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瓶子里的人

33、第十一章第三部分

　　一年四季，一年一季。
　　每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是同一个季节。
　　都是炙热的夏天。
　　在炎热潮湿的丛林里，时光似乎也凝固着。
　　梁师傅是个高挑个子，鲜眼睛，长腿长手，跟丛林里的人一样，精瘦身板，被丛林里猛烈太阳晒出的黝黑肤色，低眉垂眼，跟边境上其他人不一样，他的样子看起来没有狠戾，相反，还隐隐有些慈眉善目的味道，但是他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一双发着光的鲜黑色眼睛。
　　梁师傅来寨子里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小黑，寨子里所有的人都在场院里迎接他，以表示对他的尊重，无论是黑压压几十个挎着枪的汉子，还是魁梧高大的胡老三，还是细长眼睛的丁权，他都没多看几眼，他的眼睛落到小黑身上，便再也挪不开眼。
　　小黑没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反倒是瞪起一双黑眼睛，跟他目光对着，一眨也不眨。
　　有胆子，性子劣。
　　第一次见到小黑，梁师傅在心里这样默默评价。
　　梁师傅不是生在这边境上的人，十岁之前，他生长在北方，一场雪灾冻死了家里的牛羊，家里太穷，孩子多，眼看着快要饿死的时候，路过的一个军官买了他，给他口饭吃，那军官带他到了南方，后来也被炮弹炸死了。为了不饿肚子，他十四岁就扛枪上了战场，同一个连的黄大哥教了他些拳脚，再后来，军队中了埋伏，几个连几乎全军覆没在边境上。黄大哥带着他逃出来，他们也就留在了这个只有夏天的地方。黄大哥是学过武艺的，将一身绝技传授给了他。
　　有本事，在哪里都能讨生活，他们在边境上渐渐有了点名气，来拜师学艺的人多了。他的师傅有学武之人的执着，不肯教授这些边境上的毒贩子，他不一样，他是真正饿过肚子的人，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无非是一口饭，一口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讲别的。
　　梁师傅练了二十几年的武术，青出于蓝，子弹比手脚快，但是子弹也得人扣动扳机才能打出来，武术里有拳脚，也有刀剑棍棒，他把枪支看做刀剑棍棒的一种，两个人都拿着枪，谁打死谁，就得看反应的快慢，也就是看功夫的高低。他教的东西实用，名头在边境之间便响起来，他不贩毒不贩卖军火，只靠一身功夫，得到了这些毒贩和军火贩子的尊重。
　　小黑的那双眼睛让梁师傅久久不能忘怀，他是有眼力的人，小黑有一双跟他一模一样的鲜黑眼睛，丁权是请他过来教虎子几个孩子武术的，梁师傅和丁权说了一阵话，知道小黑是个女孩之后，梁师傅有些失望，女人一生下来就带有的缺陷，注定了她们学武永远比不上男人。
　　跟丁权说完话，他刚刚跨出屋门，就看到小黑大咧咧的笑容，和黑漆漆的枪口。
　　“师傅，你快还是枪快？”
　　小黑的话刚刚说完，那枝本来在她手上的枪就忽然跑到梁师傅手上去了，他倒转枪柄，兜头在小黑的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小黑马上吡牙咧嘴，抱着头，身子矮了下去。
　　“师傅，你教我吧。”
　　小黑跪在地上，揉了揉肿起一块的脑门，对着梁师傅就磕下头去。
　　他可以阻拦小黑的，毕竟一受了这几个头，他就得教这个野性难驯的女孩了，可是梁师傅没有动，他看着小黑那双鲜黑色的眼睛，越看越是舍不得。
　　就这样，梁师傅收下了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