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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大智若愚 ...

  •   “门隔花深旧梦游,夕阳无语燕归愁。玉纤香动小帘钩。
      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东风临夜冷于秋。”

      好词,好词,吴文英的《浣溪沙》,轻愁婉约。
      只是念到风骚十足的春花姑娘的嘴里,难免笼了些许风尘味。
      “秋月,发什么愣?快跟着念啊!”
      多俗的名字啊,肯定不是叫我——
      自欺欺人的摇晃脑袋,那把镶了金线的葵花蒲扇重重扣上了我发热状态下的脑门。
      “喜娘怎么收了这么个呆头呆脑的丫头?!”

      我不呆,我不笨,我也不要叫秋月,我是龙门的掌上明珠龙心月,当然,也可以称呼我恋月。
      春花的脸越发深沉了下来,那张铺了几寸粉底的脸,微微抽搐着,手上的凶器薄如蝉翼的透明,我抬头看看那把刺绣精良正在颤抖着的金葵扇,好汉不吃眼前亏,立即识相的诵念了起来。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呜呜呜……真的不是我笨,要怪就怪,我那藏匿在骨子里泛滥的该死的母性情怀,所以才那么容易着了那小混蛋的道儿!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依仗着最后的那一百两,我和花炎一路,坐着大马车,大吃大喝。
      穿不惯丫鬟小莲的衣服,于是,我们沿途又逛了不少布庄。
      需要补充的是,我是因为衣服不合身才去买衣服的,花小鬼则向我表态,光一个人穿新衣服是如何如何的不厚道、不人道。为了不让我显得太不道德,他决定陪我一起添购新衣。
      于是乎,还没到京城,我们已经粮尽弹绝。
      好在驾车的青年年轻力壮,也没饿上几天,就进了城门。
      令我既感动又气愤的是,本来那车夫临走前突然良心发现馈赠了我们几个肉包填饱肚子,而花小鬼继续发挥着他大款的豪爽气魄,小手一挥,就把我唯一指望卖钱的豪华马车送了给他。

      闻到一股米香的味道,我和花炎不约而同的驻足。
      花街柳巷,莺红燕绿的,熙熙攘攘圈了不少人,我抬头一看,那烫金的红色招牌。
      鹊声楼。
      原来是青楼里的姑娘在施米,难怪哄了那么多人。
      “小姐姐,快去啊,前面有发吃的!”
      “站住!”我连忙抓住了他的肩膀,“小孩子是不能去那种地方的!”
      烟花之地,男男女女的,就算是大白天,想必也干净不到哪里。
      好歹花小鬼也叫我声小姐姐,我顿时觉得非常有必要代替花老爹对他进行正当行为准则的思想教育。
      “可是我饿——”花炎转过身,抱抱肚子,可怜兮兮的。
      我也饿啊——!三天没吃了,我去找谁抱头痛哭我这不幸的境遇——
      “还不都是你!”
      花钱如流水——不对!花钱如瀑布!
      糟了,糟了,一时愤慨过头,一掌重重拍上了小鬼的肩头。
      他,会不会哭啊?
      连忙低头,绿荧荧的眼睛明显呆滞了下,花炎抬手轻抚被我重击的肩,红润的樱桃小嘴牵起了教我心寒的笑。
      “小姐姐,如果我说你要找的神算就在这里呢?”
      什么?“小鬼你别蒙我!”
      “据说,神算每到之处便会发米广积善缘,姐姐你不信的话,可以进楼直接问她们老板啊。”花炎自袖口掏出了玉笛,笔直的指向门口堆满老百姓的鹊声楼。
      “那个叫老鸨。”我顺口纠正道,脑海里浮现了书里常描绘的,猿臂水桶腰,满脸麻子雀斑,眼角压着厚重的鱼尾纹,胭脂涂的比僵尸还白的,手上总飘着块洒满劣质香水的红帕子的,典型青楼老鸨形象。

      去就去咯。
      反正都快饿的前肚皮贴后肚皮了,谁还有心情和气力去给臭小鬼做什么思想教育。
      在找老鸨打听神算的事之前,我们极有默契的挤进了等待施米的队伍。
      “谁啊,在摸我屁股?!”前排的大婶恶狠狠的回过头。
      花炎懒洋洋的靠我怀里,一双贼溜溜的眼珠子朝旁边的落魄书生瞄去。
      是他,是他,他漂亮的唇形暗示道。
      “妈的敢占老娘便宜!”妇女撒泼的叫着,伴着书生无辜的“孔子曰……孟子说……老子……”。
      我和花炎趁着混乱,顺利前进几位。
      善哉,善哉,菩萨明鉴,刚才我绝对没有看见花小鬼的小贼手干了什么……
      “谁在扯老子的裤带?!”
      “讨厌,谁拽人家头发了?”
      “哎呀,有人袭胸,哪个狗娘养的那么不要脸?!”
      终于看到了施米的摊子,我斜过眼打量着状似不明所以的小鬼。瞧,这小脸长的,多纯真无邪啊!
      “姐姐,轮到我们啦!”他拉起我的手,太矮的缘故,只一个小脑袋探到了摊子前。
      “漂亮的仙子姐姐,多舀点米粥吧,我姐姐老虐待我不给吃——”
      瞬时觉得身上沉重了起来,环顾四周,好多凌厉的目光压了过来……
      好,花炎你好样的!

      舀粥的女子,二十出头,黑发及腰,沉静的眼,红艳艳的菱形小口,边上的姑娘管她叫喜娘。
      花炎一口一个仙子姐姐一口一个漂亮,唤的她满心欢喜。
      拖他的福,喜娘把我们请进了楼里用餐。
      然后我就知道,老鸨也是有那么明艳动人的一个版本的。
      “这个小弟弟好可爱啊!”
      “塞雪,抱完了给我搂下啊,绿眼睛的小男孩真漂亮……”
      “柳柳,你猜这小东西几岁?”
      “七岁?”
      “五岁?你好轻啊,瘦的皮包骨头的,肯定平时给饿惯了。”
      “可怜的孩子,谁家的大人那么狠心啊!”
      白天妓院里不做生意,底楼全是浓妆艳抹的姑娘,花炎充分发挥他猴儿精的本色,一个个人的怀里窜来窜去。
      我嘴里啃的鸡腿全变了味。

      低头猛吃了半个时辰,再抬头,已经不见花小鬼活蹦乱跳的身影。
      姑娘们施完米。纷纷收起摊,喜娘站到我的身边,给我递了块白帕子,些许媚态的眼轻轻扫过我的下巴。
      “你弟弟出去买东西了。”
      哦,哦,我接过帕子擦擦嘴。
      等等,他哪里还有钱买东西?
      只见喜娘不疾不缓的开口,“他说把姐姐留我这里,借了五两银子就笑嘻嘻跑开了。”

      跑开了,自然不会再回来——
      神算的事,想来也是他凭空捏造的。
      我不笨,真的,我只是单纯了点,所以才会被个十岁的小鬼,以五两银子的身价,贱卖给了青楼。

      人生最大的污点啊,于是我选择遗忘,遗忘……
      但是。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啪”的声,春花的金葵扇砸上了面前的檀木桌子,我赶紧扶住了摇晃的茶壶。
      “秋月!你到底有没在听我念啊!”
      有啊,我连忙点头,这位姐姐的火气好旺盛。
      不过,一般青楼里不受宠过了时的老姑娘都这样。
      我理解。
      “那你怎么念来念去就这两句?!”
      “不对啊,上次是床前明……”
      “床你个头!”又“啪”的声,“一点气质都没有,说姿色没姿色,讲身段没身段,喝茶跟喝洗脚水似的,满脸晦气!”
      我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反正我不美我没气质也只能怪你化妆技术太差劲,流冶是男的都比你在行。
      “喜娘平时做人那么精明,怎么收了你这么个赔钱货?!”
      扇子的金光闪啊闪,抵着我的鼻尖,你不也是没客人接才派来调教我的吗?
      我继续忍,反正你不见得比我多赚多少钱。
      呸呸呸!谁要赚钱了?!在这地方的钱我能赚吗?
      “瞧这闷骚的样子,小红,你快来看看,是不是脑袋给我拍傻了?不过,本来就笨乎乎的……”
      靠,居然侮辱我智商!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我病猫了?!
      终于,忍无可忍的,我倏的站起身,一脚蹬上了面前的桌子。
      “妈的老娘就只会这两句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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