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海岛晚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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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锅实在很重，卢寒不得已用上了内力。他知道自己硬撑着，大概能撑个三四天，可这样不是长久之计。现在是冬天，靠日头根本晒不出盐来，陈缇就是在故意整他，等他撑不住而已。硬撑的结果，或许双手就会废掉，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了。但若现在就装出撑不住的样子求饶，想必陈缇也是不会信的。
卢寒表面上沉默顺从，内心则筹划了好几套方案。最后决定，先撑着，一两天后再放手，装得自然一点，陈缇不清楚他的功夫底细，大概是看不出来的。
次日夜间下起了雪。
炎州其实好多年没有下雪了，偏偏在卢寒受罚的时候下雪。虽然炎州的雪细盐似的，不像塞北那么大，天气也没有那么冷，但对于只穿了一身单薄囚衣的卢寒来说，也实在够呛。
他听着远处海浪拍岸的声响，默默叹了一口气，便撤了内力。
该服软了。
下雪的晚上，陈缇也没睡着。
他其实有点后悔了。前晚上刚回来，听孟广来汇报隔壁陵南县县尉来找之事，不由气愤属下胆小如鼠，为了一个前羽林右将军的名号就不敢依法处理，作出故意放水减轻刑罚的事来。便怒气匆匆地赶去处置卢寒了。
事后一想，倒觉得自己鲁莽了。
至少应该问问清楚，是卢寒威胁他的属下，还是他的属下自作主张。
次日雪霁天晴，便急忙带了孟广来去刑台看看。
结果见到卢寒已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他毕竟年轻，顿时慌了，连忙叫了大夫来看。
好在大夫说卢寒并无大碍，只是疲惫受寒，体力不支而已。
大夫走后，陈缇就叫人把卢寒抬到暖和一点的屋子里休养，暂时几日也不必出工了，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当然，卢寒是囚犯，又是奴隶出身，正直如他，是绝对不会给他派人照顾的。
卢寒晚上就醒了，醒来也是一人。桌上放着药，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他烧得迷迷糊糊，浑身发软，但还是明白自己是得救了。
傍晚盐工们回来，给他带了一点食物，顺便告诉他陈缇的命令。
不用上工？
好好休养？
回想起那天晚上陈缇恶毒的样子，卢寒觉得有些看不懂陈缇这个人了。
这样休养了十数日，陈缇忽然带了一人来访。
那人一身军衣，人高马大，卢寒一看袖口的花纹就明白是炎州海防军中之人。心里更是不解，又出什么状况了？
陈缇依然板着脸，命令他起身。
他不想得罪对方，就顺从地站了起来，挺直了背。
陈缇对那军爷道：“凌校尉，你看看，行么？”
那姓凌的校尉便上前摸了摸卢寒的胳膊，紧接着又往他下身探去。
卢寒几乎是不过脑子地出了手，迅速抓住对方的手腕，沉下心道：“请凌校尉明示。”
他虽出身奴隶，从小身子也不清白，可后来跟了白敬之，又在军中待了这么多年，基本的羞耻心还是有的。不明不白被人吃豆腐这种事，别想在他身上发生。
那军爷愣了愣，随即爽朗地大笑道：“下官只想看看你的身体够不够强壮。你该不会误会什么了吧？”
“呃？！”卢寒噎住了，紧接着就红了脸。
真是，自己往哪儿想了呢？？
陈缇在一旁看着，见状也明白卢寒误会什么了，不由冷笑道：“凌校尉不过是奉命来找身体强壮的囚犯充作军奴罢了，下官见你身怀武艺，只在盐场做工埋没了，便向校尉大人推荐了你。”
卢寒便回头扫了陈缇一眼。
陈缇年纪尚轻，剑眉星目，鼻梁挺直，长得算是端正。却偏偏总是一副刻板的样子，说话也常常带着讥讽，因此不会让人产生亲近之心。更兼把法度看得比天还高，做事常常不近人情，故而盐工们对他也是怨声载道。
不错，这样的陈缇才是他所认识的炎州盐官。
那个忽然对他好的陈缇，不过是幻觉罢了。
他收了心，回过神对凌校尉道：“抱歉，是下奴想多了。”
他记得，自己是奴隶的身份，也知道奴隶该怎么对人说话。
凌校尉彷佛不知道这一点，惊讶地挑眉道：“你是奴隶？”
陈缇忽然想到，自己之前确实没有和凌校尉提过，便解释道：“卢寒是京中流放来的囚犯，文书上写着他之前隐瞒了奴隶身份，妄图领兵为将，好在礼部的大人们识破了他的诡计，故而流放炎州。”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凌大人，虽然文书上说此奴隶阴险狡诈，需加强防范，但下官见他来到炎州后，并无逾矩之处。前些日子下官鲁莽，对他处罚太过，他也只是默默受了，没有做出反抗。”
“陈大人是在为这奴隶说好话？”
“是，本官公私分明，决不妄言。”
凌校尉笑道：“其实奴隶更好，我家将军正是要一只强壮耐打的军奴。”
凌校尉便对卢寒道：“你愿意随我去白峰卫所为军奴么？若是愿意，请发个毒誓，绝不伤害我家将军一分一毫。”
卢寒点了点头，立誓道：“下奴若有伤害凌将军之处，愿受五马分尸之刑。”
凌校尉和陈缇都点头，随后吩咐给卢寒的双手也上了镣铐，由凌校尉牵了铁链离开盐场。
卢寒孤身一人来到盐场，又是孤独离去。
确实也没有什么衣物可整理的。
离开盐场后，铁链就被牵在了马鞍上。
凌校尉骑着马缓缓前行，卢寒则小跑跟在后面。
心思又转了一圈。
他想他刚才一开口就说了凌将军，而凌校尉和陈缇并不反驳，那么就是说，他的猜测没有错。凌校尉看年纪应该是凌大元帅麾下忠心的家将，那么白峰卫所的那位，似乎应该是……凌大元帅的独子凌晚风？！
卢寒与凌晚风只有一面之缘，那还是在北地军中，当年的卢寒还是不满二十的青年，凌晚风年纪更小，大概十四五的样子，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时光荏苒，如今卢寒还真是想不通，凌晚风身为白峰卫所的年轻将领，特意叫家将找一个强壮耐打的军奴，是要做什么。
大齐沿海实行海防卫所制度，沿着悠长的海岸线坐落着一个一个的海岛碉堡。炎州靠近南海，设有白峰，浦城两卫，其中白峰卫城下又设有七所二十六海堡。白峰卫城，位于桐江县外海的白峰岛上，与下辖桐江所城合署办公，因此又称为白峰卫所。
路上的时候，凌校尉就对卢寒解释了一些军中要注意的事项，特别是遵守军纪方面。他说：“我家将军是开朗随和之人，但并不是说下面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军营之中，讲究的令行禁止，你今后随身服侍他，不管将军下什么命令，都要立刻执行，不必问什么原因，明白不？”
卢寒微笑道：“下奴明白了。谢谢凌校尉指教。”
十二年征战，从普通的兵卒一直到带领数万人马的将军，军中规矩，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这些没必要和凌校尉谈起，卢寒牢记自己目前是囚犯，是奴隶，以往种种，那也只是以往了，没必要拿出来炫耀或者扫兴。
凌校尉见他如此聪明听话，兴致也高了许多，对卢寒道：“今后不必客气，直接叫我凌野，或者凌二哥也可以。也不要自称下奴，我们将军讨厌这些东西。”
“谢谢凌二哥，下奴记住了。”
“喂喂，我说了，不要自称下奴了。”
卢寒连忙改口，“谢谢凌二哥，阿寒记住了。”
在路上走了两天，又在海上飘了一天半，卢寒才随着凌野登上了白峰岛。上了岛后，凌野就给他卸掉了手上的镣铐，道：“脚上的铁链，按规矩是不能拿掉的。好在长度足够，并不会妨碍你干活。”他低头瞥了一眼卢寒的赤足，又道：“改天我给你找点布条包一下脚。现在我得先去回禀将军了，你好好在这里待着，别乱动。”
卢寒点了点头，目送凌野离去后，就沿着旗杆坐了下来，一边休息，一边观察周围的防卫布置。
白峰卫城指挥使府。
凌晚风站在宽大的屏风前，正思考上个月报上来的两个被台风损坏的海堡，该拨多少维修经费下去，就听见军师潘火麟在门外道：“凌校尉回来了。”
“凌二哥。”他连忙开门出去。
凌野果真站在院中，笑呵呵地道：“将军，我把你要的人找来了。”
“可以么？”
“应该没问题，他功夫不错。”
凌晚风低头，“我就怕再弄死了……”
“将军别担心，不过是个奴隶而已。”凌野安慰道。
潘火麟则皱了眉，“奴隶？！你给将军找了个奴隶过来？”
“三哥，奴隶也没关系的。”凌晚风强笑道。
“怎么没关系啊，一个会武的奴隶，万一伤到将军怎么办？”
“三哥不放心的话，我让二哥派人先教一下规矩。既然都带过来了，先用着再说。”
凌野连忙道：“将军，这个奴隶有点不一般，先教规矩恐怕不太好，要不，您先见一下……”
“有什么不行的？再不一般也是奴隶，比得上将军的安全重要么？”潘火麟打断了他的话，“将军，依属下看，可以先打五十军棍，正好试一下这个奴隶是否耐打。如果不行，就直接处理掉算了。”
“三哥说的有理。”凌晚风回头对凌野道：“五十军棍，二哥你去监刑。打完三天内若能醒过来，就抬到我这边来。否则就地处理。”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第五章 海岛晚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