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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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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已快要落山,一阵风过,吹来隔墙一片桂子的香气。
厉无痕正等在秋天要她等的地方,寒冷的清秋,她却感到越来越热。
她的体内发热,脸颊上更是烫得厉害。
因为她终究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倘若秋天真的把封毓找了来,她又该如何开口?
“亘杀”还在她手里,但她已无力到几乎要松开手。
脚步声,总算有一串脚步声慢慢传了过来,她握住“亘杀”的力道却突然加大!
该有两个人的,秋天该带着封毓一起来,现在却只有一串脚步声,来的人又会是谁?
脚步声拐过墙角,她手中的剑已出鞘,但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来的人的确是封毓。秋天那小鬼并不在,只有他一个人。
他看见厉无痕时有一抹淡淡的讶然在眉宇间闪过,然后道:“是你!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厉无痕却显得有些难堪,“我已知道你在孤叶山庄里。我找你来……是想请你救我。”
“救你?”封毓看了看她,渐渐浮起柔和的笑意,“看来你吃东西时还是那么不当心。”
“我也知道自己有时蠢得可恨,但这些话,请你留着过后再教训我!”厉无痕知道自己很难再忍下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近乎央求道:“现在你快带我离开这座山庄,我不想再留在这种地方!”
她已站立不稳,封毓扶住了她,淡淡地问道:“你想让我带你去哪里?”
“我不知道!”厉无痕居然摇了摇头,“不过……好像离这里不远,有一座山神庙。”
封毓笑了,“解毒是一件随处可行的事,何必要去神佛面前?”
“去那里只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们……我、我被人下了春药,你应该知道破解的方法。”
封毓微微一怔,他的确也知道。
只不过他没想到,她中了这种毒居然会找他来救自己!
忽然而起的风声,是他把她带离了孤叶山庄。
雪白灵动的身形,简直就如同一片落叶,深秋里御风而行的落叶。
等风声停歇,封毓的人已然落地,落在山神庙前的草坡上,厉无痕仍在他的怀中。
但当他抱着她走进庙里面,却不得不开始皱眉。这里已经破败很长一段时间。
死寂的黑暗,帷帐都已脱落,蛛网百结,但偏偏又不通风,充满了一股发霉的味道。随着走动,偶尔还会有虫鼠惊逃出来,如鬼魅一般,在这黑暗且杂乱的空间里横冲直撞。
封毓的眉皱紧,他很少有这样皱眉的时刻。“你要我在这种地方替你解毒?”
“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厉无痕也很受不了这里,但她体内的火焰已更让她受不了。
封毓却冷冷地道:“我不会在这种地方和你做那种事。”
他一向是个养尊处优的人,当然无法忍受这样脏乱、黑暗的环境。
但药效早已经开始发作,厉无痕别无选择。她现在只求封毓能为了她、为了她忍耐一次。
“你难道以为我会喜欢这种地方?!”她咬紧了牙关,“但我已经别无选择——”
“你错了。”封毓冷冷地打断她,“你起码可以选择换个人,别人也许不会介意。”
厉无痕差点要气晕过去。
她绝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更想不到,自己居然还能回答他:“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只有你,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听上去已有些像耍赖。一个原本就美丽动人的女孩子,近乎耍赖地请别人和她做那种最亲昵的事,是不是很难得、很有趣的一件事?只可惜对厉无痕而言并不有趣,相反,她已觉得悲哀。
站在她面前的无论是谁,她原本绝不会拿自己宝贵的贞□□乞白赖地求人家。
但她现在偏偏做了。更让她悲哀的是,封毓居然抛下她,冷冷地转过身。他在离去前冷冷地道:“你如果坚持要在这里,我只好去替你另找一位,因为我本人无法忍受。”
厉无痕气得一跤跌坐在了肮脏不堪的帷帐上,她忽然想把封毓的祖宗十八代都痛骂个遍!
不过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除了他姓封名毓外,她对他一无所知。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居然只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他——她忽然又转变了矛头,很想骂自己,骂自己是头猪,天底下最蠢的一头猪!
这些都没有实现,她只不过骂了一句“封毓你这王八蛋”,泪便已流下来。
不过她的眼泪没有流出多少,封毓竟又踅返。
他终究不忍心把她一个人抛在这种地方。
“你还回来做什么?看我毒发身亡不是更爽快?”厉无痕咬牙。
封毓没有说话,他只不过重新把她抱起,快步走出了山神庙。而他的马车已等在草坡上。
赶车的大汉也恭恭敬敬地等着。
他的人和这辆马车似乎很少有分离的时刻,倘若不在小主人的身边,他一定就等在马车上。无论小主人去什么地方,他和马车也一定会紧紧地跟随在后面。他的忠心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这世上,只有习惯才是最恒久、最难以动摇的。
封毓把厉无痕抱进了车厢。
帷幕落下,车厢的门被关得很紧。
“随便向什么方向赶,只要远离人群。”封毓吩咐了一句。
然后马蹄的踢踏声、车轮辗动的“吱嘎”声,掩去了车厢内一些微弱的声响。
夕阳在落山前的余晖变得愈加强烈,金芒万丈,马车的车厢外壁像沾了一层金箔,在幽暗的秋草丛中熠熠生辉。车夫很谨慎地驾驭着前面的马匹,他不能再让这辆马车有过多的颠簸——
因为车厢内已有喘息声渐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驰入了一片枫林中,金黄色的枫叶在晚风中“飒飒”作响。车夫将马车停在了林中的空地上,停在一株枝杈稀疏、有些矮小的枫树旁,然后自己跃下车,默默地走开去。
他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知道车厢内那些断断续续的声音表示了什么。
这世上既没有人喜欢在那种事发生时隔墙有耳,也很少有人喜欢在别人做那种事时当听众。
所以他最好就是走开去,走到一处不算近、也不算远的地方等着,等待一切结束。
这片枫林离孤叶山庄不远,但这种时候绝不会有人来,天地间除了风拨动秋草和枫叶的声音,偶尔有一两只鸟雀鸣叫着掠过,唯剩下一些似乎带着压抑的特殊的声音。之所以称其“特殊”,是因为,如果你已过了天真童稚的年纪,也许听了就会脸红,还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画面。
一些你在正儿八经时绝不会去想的画面。
又过了不知多久,那种会让人脸红、让人遐想的声音才停止。
车厢的帷幕被掀起,厉无痕仗剑跃了下来。
她的手中虽然还握着“亘杀”,但惯有的杀气早已荡然无存,不仅没了杀气,她整个人看来也跟平时大不一样。平时的她就像一枚青竹叶,充满了一种挺拔尖锐的美,一不留神还可能被它割伤手,但此刻她的脸色竟显得有些苍白,苍白中又透出几抹红晕,看来更像一片秋草,坚强和柔弱并存。
车夫已从那不远不近的地方走了过来,厉无痕看到他却像没有看到一样。
她虽然显得有些疲累,还在轻轻地喘息,但神情却已十分紧绷。
很多女孩子在初尝人事后再度面对她的情人,多少都会有些紧绷的,不过厉无痕不同。
她和封毓都还没有把彼此当情人。
车夫走回了马车旁,恭恭敬敬地道:“少爷——”
封毓刚步下马车,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厉无痕已抢着道:“虽然你救了我一命,但不用指望我会报答。因为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你!”
她说的话是当真的。因为她已在心里发誓,从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再主动去找他!
这样的变脸让车夫瞠目结舌,但封毓竟似无动于衷。
他只不过转向另一边,淡淡地对车夫道:“你看,这就是女人的天性。我刚替她解了毒,救下她一命,转眼她却一副恨不能杀了我的模样。”
“是,少爷的话小人谨记。”车夫点头,“像厉姑娘这样的,的确凶悍了一点。”
封毓又道:“所以你没事最好莫要去招惹她们。”
车夫忙摇头,“小人绝不愿去招惹厉姑娘这样的女侠。”
“她这样的也算女侠?”当着厉无痕的面,封毓竟难得地讪笑,“应该叫‘雌煞’还差不多。”
车夫惊呆了,这一次他却绝没有敢把诧异之色表露出来。
在他的记忆中,小主人从来没有开过一个人的玩笑,尤其还当着别人的面。
这实在是他很不同寻常的一个举动。
不过被开了这样一个嘲讽的玩笑,厉无痕竟没有任何反应。她忽然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握着“亘杀”的右手,然后抬起头看了封毓最后一眼,“我有一件事要赶去做,先走一步!”
她的话音落,身形亦随之掠起,若同寻常的习武者比,她的轻功其实也已很不错。
满天的霞彩也如她一般地隐匿了,暮色苍茫。
封毓没有再无动于衷,他背负着双手目送她离去,眼神变得复杂。
车夫忍不住道:“少爷,厉姑娘她——”
封毓收回了目光,“她现在一定是急着去教训那个罪魁祸首,那个人……恐怕就在孤叶山庄内。”他忽而轻轻叹了一口气,“天已快黑了,我们也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