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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重回宛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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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不等他询问,潘火麟就主动把他叫了过去。
潘火麟道:“等将军醒了,你肯定要问,与其让将军自揭伤疤,还不如由我先告诉你。”
“潘大人真是忠心耿耿。”卢寒回了一句。听着像讽刺,又不像讽刺。
不过此番潘火麟也不和他计较,他想这个奴隶毕竟刚刚和将军度过了一个生死之夜,所以他可以原谅他此时的不敬。
他沉吟了片刻,理了一下思路,才说道:“将军的病,得从六年前说起……”
原来六年前凌晚风行了冠礼之后,就由凌老将军做主,迎娶眉州廖家的小女儿为妻。凌晚风虽是少年心性,但毕竟在世家大族长大,明白婚姻大事,应由家人做主。再说他对从未谋面的廖家千金,也没有什么恶感,就点头允了这桩婚事。
廖家之女年轻貌美,又知书达理,两人婚后便异常恩爱,很快就有了孩子。廖小姐,现在得说凌少夫人了,凌少夫人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廖老爷子忽然过世。于是凌晚风就陪着夫人回娘家奔丧。
结果,谁也想不到,这对年轻的夫妇在奔丧途中失踪了……
你想,少夫人怀有身孕,凌家又是武将世家,这一路南下,起码是有几十个仆人,外加上百个侍卫跟随的。谁会料到,会忽然失踪?
消息传来,凌老爷子大怒,立刻向皇上请了旨意,亲自带兵去青州、眉州搜查,最后在青州山中破庙,找到了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恍若乞丐的凌晚风。可是凌少夫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找回了孙子,凌老爷子总算是安心了,至于廖小姐的去向,据凌晚风所言是死了,凌家伤心归伤心,倒也没有太过在意。
这之后,却有两件事,让人惊疑。
一件就是廖家忽然遭了山贼,死伤无数。眉州富庶之地,一向少有山贼出没,这一股山贼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也没有惊扰其他富户,只是屠了廖家,然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有一件,就是凌晚风的病。
潘火麟叹了口气,道:“将军这些年其实是好多了,刚回凌家的时候,是一下雨就发病,凌家连续死了好多丫鬟小厮,才保住将军的命。”
卢寒闻言沉默。
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心想的,是那些无辜死去的丫鬟们。不光是奴隶,连一般的仆人,在达官贵人的眼中,也是那么的卑贱如草。从潘火麟的语气中,卢寒听出他只是在庆幸凌晚风的性命保住了,至于死去的那些丫鬟小厮,恐怕连名字,都不会被人记住吧。
回到房中,卢寒又把潘火麟告知的事件想了一遍。
心里就纳闷,廖家的覆灭,时机、理由,都是非常之奇怪……
中午的时候凌晚风醒了,卢寒就端了小厨房煮好的骨头粥喂他。
凌晚风偏过头,拒绝了他递到嘴边的银勺。
“怎么?”
“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又怎么样?”卢寒笑道,“你觉得我是在意这个的人?”
凌晚风回过头,盯着他的脸道:“你怎么不问我原因?”
“原因早上潘军师已经和我说过一遍了,那不是你的错。”
“可是……后来是我害了我家那么多下人,还有岳父家上下那么多口人。”
卢寒心底“啊”了一声,一半是欣慰,另一半惊讶。
他欣慰凌晚风还记得那些为他而死的下人,还知道愧疚,和难过。
他惊讶廖家的灭门,竟然真的如他猜测,与凌晚风的失踪有关。便装作不解地问道,“廖家遭了山贼一事,晚风你就别揽到自己头上了,那更不是你的错。”
“那不是山贼……”凌晚风回复道,话说到一半忽然醒悟过来,吞下了后半截话。
卢寒也不多问,递了粥碗过去,“不要我喂的话,那能自己喝么?”
凌晚风接过碗,慢慢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半晌,才抬起头,闷闷地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我伤到?”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么?”卢寒微笑着反问了一句。
“没事就好。”凌晚风低头看着碗沿,沉默了片刻,道:“……我也不想瞒您,那不是山贼,是我爷爷派出去的杀手……”
“别说了。”卢寒俯身抱住他,“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别说了,小风。”
虽然出身卑贱,卢寒实际上却是相当聪明的人。他琢磨着凌晚风的失踪原因,和其中廖家所起的作用,对于凌老将军最后屠了廖家的行为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这样做,多少让身在其中的凌晚风难受了,甚至可以说是给凌晚风还未痊愈的伤口,又狠狠地添了一把盐。
凌晚风又不是傻子,卢寒能想到的,他又岂会想不到?
所以卢寒才叫他不要再说下去了,纵然出身世家免不了被卷入各种残酷的争斗,卢寒仍是不愿意看到,曾经孩子气的凌晚风如此难受。
这事就到此处搁下了,后来凌晚风也没有再犯过病。确切地说,在卢寒仍在白峰卫所的那段日子里,凌晚风没有再犯过病。
因为卢寒很快就要接到命令重回宛安了。
赦免他的欺瞒不敬之罪,让他尽快回宛安的诏令来自中书省,显然是经过了许多大臣的商议。卢寒收到诏书后倒是怔了怔,他本来已经接受现实,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凌晚风阴沉着脸,“现在叫你回去,一看就没好事。”
卢寒不由苦笑道:“我知道,可既然诏书都下了,我不能不回去。”他怎么会不知道,此时的宛安阴云密布,一堆人虎视眈眈,要争夺那个至尊的位置。此番回去,肯定会卷入漩涡不可脱身。可是相比于自己的安危,卢寒更担心白敬之,因此比起留在南疆远远遥望,他更愿意回去,亲自站在白敬之身边。
凌晚风抱怨归抱怨,毕竟也不能阻碍朝廷的命令。
于是过完年后,卢寒就正式启程回了宛安。
来的时候走了三个多月,回去之时一路换马,倒是只用了三十来天。
宛安气候温暖,卢寒回来时正是初春,一路桃花次第开放。
到达宛安的那一天,来城门口迎接他的,是陈王和陈王妃卢珏。
卢珏一看到他就惊喜地迎了上来。
“七哥,你终于回来了。”
“小珏……”卢寒微笑着望向她,发现这个妹妹,比他离去之时清减了许多。也是,如今宛安风雨飘摇,卢珏又身为陈王之妃,自然比不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期了。
“七哥,先到陈王府歇息如何?我们为你接风洗尘。”卢珏一边说,一边示意身侧的陈王也出来表态。
陈王宠溺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妻子,拱手道:“有请卢大人往寒舍一叙。”
“喂喂。”卢珏不满地跺脚,“您怎么可以叫七哥卢大人呢?”
“也是,本王疏忽了。”陈王抱歉地笑了笑,“请七哥赏光。”
卢寒赶紧回礼,“陈王殿下客气了。”
原来自卢寒被卢家收为义子之后,排行第七,可惜至今日,也只有卢珏这个妹子,会亲昵地叫他七哥了。对卢寒而言,有这个妹子肯这样毫无算计地对自己好,就已经很感激了。至于陈王这样尊贵的人,叫他一声七哥,他还真是有点承受不起。
陈王府位于宛安东城银雀巷的尽头,在一整片的王公贵族的府邸中也毫不起眼,就和陈王齐珉在诸皇子中的地位一样。而卢家肯把嫡女嫁给陈王,大概就是看中他淡泊的心性和闲散王爷的身份。虽然如今皇帝兄长的忽然遇刺,让他也不免悲痛,但是他依然没有,参与宫中斗争的心思。
卢寒随着他走入陈王府中,看着雅致的庭院,尝着精细的食物,再瞧一眼温婉微笑的小妹,欣慰之余,忽然也有点心酸。相识十数年了,他看着卢珏从一个小小的女孩子,长成今天美丽高贵的陈王妃,反顾自身,大起大落之后,倒像是回到了原点。
白敬之没有出现的城门口,这一点让卢寒心中酸涩。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或许他将来,仍然会是孑然一身,无亲无故。
“七哥你想什么,这么出神?”
“没,没什么。”卢寒赶紧掩饰了表情,转移话题道:“如今宛安的局势怎么样?”
卢珏低声叹了一口气。
“很糟?”
“那倒也不是。”齐珉解释道:“如今宛安,最有势力争夺帝位的,不过是四叔、大哥和三哥罢了。四叔老谋深算,又有军权在手,胜面比较大,不过大哥也不是省油的灯,在二哥为太子时就是竞争对手。至于三哥,依靠的是母亲懿贵妃娘家的势力……”
他无奈一笑,“不过这些与我们并没有太大干系,卢老将军也说了这次卢家保持中立,不会表态支持任何一个。希望能快点结束,少点血腥就好了。”
“陈王觉得端王能赢?”卢寒问了一句。端王齐晟是皇帝齐越的四叔,在齐越幼时就是摄政王,要不是贺兰皇后背后有贺兰家的支持,齐越都未必能那么轻易夺回权力亲政。不过这次,贺兰家也元气大伤了吧?贺兰盈年动手刺杀表哥齐越?这简直是一箭双雕。
“现在还不好说。”齐珉悄悄握住了卢珏冰凉的手指,“只可惜了盈年他……”
“我还是不明白,贺兰盈年为何要刺杀陛下。”这是卢寒听闻消息以来,一直疑惑的事情。贺兰盈年与齐越的感情,甚至超越了兄弟。
齐珉摇头道:“不知道。恐怕将来也不会有人知晓确切的原因了。贺兰少将军当场就自杀了……那晚本来是要宣布二哥立新妃的喜事,结果乐极生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