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洋》影start

13、十三、美国梦

　　C队的主场是美国仅次于纽约和洛杉矶的第三大都会——芝加哥。
　　到了风城芝加哥，C队为我和流川安排了起居，还给我指派了一个助理Joanne，一个典型的美国甜心，穿着前卫，为人直爽。她见到流川后，就不遗余力地称赞他是一个超级大帅哥，还大方表示想与他约会，流川英语不好，就算听懂了，他也不会作任何反映。我苦笑，半开玩笑式地对小姑娘说，他是同性恋。Joanne并不怎么吃惊，反而很可惜的样子，怎么我身边的帅哥都是同性恋，真倒霉。
　　在日本呆久了，总有点口音，矫正花了我点功夫。而流川的英语向来糟糕，但他很用功，他的刻苦程度让我想象不出他高中时常常因多门功课不及格而面临禁赛的危机。Joanne会很耐心地教他美国发音，我则用日语教他语法和词汇。刚到美国后，这是我和Joanne仅可做的。

　　梦想实现后，人总也要有个着落。

　　流川很快度过了语言适应期，起初会意外他的进步速度，但到后来我已经不再惊讶了，他可以用拼命来形容，我从未见他对篮球以外的东西花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他是一根经的人，很快会有着落的。
　　而对于我而言，一切从头开始远没有想象之中简单，那可是美国芝加哥。我挨上了事业上的寒冬，芝加哥C队的球队经理人Miss. Brown是个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女人，之所以戏称她Miss，是因为她从未婚嫁，但实际上，用Joanne的话说她是个处于更年前期的空巢寂寞女性。流川到美国后，除了正式出赛前，续拍了NNN总公司策划的篮球鞋广告，以做宣传并和球迷混个脸熟，之后几乎所有必须Miss. Brown点头的品牌广告方案，都会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究其原因，她是C队老股东Mr. Brown的长女，她保持着C队作为老牌劲旅的传统，不以她眼中所谓的胡里花哨夺取眼。当初远赴日本来谈判的Mr. Robert要是知道Miss. Brown的种种恶劣行径，他的反复交涉和最后买来流川的天价，真是功亏一篑。
　　最可笑的是，Miss. Brown每次都不是一口否决，而总是苦口婆心地说这个品牌我们很喜欢，或许也符合流川的气质，但是这样包装如何如何，这个创意如何如何，C队是一个传统的强队，不能如何如何……有那么几天，我常常梦到Miss. Brown跑到我在镰仓的住处翻箱倒柜，不知道她在找什么，我和我身边剪影模糊的男人眼巴巴地看着她不停地翻刨，我和那个不知长什么样子的男人什么也没有做。
　　我想我是快被那个寂寞女人Miss. Brown掏空了。
　　Joanne因此常常和我说，女人一定要趁早嫁掉，不然后果很严重。她会频繁地更换男友，和不同类型的男人约会，还经常和我分享她的经验，大肆宣传一些情侣酒吧，一副邀我一起共度美好时光的美意，尽管如此，她还是将这句话放在嘴边：我要在30岁之前结婚。

　　和流川在美国买了车后，我们回复了我刚到日本时的习惯，每到周末，他离开训练基地，和我一起吃饭。我们开车几乎逛遍了风城所有的日本餐厅。有段日子，我和他总不约而同地选择日本小饭店，点几个菜，然后叫上两壶清酒对饮而尽。起初，他会喝醉，然后就趴在饭馆油腻腻的桌子上睡觉，我在对座抽烟看着他，间隙拿出一些钱打发那些啰嗦的老板。后来，当我们从要两壶变成要四壶时，便常常是我不胜酒力，他会送我回家，我想可能是我会醉醺醺地胡言乱语，所以他不愿与我留在饭店里。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说过会让流川不愉快的话，但我知道，就算说过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我说流川的酒量是天生的，只要醉过一两次，就会被激发，不会再迷糊，而我没有那么好的天赋。

　　那段时期，我比流川还迷糊。

　　他喝酒，不只是因为陪我，而是因为他比赛总是坐板凳，练习都没有人传球。
　　我们两个远赴重洋的异乡旅人，却每到那些高高在上的西方人狂欢的夜深，就躲在即使在日本也一样低贱的小饭店里——梦想实现了，还真是悲哀。我第一次有了想回家的挫败感，可是家在哪里？

　　流川没有任何的退缩，心比天高的人，往往把七情六欲放得很低，不然根本够不到理想。就算他几次上场，一分未得；就算他总是无法强行突破，突破上篮也常会被封盖；就算是媒体评论说他不过是日本美丽的瓷娃娃。
　　当他终于在某场比赛以替补的身份出场9分钟，获得14分，三分球两投两中的成绩后，篮球世界美国开始注意到了那个国民平均身高如此之矮的东亚国家也能出个天才的篮球手。
　　那个周末，流川开车带我去了城南小闹市区的一家中餐厅，流川说，也吃吃中餐吧，我抬头看店名，好几个熟悉的汉字——“上海人家”。我笑，你小子怎么知道我是上海人的？他却一头问号，我无意间发现这个餐厅而已。老板果然是个热情的地道上海人，熟悉的沪语乡音。那天，我才跟流川介绍我长大的城市，其实和横滨和大阪和芝加哥一样，都是很大很大的国际都市。流川也饶有兴致地听我讲中国美食，上海菜也叫本帮菜，但其实并不入流，湘菜、粤菜等等，都是更好吃的料理……

　　流川渐入佳境，已然超越了两年前来美国打拼的牧，一直在美国发展的泽北也表现不俗，加之两名中国籍的球员在赛场上的活跃，那个赛季，几乎成了东亚球迷的狂欢节。开始有很多品牌来找流川，不乏自视颇高的美国本土品牌和一些国际知名品牌，日本和中国都是人口众多的风水宝地，没有人不想去那里淘金。而Miss. Brown依然挑剔得很，幸而，我能自主得让流川接下少量优质的日本品牌的广告，这让流川在日本的人气不减反增，绝对带动了C队衍生产品在日本的销量，Mr. Robert似乎可以把他那口几乎要吐出来的血再安稳地咽下去了。

　　流川在美国的球迷数也看涨，但在C队，论实力他仍算不上主力王牌，也没有叫板的后台，这让我没有立场在董事和Miss. Brown面前坚持，先是无奈地碰一鼻子灰，到偶尔一怒冲冠地硬碰硬，到最后识时务地敬而远之，我也懂得了用Miss. Brown的眼光去审视世界，软饮料是廉价的、化妆品是低俗的、跑车是出格的……或许，她早就盘算好了，流川的职责是打球、为球队作宣传其传统品质，仅此——而我又算什么东西？

　　甚至作为世界顶级奢侈品品牌K的经典款男用香水，如此可以彰显身份和品味，且具有内涵的品牌商品代言，Miss. Brown都会找碴。此款男用香水以男人结合冷酷和热情的品质为主题，非常适合流川，而她却跟我天马行空地说什么气质、什么象形吻合、什么太张扬、什么不合传统。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品牌什么商品可以符合她古怪的要求。
　　我不想放弃可以提高流川的身价和提升社会身份的机会。对流川而言，他要把篮球打得越来越好，而对我而言，就要为手上的运动员创造更高的价值，这个价值是可以超越他作为运动员的身份的。梦想实现后，人总也要有个着落。

　　Joanne替我接受了K提供的几瓶男士香水，我让流川只要不打球，就擦上一点，我心里是在指望着哪天Miss. Brown能经过流川身边时，明白到底什么叫气质吻合。
　　流川总是做得要比我想象的出色。
　　中午，我和Miss. Brown在她办公室里仍旧为K香水广告的事僵持，敲门声打破沉肃，流川明朗的线条倾靠在敞开的门框上，等得到了Miss. Brown的首肯，他才不紧不慢地走到我和Miss. Brown的中间，俯身指指我的手表，“快一点了，先去吃饭吧。”然后转向Miss. Brown，彬彬有礼却毫不造作地说：“一起吧，Ms. Brown。”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Miss. Brown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是一股惊慌失措。
　　就算我不是一个处于更年前期的寂寞女性，当时我也和Miss. Brown一样心猿意马——从流川颈脖散发的淡淡幽香，让我瞬间置身盛夏深夜里，湘南海岸线的堤坝上，冰凉的海风就在我咫尺的地方轻咛——K的顶级男士香水ForeverIceSummer被流川诠释地淋漓尽致。

　　当天下午，没有一项广告策划能像K香水那样在Miss. Brown的手上如醉酒驾车一般进程着。晚上，我又梦到了Miss. Brown，可能是已经在芝加哥的两居室呆了也快半年，梦中的Miss. Brown已经跑到这儿来找宝了，我看着她翻寻良久，最后在箱底翻出一盒避孕套，我上前一手夺过，然后扔了两个给她，指指身边的男人，‘就给你这些，剩下的我要用！’。
　　从来没有此番扬眉吐气过。

　　一周后，流川的时尚大片全部拍摄完成，两周后，各大时尚杂志都刊登了流川的照片，电视也开始播放拍摄得极富意境的广告——画面交替着流川场上的疯狂和场下的静寂，体育馆的嘈杂与休息室的冷清、红色队服的鲜艳与黑白灰的背影……广告以精湛的蒙太奇手法切换着流川的两面，一记绝妙灌篮后红与黑都淡出画面，剩下一片深蓝在加利福尼亚最美丽的海岸——ForeverIce Summer，盛夏夜里的一阵冰凉海风。

　　[注：“K的经典香水ForeverIceSummer”（冰夏永恒）的灵感来源是CK的Contradiction矛盾(冰与火)男士香水，但含义上有出入，原型的含义是结合男孩与男人的矛盾。但CK此款香水的瓶身设计我挺喜欢的，非常简洁，结合同款女式香水一起看，那就更好了。]

　　一个月后，流川的巨幅照片被悬上了纽约时代广场，平均每天7万人插足摩肩进入的曼哈顿摩登地带，一个让人感受那疯狂膨胀到无限的缤纷世界，让流川一夜成名，两天的通宵拍摄物超所值地换来一阵阵可以把人推上风口浪尖的追捧。
　　新年将至时，流川的人气在全世界范围内开始飙升，那是他收获的25岁生日礼物。

　　2月流川入选了全明星阵容，成为全明星赛上第一位日本选手。在NBA出名更早、闯荡更久的泽北没有摊上这个名份，如果我够臭屁，我一定会说不是他没实力，而是他没有一个足够了解他的经纪人。
　　但这并没有多少值得欣喜若狂，作为当初一纸合同三年期限和千万年薪的前提，流川和我一年来所有的拼命努力，为了这个结果付出太多太多了，接下去要走的还很多很多。

　　树大招风，宇宙范围内，没有一个名人是不招人愤恨的。悉数NBA的大牌球星，无不曾被醉酒驾车、打架滋事、性骚扰、吸毒等等大大小小的负面新闻困扰过的，越大牌越容易惹来非议。如果流川还是当初神奈川那个嚣张的小子，那他根本无法在篮球世界之巅逍遥多久，如今的流川懂得拿捏分寸，他依然少言冷漠，却已张扬到内敛，他可以高高在上地傲视你，你却会对他油然而生一种敬畏。这不是K香水所赋予他的魅力，也不是我刻意包装他的形象，而是他历练得来的自我。

　　C队虽没有跻身四强，但流川尽力了。
　　赛季结束，我经过长达2个月的艰苦谈判为流川争取了品牌W的代言机会。W从做精致钢笔起家到今天顶级的珠宝品牌，其执笔为营的底蕴是它能象征品味的至要关键，虽然几乎没有人会再在购买W珠宝时无端想起它的过去。而此次，我为流川争取的正是它最早的经典商品——钢笔的代言广告。
　　流川用修长如弹钢琴的手指在无数聚光灯前握笔签名的样子，很潇洒，比起那个人那个画面，真的更潇洒。

　　今夏，流川的巨幅照片出现在了巴黎香榭丽舍大道。为了这个荣耀，我和流川无暇回日本。
　　[注：W的原型就是著名的珠宝品牌万宝龙]

　　很快，季前赛开始了。我不再为流川接广告，除了本行的NNN篮球鞋。流川的成名太迅速，我要努力将他打造成经典，这就一定要控制数量，保持稀有度是最必要的手段。钱已经花不完了，我和流川可都没想要在钱池子里淹死。出席一些品牌市场活动就可以保持他的时尚新鲜度。而流川非常欣然接受我的另一个提议，更多地出现在了公益活动的现场。
　　我几乎每次都会和流川一起出席这些慈善活动，然后躲在角落，感受他的成功和他默默隐藏的喜悦，这给我带来的成就感。

　　某个晚上，我接到了继父打来的电话，他很兴奋地说，在电视转播的一个非洲儿童助学计划的开启仪式上看到了一个和我很像的人，说是NBA篮球明星流川枫的经纪人，问是不是我。我笑他老糊涂了，流川枫的经纪人除了我还能有谁，当他在日本都还没有名气的时候就一直是我。他说他不敢确定是因为电视上，打出我的名字不是“秋”而是“亚纪”，家里人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是这么一个日本式的名字。我懒得和他解释亚纪一词的由来，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没直接把我说成卖国贼不错了。

　　常规赛打响，流川一直在进步着，他的球风更加稳健，与队友的合作也更加流畅，这个赛季，他成为了王牌。
　　C队15战连胜之后，媒体打出标语：“飞翔的异域王子，下一站你期待什么？”
　　站在美国之巅西尔斯大厦的摩天台，一览芝加哥的朝晖和夕阳，连自己到底叫秋还是亚纪都已分辨不清的女人，下一站，我在期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