办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大概是担心他也不知不觉间变成其他什么人。
我不断安慰着自己,不会有事。
在看到舒篱略微诧异后、冁然微笑的表情,这才稍稍感觉到一丝小小的安心。
在蓬庐宫那些高高低低的奇岩间,沿着羊肠小道七绕八绕一番。
终于到达了我熟悉的旧居。
一段时间没有见,忽然间回到这里还是感觉一阵温暖。
“请峯王、峯台辅在这里稍候,我这就去向玄君大人禀报贵客的到来。”
——什么贵客?
瞥一眼面色从容的舒篱,我了然地暗自点点头。
原来是在说他啊……
但是很快地我便有一种如坐针毡的别扭感,很显然本来是待在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却被女仙们用极为庄重的礼节以及谨小慎微的态度对待,难免会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而这样的感觉,在所有女仙的目光都与我一触即离、不时闪烁回避下,显得越发的清晰可辨。
“这个很好吃哦!”
看到我最爱的点心被端上来。
我有意把半个身子都爬到了桌上,伸长手取过一块塞到了舒篱手中。
“你不喜欢太甜的,这种应该正好,试试看嘛!”
偷觑周围人的反应,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人眉头微跳、嘴角轻抽外,都是好像全然无视的镇定表情。
那些会大呼小叫着,把我当猴子一样严加管教的女仙们都怎么了?
闷闷不乐地缩在坐位上,我颓废得连好胃口都消失了。
讨厌!露茜宫的椅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硬……
“魆女。”
我习惯地想要叫出自己的女怪,却听到女仙们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峯台辅,请自重!”
“哈……?”
一时的错愕,令我张大了嘴巴。
叫魆女出来难道也不可以吗?我又不是叫她出来表演脱衣舞。= =||
一位神色凝重的女仙忽而走上前,未语先拜。
“请台辅大人不要随便叫出自己的使令!”
“魆女是我的女怪。”
“对不起,从您成为台辅的一刻起,女怪也随之成为使令。”
“你乱讲的!”
转身紧紧抱住魆女的温暖柔软的身体,我把头深深埋进她怀里。
魆女怎么会一样,在我心里她就好象妈妈一样温柔。
即便就算是使令也好,凭什么不许我叫出自己的使令。我又没有叫它们去打家劫舍、又没有命令它们跑出来杀人放火,难道和自己的使令沟通感情这种事,也要事先征得女仙们的同意吗?
带着少许逆反心理,我选择不去理会对方的劝阻。
“峯台辅大人……”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要听你讲!”
任性地捂紧耳朵,缩进魆女怀中。
似乎有某种潜在的直觉,让我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喜欢女仙们下面要说的话。
忧虑重重的女仙们无言地相互顾视,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少许不安。
就在此时,华服冠戴的碧霞玄君玉叶走了进来。
“怎么,这是谁又惹到峯麟了?”
笑吟吟的玄君玉叶,又转向已然起身肃立的舒篱。
“峯王陛下,请无需多礼。”
分宾主各自在长长的桌边落座,陪同玉叶大人一起进来的祯卫向我这边望了一眼,见我正好像只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魆女怀中,脸色微变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在偷眼看过玉叶大人的表情后,隐忍下来。
“没想到这一次峯麟这么快就顺利找到了王。”
颇有些感慨地微微一叹,玉叶抬起眼注视向桌子另一侧淡淡浅笑的男子。
“既然已经选出了王,我也为芳国的百姓感到高兴。”
“深情厚谊,不胜感激……”
虽然连芳的国土都还未曾履足,舒篱已经开始习惯着把自己带入到峯王的角色中去。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请不必客气。”
似乎这位新任峯王给玉叶留下了很满意的印象。
稍事客套后,她不复多言只把注意力转回到我身上。
“刚才进来时,听到峯台辅说不要听。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她不让我叫魆女出来!”
哭丧着脸,我直接把矛头指向刚才的女仙,并且立竿见影地让她的脸瞬间绿了。
“峯麟。”
语调依旧和缓,玉叶的表情却添了几分严肃。
“我知道,您已经习惯和自己的女怪,以及使令们在一起。但是不知道的普通百姓忽然间见到妖魔出现,还是很容易受到不必要的惊吓。此外,使令的存在,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台辅和王。如果常常让其他人见到,就会失去暗中保护的意义,并且在某些情况下反而会引来麻烦。”
心里明知道对方讲的是正确的,却怎么也不愿松开抱住魆女的双臂。
也许是这次回来,所遭遇到的诡异情形。
让我除了黏住完完全全可以相信的魆女外,很难再找到其他浮木。
“但是、……”
搜肠刮肚地想要找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在看到舒篱淡静的面容时,我忽然想到了可以被接受的说法,于是直直地指着男人漫不经意的浅淡微笑道。
“但是舒篱并不在意魆女出来啊!”
吓——周围的女仙们无一例外地露出受到惊吓的表情。
我微微一愣,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祯卫熟悉的鬼叫。
“您怎么可以直呼自己主上的名字!”
“诶?不可以吗?”
把视线转到舒篱脸上,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冒昧。
“直接叫你的名字是不对的吗?”
“没有那样的事情,我喜欢牧雨直接叫出我的名字。”
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舒篱对于女仙们的讶然完全没有半点反应。
“喜欢怎么叫都无所谓,名字只是一个用来区分彼此的符号而已。”
“嗯嗯,没错没错!”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魆女。”
“会害怕吗?”
忐忑不安地看着他,抓住魆女的手握得更紧了。
“害怕?”
微微扬起眉梢,舒篱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动着点点笑意。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能见到如此迤俪佳人,我只会觉得荣幸而已。”
“那如果只有你和我的时候,我可以把她叫出来么?”
“只要你喜欢,没有什么不可以。”
微瞟过在我身后面现欣喜之色的魆女,舒篱又端起茶杯很随意地说道。
“愿意的话,就算把使令们都叫出也是你的自由。”
旁边的女仙们像在看一对怪物一样瞪视着对话中的两人,除了表情没什么变化还在霭然微笑的玉叶,其他人仿佛都被吓呆住。
“看来上天真的是为芳国带来一位不得了的君王。”
“但愿不辱使命。”
玉叶大人和舒篱用一种若有深意的目光互相对视了一会儿,这才双双释然一笑。
唔…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凭我的经验告诉我,这两只有古怪。
舒篱那家伙,不会是连天仙玉女也打算君子好逑吧?
半挂在魆女身上,我狐疑的眼神始终没离开这两人“眉来眼去”的怪现象。
在蓬山伫留了两天,终于决定在秋分的吉日接受天敕。
虽然对于究竟什么是天敕,一众女仙们都是语焉未详,我还是满心期待着能够亲眼见到天帝。
而当舒篱不在时,祯卫也终于大发慈悲地解开了我心底的谜团。
不过我仍旧不能理解,“身为台辅和蓬山公是截然不同的身份”到底是在暗指什么,难道这两者不都是在说我吗?只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拒人于千里之外,摆出一副生人毋扰的冷漠面孔,对此我只能说都是舒篱不好。
因为每次只要他在的时候,祯卫和女仙们的态度就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那张足以和空姐媲美礼貌客套面具,实在是让我倒足胃口。
让人感到兴奋的是在接受天敕之前,我第一次见到了龙旗。
那是一面整体看起来黑乎乎的,上面用金丝线绣有飞龙图案的旗帜。
听祯卫她们讲起,此时此刻,与此相同的旗帜已经在芳国的每一处里祠中飘扬。
这也就意味着,——新的峯王已经准备好接受天敕!
换而言之,足足经历了二十四年空位期的芳国,即将迎来她的新一任国王。
真希望可以亲眼看到龙旗在芳国的每一方领土上飘扬的景象,我不断地翻来覆去端详着这方普普通通的黑布头,如此普通的东西竟然代表了那么不简单的重大意义。
——代表着新希望的飞龙么。
记得昨天,祯卫当着甫渡宫外还在衷心期盼峯麟归来的升山者面前,展开这面旗帜时。
那位曾经哭得泗涕横流的老者,再次激动得差点就要亲自去面谢天帝大人。
此外,我也非常清楚地注意到,惠侯一派的人群个个面色如土。
反观另一边的王派则是神色各异……
我不知道面对那一幕,被叩拜的新任峯王——舒篱,心中究竟作何感想。
至少我内心的惴惴不安始终像黄昏群归的暮鸦,盘旋回绕。
压抑的心情,令人片刻不得安宁!
偏偏这种时候,难得舒篱那家伙竟然还有心思去找玉叶大人谈天。我说就算是“君子好逑”,也稍稍区别一下时间地点、背景状况好吧?!
闷闷地在大床上翻了个身。
——离秋分只剩下不到三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