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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下山去 ...

  •   七白安静的伏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神色有些呆滞,不知在想什么已经出神。
      “七仔?”大白皱眉,蹲下。
      “大白,”半晌,七白幽幽的开口:“你是不是说过,人的灵魂都长在那双眼睛里?”
      大白点点头。
      “你也说过,上辈子的事算上辈子的。”七白又问。
      大白犹豫着再次点点头。
      七白瞟了旁边的玉璃一眼,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可是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你说话不算数哇。”
      大白不知道七白这是抽哪门子风,明明是自己在质询他,怎么反而胡搅蛮缠起来?难道刚才那一下被甩懵了?
      他抬手去探七白的鼻息,没有异状,七白还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等待大白的回答。
      大白想一想,轻声答:“情之所至。既然认出来,就没办法置之不理了。”说完还不忘回头含情脉脉的望上一眼,吃了这记秋波的小道士慌张的羞红了脸。
      “反正是你先说话不算数的!”七白忽然莫名其妙的蹦出这么一句。
      大白福至心灵,紧接着便问:“你发现了什么?是不是……和那个道士有什么关联?”
      “……”七白看了玉璃一眼,垂下眼皮,恹恹的道:“没什么,我刚才抽风了。”
      大白和玉璃对望一眼,什么也没说,片刻后,大白才对七白道:“没什么就没什么吧,这两天尽快上山吧。”
      “啊?”七白从地上抬起脸:“为什么?”
      “把解药给那道士送过去。”

      翌日傍晚,七白穿着大白给的新衣服,带着解药上路了,出来前大白特别叮嘱他,以后打架再不许随随便便变成蜘蛛了,那是没出息的小妖怪的行径,要学会运用人身,能不显形就不显形。
      所以,这一路七白走得跌跌撞撞,终于踏上通往小镇的官道上时,新衣服都被刮脏了。
      看到这里就有人要问了,他不是去给玉琦送解药吗?怎么不上山反而下山了呢?
      这就是七白的狡猾之处了。
      他没告诉大白自己已经认出那大师兄玉琦就是三百年前打伤自己的道士。
      那日扑在玉琦脖颈上那么一咬,他很快就觉得不对劲,倒不是道士身上的体味有多难闻,而是……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恍惚,好像这一幕曾经在哪经历过一遍似的,等到玉琦把他捉在手里,定睛那么一瞧时,七白觉得脑子里好像落下了一道滚雷,前尘往事,瞬间雪白明亮起来。
      就像大白说的——“人的灵魂都长在那双眼里。”
      不管几经浮沉,哪怕血,肉,骨头通通都被筛过一番,只要再相见,还是能一眼认出,这对仇人也适用。
      那个炎炎夏日,吱嘎残叫的老蝉,树荫下的书生;那双形状不错,却稍嫌锐利的眉眼;那片血红腥腻的雾气;那人凉薄的语气;那柄锋利的剑;那种穿肠破腹的疼痛;以及……那人厌弃轻蔑的目光——那一幕幕都在玉琦捻着七白,笑着称他为“不开化的小妖”时闪过。
      是他,就是他!
      七白真恨自己,那时为什么不下嘴再深一些,为什么不当时把他咬个一命呜呼!
      幸好他留了个心眼,大白问起时他谨慎的沉默了,否则大白一定会罗嗦个没完,搬那些连他自己都没遵守的条条框框来教育他。
      哼,玉璃,既然你把我的大白抢走了,那就别怪我咬死你的大师兄!
      所以,七白根本没打算把解药拿给道士,就让那家伙默默的死去吧,反正大白也不会知道。

      这还是七白三百年来第一次下山,漫漫黄土道两旁早长起了参天的树木,七白举目望去,一眼认出当年那棵老榕树,巨大的树冠,苍翠的叶子,崎岖的纹理,树下三五块平整的碣石,一切都和当年一模一样,七白仰着头,膜拜一般一步步蹭过去,橘红的夕阳光芒照在他的脸上,像极了当年那个午后。
      忽然,七白像是察觉到什么,他闪到树后,飞快解下身上穿着的漂亮的竹叶青色罩衫和葱花绿的裤子以及月牙白的小衣,他小心的将脱下的衣服收进身后背着的布口袋里,然后连同大白交给他的解药一并掩藏在榕树后长满野草的松软泥土下,然后恬不知耻的又变回一只小小蜘蛛,悄无声息的做了段丝,将自己荡到树上,在最接近地面的一截枝干上抱牢,他长出一口气,再看那黄土大道尽头,这时才显出一人一马的影子,裹着滚滚烟尘,看马上那人,依稀做道士打扮。
      是了,七白猜得不错,那人正是玉琦。
      只见这道士和上次见面稍有不同,面色带着病态,嘴唇也浮着层霜,正是中毒迹象无疑,可中毒了还这么东跑西颠的不怕加重毒液蔓延么?算了,管他去死。
      道士渐渐行至树前,和三百年前一样,他勒住缰绳,将马随意一放,自个坐到树下的石头上歇息,七白的心开始狂跳,这道士的发髻与自己仅相距数尺,就和那时一样,如果这次自己再荡下树来,往他身上一落,会不会和当年的下场一样?
      不,不会的,现在的自己可是经过三百多年修炼的大妖精了,也懂得许多道理,例如他现在会收敛妖气,会变成人身,还晓得许多稀奇古怪的法门,他如果想暗算这道士,将有许多许多不同的法子,变成蜘蛛落在他身上只是最下作的一种,但……也是最有效的一种。
      这道士不是已经被自己暗算了一次吗?
      道士在树下坐着,先是敞开衣襟透气,在他去拉扯前襟时,七白就已经戒备起来——当年这道士就是先从怀里摸出一堆物事,然后再一一打开的,同样的招数,七白不会被骗两次。
      但是道士只是拉开衣襟,透透气,露出脖颈被咬过的伤口,诡异的紫红色,指甲盖大一点,但是毒液已沿着细小血管蔓延开来,乍一看像一小张红色的蛛网,很容易让人猜出来这是什么时候,被谁,下的什么毒。
      他一定知道是我干的了。
      七白这么想,忍不住又想起自己被他从脖领中捉出来的感觉,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道士只是看着他笑,虽然也是笑,但和他前世那轻蔑的神情大不相同。
      道士乘了会凉,手又按上腰间,他的穿着和在大白洞里类似,依旧是邋里邋遢的破袍子,腰间鼓囊囊一团,七白猜这里面肯定藏着法器,他继续戒备着,做好随时出逃或出手的准备。
      果然,道士摘下一只葫芦,青色的瓢,窄细的嘴儿,拴着牛皮塞子。
      七白心里“腾”的一下:来了,来了!他发现我了!他要拿葫芦喷我了!
      心念电般闪过,七白缩起八爪,腹部用力,挤出一大坨足够他荡到下一棵,下下棵树的粘液,然而还没等那粘液凝成蛛丝,道士已经拔了葫芦塞子,往嘴里灌了好大一口。
      一股酒香溢出,道士打了个酒嗝,很知足也很惫懒的向后倚上身后的树,闭起眼睛。
      真的是酒。
      怎么可能真的是酒?
      七白紧张得腹部发烫,结出的细丝已经摞了高高一团,可那葫芦里什么玄机也没有,居然真的只是装酒的器皿!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在山洞里,他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咬他一口了。
      然而懊悔转瞬即逝,蜘蛛很快便安慰自己:这是他的仇人呢,虽然经过三百年,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但仇怨还是在的,他可确确实实被狠狠伤到了,肚子上的伤疤现在还在呢,就算咬了一口又怎样?大不了下辈子来找自己报仇吗。
      道士歇息了一阵,可能是觉得体力允许他上路了,便抻了抻衣角站起身,唤过一旁的瘦马,一个漂亮的半跃跨上了马背。
      马看着不济,但腿力却着实惊人,七白只觉眼前景物飞一般后退,风声也一阵紧似一阵擦过身体,他抱着那根黏在道士衣角的不长眼的蛛丝,紧张得都快哭了。
      他的确比三百年前有长进,但这并不代表不会犯错误啊,先前挤出的大坨蛛丝中的两根居然不小心搭在了道士身上,那厮翻身上马,他也被黏住了啊!他现在既要小心别被甩出去,又要注意掩蔽妖气——要知道,他可是害道士中毒的罪魁祸首啊,他敢打赌:他现在这副蜘蛛样子,道士指定能一眼认出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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