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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流放炎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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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大概谁也不会想到,这一跳下去,居然不是死亡,而是人生的转折点。
阿寒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公子的怀抱中时,不由吃惊地抬头,正对上白敬之的微笑。从此,甘心相随。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儿了。
他翻了个身,继续装睡,
身后的哭声已止,卢寒也并不担心对方会寻死,如果真正性子刚烈,不堪凌辱的话,早就当场死成了,不会有机会在事后哭泣。在这个世道下,活着很难,死亡却是相当容易。
次日启程,果然看到那少年站在人群之中,毫发无损,也依然是沉默低顺的样子。卢寒微微笑了,上前问道:“这位小哥,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姓名。”
那少年好像很奇怪,上上下下看着卢寒。他当然听说了,这位是奴隶出身的将军,正因为奴隶的身份,而犯了欺君大罪,所以才流放炎州。他不觉得,自己和卢寒是一路人。虽然就他的审美眼光来说,卢寒长得很好看,比万花楼头牌的银月公子还好看。
卢寒见他不答话,只是用疑惑的表情看自己,便笑着解释道:“我只是想和你认识一下,没别的企图。”
少年终于答道:“白羽。”
“好名字。”卢寒赞叹了一句,就不再多话,绕过他去问那四个强盗的姓名。他是用行动告诉白羽,他确实只是想认识随行的囚犯。
但是白羽看着他到处打招呼的样子,忽然明白了,卢寒是很好的可以对自己提供庇护的对象。于是后来的那几个月,卢寒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亲昵地叫着卢大哥,就好像是认识了很久的兄弟。卢寒倒也不介意白羽的自来熟,反而很欣慰白羽如他想象的一样聪明。
走了三个半月,过了眉州、澜州,跨过北邙群山,终于到了炎州境内。
七个囚犯,一个不少,连押送他们的官差也都松了口气。
白羽却在这个时候,逃跑了。
白羽是跟着卢寒去林子里洗澡的时候逃走的,洗澡时赤身裸体,又带着铁链,一般是很难逃跑的,所以看守们也没有防备。
卢寒从水里出来,正好瞅见了,本来是可以抓他回来的,后来一想,算了,能逃走也行。就装作没有看见。
他甚至,在涉水起身之时,故意把那把削金断玉的匕首,忘记在脚下的草丛里。却不想,这把匕首最后成了他的罪证。
那已经是到炎州盐场的五个月后,连炎热的炎州,也进入了冬季。他们这一批犯人,全部是发配盐场做苦工的,卢寒也一直很安分地挑盐晒盐,几个月下来人都黑了一圈,日子却是平静的。直到那时,盐场的看守忽然叫了他出去,说陵南县县尉来找。
陵南县在炎州盐场所在的宁安县隔壁,卢寒从来没有去过那儿,也从来不曾认识出身陵南之人。卢寒想不出会有什么事情,让陵南县的官吏特意来盐场找他。于是他怀着疑惑去见了县尉大人。
见面是在盐场北部的一排小木屋里。
陵南县县尉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一看就精明强干。他也不和卢寒废话,只是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放在木桌上问道:“这是你的么?”
卢寒低头看了一眼。
“是,是我的。不知为何出现在大人您的手中?”
“半个月前,陵南县洛家被人灭了满门,随后在现场发现了这把匕首。洛家是小户人家,而这把匕首由玄铁制成,是名贵之物,不像洛家能买得起的东西。我们兄弟便猜测,是凶手留下的。之后陵南县绘了图影,抄送周边县市,张贴与闹市之中,供人辨认。四日前曹东水曹爷来找了我,说他见过这匕首。”
“你是怀疑我杀人?”卢寒心中震惊,面上仍维持着平静道,“县尉大人,我自被人押解入炎州以来,就一直在此地盐场做工,从未外出。”流放的囚犯本来就没有人身自由,卢寒连盐场都出不去,不要说去他从未听说过的陵南县洛家了。
那县尉盯着卢寒脚上的铁链看了一会,笑道:“下官并没有怀疑你杀人。只是这匕首确实是你的,所以我前来询问一下,你在什么时候,把这匕首送给了什么人?”
卢寒一怔,“我并没有送给谁。”
“那怎么会出现在洛家血案现场?”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他诚恳地道,“县尉大人,这把匕首确实是在下的,但是我在来炎州途中就丢失了。”
“丢失了?我听说……途中有一个囚犯逃跑?”他提出了疑问。
“是的,刚进炎州的时候。”他如实回答。
“逃走前他和你在一起?”
“嗯。”
“你没帮他逃跑?”步步紧逼。
“没有。”卢寒扑哧一声笑道,“大人先怀疑我杀人,再怀疑我帮人逃跑……说来说去,就是想定我的罪了?”
“下官不敢。”县尉起身行了一礼,“下官只是提醒将军大人,遵守大齐的法纪。”
“我确实没有帮他逃走。”卢寒的神色也严肃起来,“此外,匕首在他逃走之前,就已经丢失了。因此洛家灭门案,应该与他无关。”
“大人还记得何时丢失么?”
卢寒略想了想,回忆道:“进北邙之前。”
那县尉又问了几个问题,见再也问不出线索来,就和盐场的盐官以及带他来访的曹东水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去了。
卢寒叹了口气,也起身离开木屋。
就如他所料,曹东水站在门口等他,脸色青黑。
他便上前主动道:“曹爷,之前卢寒便承诺过,若此匕首出了问题,甘愿受罚。此时我也是这个话,洛家血案我确实没听说过也提供不了有用的线索,但我愿意为我的疏忽,接受处罚。”
曹东水道:“卢将军您明知道朝中有人护着您……”
“我确实知道。”他淡淡地打断了曹东水的话,“不过曹爷您可以放心,我在此所受任何处罚,都不会有半句传到朝中。就算他年我回了京,我也不会计较今日之事。”
见他主动受罚,曹东水也不再作违心之言。随即就问身侧的盐官,该如何处罚违背命令而导致如此后果的囚犯?
炎州盐场的正盐官陈缇并不在场,在场的副官孟广来是个瘦高个中年男人,听了曹东水的询问便沉吟道:“私藏利器导致无辜之人死亡,按律该杀,但卢将军毕竟是无心之失,曹大人也说了朝中并不愿卢将军出意外,因此下官认为,鞭刑一百,示众一月,足于警戒他犯了。”
“示众一月?”曹东水拧起了两道浓眉。
“曹大人可以放心,卢将军身怀武艺,一个月不会造成大的伤害。”他说着就看向卢寒。
卢寒轻轻点了点头。
他这番本是主动求罚,也就不计较示众与否了。
卢寒其实也想告诫自己,不要再违律法。刚才陵南县尉来问,他其实是撒了谎,那是一瞬间的事,等到他惊觉过来,谎言已经出口了。卢寒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去维护那个萍水相逢且有重大杀人嫌疑的少年,所以他想借着受罚,让自己冷静冷静,想想清楚。
虽然多年未曾受过处罚了,但对于奴隶出身的卢寒而言,鞭刑一百加示众一月,并不算什么重刑。
结果鞭子抽上身的时候,他才发现这次是高估了自己。
十多年不曾挨打的结果就是,对疼痛忍耐力的急剧下降。
一鞭子下去,他就疼得咬牙咧齿。
十几鞭下来,就开始有点顶不住了。
卢寒趴在长凳上,深深呼吸,动用了内力,才忍下剧痛。
途中他昏迷了两次,再被沾了盐水的鞭子抽醒,反反复复,于是这一百鞭,足足用了一个半时辰才抽完。
其实盐场用的,只是普通的皮鞭,要是以前,还在赵家为奴,这样挨打根本是日常的功课。如今卢寒只能在心底嘲笑自己越大越没用了。
随后的示众一月,为了不耽误盐场的日常用工,放在了晚上。也就是说,卢寒白日里仍是和其他囚犯一起出工晒盐,晚上则被绑在盐场中央用山石搭起来的刑台上,跪地示众。起先倒也不是太难受,他累了就直接睡了,多年马背征战、随地而眠的习惯,让他就算是被绑着,也能安然入睡。曹东来看了两天,见处罚得差不多了,就回去了。偏偏他一回去,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那是示众第四天的深夜,卢寒如往常一样,疲惫地靠着木柱睡了。但他毕竟是习武之人,一听见脚步声就醒了过来。睁开双眼,就看见正盐官陈缇,带着手下两个监工,提着灯笼过来查看。
卢寒有点意外,“陈大人找我有事?”
不然他可想不出盐官大人半夜巡查盐场还有什么其他目的。
陈缇冷冷地盯着他看了半刻,随后对身后的一位监工道:“端一锅海水过来。”
盐场用来煮盐的铁锅,有半人多高,五尺见宽。监工叫醒了两个囚犯,盛了一锅海水扛过来。
陈缇道:“下官可不像曹大人、孟大人那样,胆小如鼠,被你的将军名号给吓倒了,连正常的法纪都不敢维护。”
卢寒这下明白,陈缇是觉得之前孟广来定下的处罚太轻,要加重处罚了。
不由辩解道:“陈大人,你这样做于法无凭。”
“于法无凭?笑话,你以为你还在朝中么?”陈缇冷笑道:“没错,大齐刑律规定,五品以上官员罪减三等,不可严刑。可你现在不是,你只是一个流放炎州盐场的……下贱奴隶!”
话说到这份上,卢寒知道再说也没用了,何况现在在陈缇的地盘上,还是不硬顶为好。于是便低了头,沉默不言。
陈缇以为他服软了,便提了鞭子抽在他的腿上,厉声道:“跪好。”
之后又让他平举双手,托了铁锅,再冷冰冰地吩咐道:“传我的命令,明日起这贱奴不用出工了,就跪在这里晒盐。海水晒干出盐之前,不许偷懒半分。”
没想到陈缇年纪轻轻的,就如此恶毒……
卢寒的心里,快纠结成麻花了。
陈缇也是重要角色哦╮( ̄▽ ̄")╭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流放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