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岛之风》蕾伊妮

5、第 5 章

　　那是一个神奇的世界。越过这篇海域，在异界有一个梦幻的世界。这种故事圭介从未相信过，可是六太用很认真的表情给他描述了那个世界，虽然口气还是有点吊儿郎当，但六太身后那只眼神凶恶的大狼和面相诡异的女人神秘的微笑威慑力太强，圭介不得不相信这个孩子讲述的梦幻故事。
　　在海的西边，穿过世界之门，那里有着“常世”，一个和古代中国很相似的神国，有仙人，有灵兽，有妖魔，还有十二个王和千万百姓们。人从果实出生，果子还可以被一种天灾吹到这个世界出生，胎果，海客，山客……都是一些匪夷所思的名词。
　　圭介早就忘记喝手上那杯来之不易的热巧克力，呆呆地听六太说的话。
　　“俐角就是妖魔。”说着，六太拍了一下正充当他靠垫的黑狼的脑袋，应该被叫做俐角的黑狼金黄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了闪，半眯了起来。
　　圭介畏缩了一下，即使不怕大型犬类，躯体不知比大型犬还要大多少倍的大狼还是有点恐怖，与都市橘黄色的天空相比格外黑暗的屋顶里闪烁的金黄色眼睛带着现代人早已忘记的野性。
　　“妖魔？这只狼是妖魔？”
　　圭介再次瞥了一眼俐角，俐角是一只大型狼，但是给圭介的感觉更加危险，在电视看到的狼可没有俐角这样的眼睛。
　　“俐角不是狼，它是妖魔。”
　　诡异的女人替正用食物塞满两腮的六太回答，那是非常温柔的女性的声音，圭介记起六太叫过她“沃飞”，圭介偷偷地瞄了沃飞一眼，沃飞向圭介笑了笑，圭介也尴尬地对沃飞回笑。
　　沃飞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女人，只是面相有些诡异，指甲很长，皮肤闪着有些奇怪的光，可是圭介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个女人是从影子里冒出来的。
　　“妖魔？是像妖怪一样的东西？”圭介只能推测。
　　“……嗯，应该吧。”六太抬起头咽下食物，对圭介说，“只是妖魔需要吃人。”
　　圭介猛地往后蹭了蹭，手心冒出了冷汗，他感觉俐角盯着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恐怖。沃飞责怪地看着六太，无奈地喊了一声台甫，六太得意地笑了两声。
　　六太把伸开的双腿盘起来，用双手抓着脚踝，身体左右轻轻地晃动，做出很自在的姿势。他晃动的时候长长的黑发也随着轻摇晃了晃，六太对着满脸僵硬的圭介说。
　　“不用那么害怕，俐角已经被我折伏，只会听从我的命令，不会害人也不会吃人。”
　　圭介还是警戒地看了俐角一眼，俐角眨了眨金黄色的眼睛，伸了伸脖子，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两个爪子里。圭介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那……”
　　圭介再次瞥了一眼沃飞，沃飞正打开沙拉的打包盒，六太吸了吸可乐的吸管，眨着眼睛回答。
　　“沃飞算是我的乳母。”
　　“她不是人吧？”
　　“她是女怪。”
　　沃飞微笑着给六太递了沙拉，又从六太手中拿过可乐杯，不假思索地照顾着六太，六太理所当然地接受一切。
　　“那里的人都可以使唤妖魔？”
　　六太嗤笑了一下，“当然不会，妖魔是人的天敌，是大灾难，能够降服妖魔的只有我这种。”
　　“你该不会也不是人类？”圭介警惕地瞪着六太，想着六太精致的五官可能是像人的妖魔特性的可能性有多高。
　　六太开怀地大笑，“我的确不是人类，但也不是你想象的妖魔。”

　　圭介尴尬地咳了咳。
　　“我刚才说了有十二个国家和十二个王了吧？这十二个国家，加上中间的一片无法之地黄海，常世一共有十三个州，黄海在世界的中心，黄海有蓬山，蓬山有舍身木，舍身木可以结麒麟的卵果，麒麟是上天派来的灵兽，拥有法力，蓬山有众多女仙，麒麟孵化出来之后受到女仙细心的照顾，六岁开始选王。”
　　“选王？麒麟？”圭介目瞪口呆。
　　“嗯，常世有十二个国家，有十二个王，每个王都由一只麒麟来选。”
　　“等等，KIRIN？长颈鹿？”（注：日语中麒麟也指长颈鹿。）
　　六太耸了耸肩膀，“我确信你现在脑袋里想的那神奇的动物不是我说的麒麟。你喝过麒麟牌饮料的吧，记得麒麟汉字怎么写吗？”
　　“太复杂了，不记得。好像有很多比划。”
　　六太撅了撅嘴，好像很不满，“好吧……哲也就懂。常世的麒麟是上天派来的仁兽，拥有灵力，出生的时候是兽形，遨游在黄海，收服黄海中的妖魔为使令，也就是部下。因为麒麟是仁兽，所以麒麟不争斗不战斗，所以使令代替麒麟战斗保护麒麟。麒麟五年后可以转变为人形，六岁开始可以选王。麒麟可以在兽形和人形之间随意转换，可以降服妖魔，有高智商。雄的叫麒，雌的叫麟。”
　　圭介长大了嘴巴，如果他猜得没错，那么眼前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少年就是……
　　“麒麟？你？”
　　六太洋洋得意地点了点头。
　　“但是你看起来像人。”沃飞虽然也是一副人的模样，但有明显的违和感，而六太却只是漂亮外加气质独特的少年而已。
　　“那当然，毕竟我现在保持人形，况且这样子是我在蓬莱的‘壳’。”
　　“壳是什么？”
　　六太仰望了一下天空，喃喃自语道，“真应该让哲也给你说这些，虽然反应很好玩，但是每次都让我讲，我也很累呀，好麻烦。”
　　圭介轻轻地咬了一下下唇，六太看起来真的很讨厌比较麻烦的事，也许圭介现在也被归类于麻烦，可是被命令照顾人的明明是圭介本人。
　　六太重新望向圭介，这次没有给圭介一个反应的时间，迅速地说了一大堆。
　　“简单来说，我是胎果，既是麒麟，也是胎果，这么说会比较好理解。常世里，人的长相是亚洲人的长相，但人的肤色发色和眸色不限于黑色。卵果飘到这个世界后在这个世界的一位母亲身上着落，会作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出生。但是我们的发色什么的很不一样是吧，一不小心会被认为异端，现在无所了，但以前的人对异端非常排斥。所以常世的卵果在这里出生的时候，会带着壳，令他们更加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现在你看到的模样就是我的壳。”
　　圭介感觉有点奇怪，也就是说他现在看到的并不是六太本来的样子，这份认知给圭介他正和带着面具的六太交谈的隔离感。
　　六太摇起手中的叉子，“我在那边的长相是不同的。”叉子指向了沃飞，沃飞温柔地笑了笑，开口说话。
　　“台甫在常世皮肤更白，眼睛更大，头发更柔软。眼睛是紫色的，头发是金色的。”
　　“台甫是你在那边的名字？”
　　圭介突然想到这一点，插了一句。
　　“不，那是我在那边的官职。”
　　圭介瞪大了眼睛，他眼前的六太只有十三岁左右，作为一个官员过于年轻，但是圭介没有忘那个世界有仙人存在，高官可以变成仙人长生不老。
　　圭介拿着热巧克力慢慢爬到六太身边，小心地避开俐角在六太的另一边坐了下来，俐角敏锐地抬头望了圭介一眼。就算六太保证了俐角不会伤害他，圭介心里还是有些毛毛的。
　　“像公务员那种吧，官员？”
　　“差不多，不过常世里的官员结构和昆仑两千多年前的官员结构很像。哲也难道没让你看一些书？”六太奇怪地瞧了圭介一眼，往嘴里塞了一口沙拉。
　　说到这个，圭介哑口无言，圭介对历史和其他一些杂学一直不熟，虽然身为父亲的哲也很喜欢也买了很多相关的书一直让他看，圭介也一直提不起兴趣，大部分的书都被他丢到箱子底。
　　“……那，那你是仙人咯？”
　　圭介不确定地问，六太点了点头，继续说。
　　“算是吧，麒麟是天生的仙，麒麟有着早熟的意志与超越常人的智力，每个国家有一只麒麟。待麒麟选上王之后，就会和王一起回到自己的国家，出仕宰辅，辅佐王治理国家。”
　　“等等，不是台甫吗？”圭介不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坏到那个地步。
　　“台甫是宰辅的尊称。地位吗，嗯……相当于宰相。”
　　圭介睁大双眼，“这么厉害？”
　　“那当然。”六太笑嘻嘻地回答，眼睛闪闪发光，“国王在和麒麟交换誓约，成为王的时候，就会入仙籍，成仙，不老不死。但国王必须以仁治国，如果国王偏离了治世之道，是个昏君，那么上天的惩罚就会降临，麒麟会失道，哦，失道是麒麟的一种病。”看到圭介疑惑的眼神，六太解释道，“失道的麒麟最终会死去，让王成仙的是麒麟，所以麒麟一死，不过多久，王也会死去。然后舍身木上会重新结出这个国家的麒麟卵果。”
　　“等一下，那岂不是麒麟很可怜，明明是王的错，却要麒麟先去死。”
　　“是的！”六太握着双拳，愤慨地大声叫，“麒麟很可怜的！”
　　圭介还是无法相信眼前活泼的少年会是另一种生物。
　　六太又笑眯眯地道，“但是和大部分的人比起来，麒麟还算是好命的。而且麒麟可以发动鸣蚀，可以自由来往常世和这边。”
　　“等一下，你是台甫，也就是说，你已经工作了？你有王了？”圭介反应了过来。
　　“嗯，我的国家叫‘雁’，等等。”六太拿出手机，噼里啪啦地输入了一会儿，给圭介看了一个“雁”字。
　　“而我的国家的国号叫‘延’。”六太又打了“延”，“所以我是延台甫，我的王是延王。”
　　“发音一样……”圭介喃喃道。
　　“嗯，好玩吧？雁国是特例，延王和延台甫都是胎果。”
　　“你的王也是胎果？你也是胎果……”
　　这么说六太是胎果，六太出生在日本或者中国，从六太这个名字来推测，圭介猜六太是日本人。
　　“哦，我是贫困家庭出身，所以只有六太这种名字没有姓氏，那家伙是濑户内海那边领主的儿子，叫小松三郎尚隆。”
　　“等一下，我知道你是仙，你的王也是仙，可是你没有姓氏……你到底几岁了？”
　　“哦，我大概出生在五百年前的日本。”六太满不在乎地说着，插了一块土豆，咬了下去。
　　“五、五百岁？！”
　　“嗯，麒麟如果三十年选不上王，就会一命呜呼。王越是贤明，治世也会越长，尚隆那个难得了，通常一百年也算是明君，普通的国家也就二三十年。那家伙能够挺到五百年，我也有点意外咧。”
　　六太耸了耸肩膀，吃光了沙拉，把沙拉盒放到一边，“垃圾分类就拜托你了。”
　　“等，等一下！你说你们活了五百多年？你说你是在战国时代出生？”
　　“是啊是啊。”六太敷衍地回答，又拿起了玉米棒，闻了两下，咬了上去。
　　圭介眨了眨眼睛，也就是说他眼前的这个年幼的少年其实是五百岁的化石。这个岁数过于大，有些望尘莫及。
　　“骗人……”
　　“我骗你干嘛，好了，终于说到点子了，为了在常世安排海客和山客，了解这边的世界是必要的，我和你们家代代都有联系，来取得这边的情报。”
　　“等一下，代代是怎么回事？”
　　圭介连忙打断六太，顺便放下已经完全冷掉的巧克力。
　　“所以啊，哦，差不多明治时代吧，我救了昌则，当然，那个是他后来的名字，原来好像叫九郎还是什么，家里很穷很穷，所以想到城市打工。”
　　“那是谁？”圭介好奇地问六太，六太用没有拿着玉米棒的手托着腮苦思。
　　“就是……几代了呀，我也数不清了，反正你好几代之前的祖先，弘义为止还是记得的，等下，好像昌则是弘义的曾祖父，数数，嗯，源之助……喜次郎，没错，就是这样。”
　　圭介狠狠地捏住再次拿上来的巧克力纸杯。昌则是谁圭介不知道，但大谷弘义他是知道的，那可是他祖父，他父亲大谷哲也的亡父！
　　“当时九郎从乡下上京，还被偷了钱，很惨很惨，当时我顺手救了一下，然后九郎就把我当做救命恩人来侍奉。”
　　“侍奉？”
　　“嗯，刚开始是这样吧。这时候蓬莱昆仑这边的世界和常世开始脱节得厉害，而且发展过快，我需要这边时时的情报，所以觉得在这边选联系人是最佳选择。”
　　“所以……我那个祖先被你选上了？”
　　“哦，算是吧。其实我是想选一个身份更高一点的人，但是九郎和我算是缘分嘛，所以就给了他一些创业资金。”
　　“你有这里的钱？”
　　六太翻了翻白眼，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玉米棒，“怎么可能，但是金银珠宝是两个世界都可以通用的，你看，我是那边的大官，所以从那里拿了一些玉和首饰品之类到这里用。九郎就用那些东西开始了生意，后来九郎改名字为昌则，变成了不错的珠宝商。”
　　圭介呆了呆，他知道他们家代代做珠宝商，没想到这居然和六太有关系。
　　“所以……我家卖的珠宝都是你带过来的？”
　　“怎么可能！”六太大笑，“我也不过是拿了一点给昌则而已，算是创业资金，之后的都是昌则他们后来自己努力的。哦，哲也也挺强的，虽然弘义走得早，但哲也一个人居然也扛过来了，不错不错。”
　　圭介听到自己的父亲被六太像是对待后辈一样被称赞有怪异的感觉，不过如果六太说的是真的，六太已经有五百岁，那么六太对待他的父母亲的态度就可以得到解答。
　　“那，你现在都是到我们家来收集你需要的信息？”圭介问出口。
　　“嗯，每次大谷家的长男十五岁可以辨别事理的时候，就会被告知我的存在，然后慢慢接过父辈的责任，教我这边的事。”
　　“教你这边的事？”圭介有些不安地说，他不知道自己能帮助六太到什么地步，他在学校的学习成绩一般，和父亲不同，没有对历史和民俗学的研究。
　　“哦，其实也没什么，因为常世和这里过于不同，我不需要了解过深，一些基础的就可以了，比如现在比起固定电话更常用手机呀，这种事。然后陪我玩供我玩。”六太笑眯着眼睛加上了最后一句。
　　“玩的话，我想我还是可以应付。”
　　圭介笑着回答，六太也扑哧笑了出来，“哲也现在实在是受不了我了，所以趁着你退出田径部，使劲把我推给了你。”
　　说到田径部，圭介的心还是隐隐作痛，但是许是因为六太透漏过于神奇的故事，居然好了很多，至少不会有天塌下来般的绝望。
　　“嗯……我是无法想象我那个超级顽固的爸爸陪你玩。”
　　六太夸张地摇了摇头，“哈哈哈，哲也年轻的时候，玩得可疯了，有次还想要梳飞机头，被弘义打得半死。”
　　“什么？我爸爸？！”
　　六太扑哧扑哧笑着点点头，“没错没错，啊，这件事不要和哲也说了，那家伙可爱面子了，这事是他的耻辱。”
　　“当然。”圭介无法隐藏自己大大的笑容，一想到他顽固的、控制欲强的父亲年轻时候的臭事，就止不住嘴角往上挂，心情好得不得了。
　　“我大概一年来一次蓬莱，有时候会跟着哲也到昆仑，每次呆的时间不多，就一两天。”
　　“所以你要走了吗？”圭介担心地问，他很想和这个奇异的少年继续相处，最重要的是他也许可以继续挖掘他父亲的丑事。六太灿烂地笑着回答。
　　“没有，我这次请了一个长——假！所以这次会在这里呆一个月左右。”
　　“真的？”
　　“嗯，这次留下来我倒是要把网络什么的搞清楚，太难了这个。”六太皱着鼻子抱怨道。
　　圭介笑出了声，的确对于五百多岁的老古董来说，网络是太先进了些。圭介拍了拍六太的肩膀。
　　“我会好好教你的。”
　　“多谢。”六太应了一声，向后倒下去，靠在那个叫做俐角的妖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