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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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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做父亲的既然有这种匡世济民的决心,当儿子的又该如何?
秋天还小,秋梵却早已不小了。
他眼下本该陪着他父亲,帮他一起出谋划策,而不是一个人闷在房间里。
外袍上还有隐隐一丝水渍,他的人却已在灯下站了许久。
他在等,等一组人,一组专门替他驯养信鸽的人。
但他越等,脸上的神情却似乎越得意,他的心中已有自己的判断,等待信鸽,只不过要证实他的判断而已。烛火轻摇曳,他年轻的脸孔在灯光下显得那么倨傲,甚至,还带了一丝邪气。
终于有人不经扣门,直接登堂入室便走到了他身后,拱手道:“属下已连夜打探到消息。”
秋梵转过身。
“少庄主,消息来源绝对可靠。铁宁师太在早年的确收过一位弟子,后来那名弟子却为一个男人生了个孩子,因此被她逐出师门,不过几年以后,她又把那私生的小孩带回了峨眉山。”
“那小孩是个女的?”秋梵的笑意更加笃定。
“是的。”来人点点头,“姓厉,厉害的厉,名叫无痕。”
烛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秋梵拿一根竹棒拨了拨,冷冷地又道:“她的父亲是谁?”
来人立即道:“秋闻鹤。”
这是最关键的答案。跟他偷看信后,所得出的推断相差无几。
铁宁师太派厉无痕下山送信,并且立下那样的规矩,正是希望让他们父女相认。
但整件事厉无痕当然不会知道,一切隐秘的话都在信中,她自奉师命,未曾偷看过半句。
若她知道要找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以她这样的脾性,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秋梵却已经笑了。他不能不笑,因为他远比厉无痕更急切地需要找到秋闻鹤。
原本他们用“秋老爷子”来做饵,但现在更好,有了他的女儿。他也相信他了解他的这一位大伯,秋闻鹤是一个重情义的人,所以他不会有太多的女人,厉无痕就很可能是他唯一的女儿。即便退几步而言,她不是唯一,但只要是他的亲骨肉,他明知她在这里绝不会放任不管。
所以,他只要能掌控住厉无痕,就有绝对的把握可以钓来秋闻鹤。
只不过他要掌控人家的女儿,还是有一些麻烦的。厉无痕当然不是一个好收服的对象。
他又开始站在灯下沉思。
过了约半炷香的时辰,他房间的地上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人是高的,影子却缩成一团。
因为人已离烛火不远,离秋梵更不远。
那个人静静地开口道:“梵儿,你已派人查证了么?”
秋梵居然恭敬地转过身,“是的,孩儿已知道许多该知道的,也知道该做些什么。”他顿了顿,“只是那姓厉的丫头傲得很,要收服她,只有下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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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无痕再见到秋梵,已是第二日的黄昏。
庭院中的木叶已多凋零。秋苑斜阳,空留冷枝对风。
“厉姑娘。”秋梵笑得就像一位和气的主人,他也的确是孤叶山庄的主人,少主人。
厉无痕转回头,勉强淡淡一笑。
她虽然借住在别人的屋子里,但对这位主人家实在没有太多的好感,更没有亲近感。
这两种东西,她早已破例都给了封毓。
何况她昨晚回来后、今天一整天,心中想的也都是他。
孤叶山庄并不大,但她居然忍住了没有去找他。
她虽然时常蛮不讲理,却偏偏想不出若跑去见他,她又能对他说些什么。
“外面风大,厉姑娘何不进屋?”秋梵的手里端着一只雕花食盒,边说边顾自走入了屋中。
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家,无论他要走进哪里,厉无痕都不好反对什么。
何况他并没有恶意,只不过亲自为她送来几碟小点心,和一壶已经温热的女儿红。
点心已经从食盒中拿出,女儿红也已斟满杯中。
秋梵的笑容里带了些歉意,“厉姑娘想必也听闻过圣王坠……不知什么人居心歹毒,造谣那传说中的圣王坠已落在家父手中,如今孤叶山庄的周围已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觊觎。”他叹了一口气,“家父无奈,只好请些朋友来共商对策,我今日一天都在帮家父招待客人,不得已冷落了厉姑娘。”
他这些话听来相当坦诚,也相当客气,厉无痕道:“我只是借贵地等秋闻鹤而已,你本可以不把我当客人,更何必自责?”她喝下了一口酒后,终于又忍不住道:“不过令尊都请了哪些朋友来?”
这些她原本都不感兴趣的,但因为封毓,现在她已对圣王坠的事关心起来。
秋梵笑了笑,“厉姑娘也好奇么?其实家父的交游虽广,一有危险,还肯当他是朋友的,却也并不多。”他的脸色变了,方才还眉目含笑的俊朗公子,眼下却流露出洞悉世情的那种凄怆。
“幸好那些还肯当他朋友的,都已到孤叶山庄了。尹叶琴、慧悲、四时居士、晏小屯、卓越,还有司寇姗姗,他们都已来了。”说完了这几个名字,他的脸色才又重新变得愉快一些。
只不过这几个名字,无论谁说完了,大概都会变得非常愉快。
特别是前三个,对厉无痕而言真是相当巧,她当日在折梅山旁的小酒馆里杀那三个畜生时,他们除了对她的恩师口出不敬之言,先前破口大骂的正是这三位,或者说这六位。
因为“四时居士”有四个人。
尹叶琴不过而立之年,就已凭一人之力掌控住了十二连环坞;慧悲是当今武学正宗北少林的主持方丈;四时居士是四个很妙的人,只有很妙的人才会凑在一起做出一些很妙的事;晏小屯是岭南“柳风门”的掌门人;而卓越,正是那位少年成名的剑客,当年竟能以一柄木剑之威,震慑武林。
至于司寇姗姗,她的身份却有些特别。
因为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来历,秋梵见过她,只知道她是一个很不错的女人。
不错的意思,就是她长得虽然不是绝美,但整个人所流露出来的那种风韵,却很难让别人不喜欢上她。你当然可以不爱,但喜欢本来就是一种宽泛的说法。秋梵也忍不住有一些喜欢她。
但他看见她的时候,她似乎对他父亲更感兴趣,于是他的喜欢立刻又消褪得干干净净了。
他现在只想掳获厉无痕的心。她虽然没有司寇姗姗的那种风韵,但实在比她美得多。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盘稳赚不赔的生意。
厉无痕听他说完那几个名字,脸色却变得有一丝奇怪。因为封毓并不在其中。
虽然昨晚她也曾亲耳听见他说“是为了自己”,但饶是如此,他难道算不上秋庄主的朋友?
她弄错了,算不上的人不是封毓,而是秋僳,他还不配当封毓的朋友。
以他的身份地位,普天下配当他朋友的实在不多,像秋僳这种人,更是远远不配!
不过秋梵故意漏掉封毓,却另有理由。他居然担心厉无痕若看见他,就会轻易地爱上他。
他也弄错了,厉无痕和封毓早已见过面,在她的心里,也早已经有那一种情感存在。
几碟点心已被吃掉了一半,有的酥脆、有的香软,女儿红更是让他们的体内生出了一股暖意。
深秋时节,温暖的感觉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厉无痕感到了不对劲,仅凭那几杯酒不可能醉倒她,但她为什么感到越来越热?
她的脸颊开始发烫,芙蓉娇靥,正像酒醉后生出的那种动人的酡红。
秋梵已从桌边站起身,他缓缓地走开,缓缓地把门窗全部都关上,脸上还带着一种邪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厉无痕眼看他如此,握紧了“亘杀”,“你、你在这酒里下了什么?”
秋梵微笑,柔声说道:“酒里没有任何危险,药下在点心里,每一碟点心里都有,所以我方才尽量劝你吃。”他重新向她走近,“不过你放心,绝不是毒药,我只不过太喜欢你,想要跟你——”
他不必说完,厉无痕已明白。
她气得咬牙切齿,“混帐!你居然敢使出这种下三烂的手段!”
她支撑着站起,但秋梵快步过去搂住了她!
他的目光中居然还流露出一丝沉痛,“无痕,我知道你事后一定会恨我,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我对你一见倾心,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孤叶山庄正逢多事之秋,否则我又何苦留你下来!”
一切都已被算计好,绝不会有人干扰,只需一番缠绵,他收服她便已成功了一大半。
因为对于女孩子来说,无论如何,对于带给她第一次的男人总是会存在一种特殊的情感。
但在这节骨眼上,门却偏偏被人踢开了!一个小鬼。
难得的是,秋梵看见秋天,居然再一次忍下了满肚子的火,只冷冷地道:“你又来干什么?”
“我不是来玩的,爹爹找你。”秋天盛气凌人地站在门槛外,对屋内的一幕视若无睹。
秋梵不放心,“你想耍我?爹爹他知道我现在做什么,怎会无缘无故来找我?”
秋天翻翻白眼,“信不信由你。刚才庄里来了一位很奇怪的陌生客,指名要见你,连爹爹也劝不动他,所以只好让我来找你。你若去得迟了,那客人翻起脸来,说要将我们孤叶山庄砸个稀巴烂。”
秋梵不得不相信。
但他看看怀中的厉无痕,又有些不放心,干脆点住她的穴道,抱进了里屋的床榻上。
他恋恋不舍地走出来,一看到弟弟,目色中是强压抑下的阴冷,“这是我的事,你最好少管。”他一边警告一边从外面反锁住门,“我马上就会回来,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想搞鬼。”
“哼!”秋天又翻白眼。
秋梵也“哼”一声,终于快步走出了院子。
等他一走远,秋天就打开了门上的锁。这小鬼懂的居然不少,连这种本事也学会了一成。
一成就已够了。
打开门,他施施然地走进里屋。
厉无痕一看见他就催促道:“快解开我身上的穴道!”
“女人总是这么性急。”小鬼竟摇摇头,不过他摇头不是拒绝,旋即便解开了厉无痕的麻穴。
厉无痕松了一口气,翻身从床上跃下。她原本想去摸摸秋天的小脑袋,但体内那一股奇异的感觉又袭来,酸软无力,让她连站都差点站不稳,咬着牙才忍下一记呻吟。
秋天睁大眼看她,忽然道:“我知道老乌龟一定想和你做那种事,可你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像他那种害人精,喜欢他的也是吃了屎——对了,他是不是给你下了什么药?”
厉无痕勉强点点头,“他给我下了春药。”
“春药是没有别的法子可救的。”秋天的眼睛睁得更大。
“我知道。”厉无痕点头,“所以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来,我……我只想让他救我。”
秋天的眼珠子转了转,恍然道:“你是不是想找昨晚那个陪我爹爹说话的人?”
这小鬼连她的这层心思也能看明白,厉无痕的双颊烧得更厉害了。她只有第三度点头。
秋天却牵起她的手,“你跟我一起出去。我去找那个人的时候,你也绝不可以再留在这里。我刚才只不过骗骗老乌龟,他一定会气急败坏地赶回来,你再落到他手里就麻烦了。”
厉无痕吃了一惊,“你原来是骗他的!但你难道不怕他回过头教训你一顿?”
“老乌龟有什么可怕?”秋天扯嘴一笑,狡猾且得意,“他怕爹爹,爹爹却怕我。”
原来如此。
厉无痕的脸上也不由浮起了笑意,浅浅淡淡。
她极少有笑得这样柔和的时候,但是现在,她真的很喜欢秋天这个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