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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八、请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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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月醒过来的时候,那些透过窗纸进到屋里的阳光都已存在了好一段时候了。她是听着施晶晶的琴声醒来的,却不知道施晶晶在自己的食物里放了安睡药。想是施晶晶给她吃的安睡药过了些,这会儿醒来,她还会有头疼的感觉。
施晶晶并不在晚月此时能看见的地方,不过她的琴声却告诉了晚月她就在外面。可那并非重点。看着这光线,晚月突然就想起了邱家的人,于是赶紧叫来施晶晶,问道:“邱家人可来了?”
施晶晶点头。“忆然见他们去了。”
“忆然?”同样的两个字,晚月在心里头也重复了一遍。她是担心的,担心忆然会处理不好这样的事情,担心忆然说错话,也担心忆然。可她并未问施晶晶忆然办事如何,只在得知现在的时辰之后稍微安心了些。过去的一个时辰里,前面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过来,即是说一切安好,不必操心。
稍微想了会儿,晚月便打发了施晶晶回她自己屋里去练琴。
听着脚步声的消失到琴声的响起,晚月昏沉地又躺回了床上。听着琴声,她倒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许是才醒来太无聊了,又有琴声陪伴自己的懒散,于是晚月都不介意去想想从前。
那天也是个雨天,青蝶在忆然那里陪着忆然练琴。后来忆然累了,便要与她做游戏解闷。游戏没有输赢,忆然却因为显得弱势而有些不悦了,心中一时郁闷,便说不再玩。而后她又带着青蝶上了阁楼,她记得那里有许多东西,虽然都是一些被她随手一放就忘记了的,却也有不少好东西。
阁楼上有个小窗户,是通风、进光用的,不过这会儿却成了青蝶看雨的好地方。从此处看出去,正好看见余家许多屋瓦,绵绵的雨从灰白的天上落下,打湿了静静躺着的瓦片。青蝶趴在窗户上,吹着凉风听雨声,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慵懒了。
忆然正在各种架子和物品堆里找寻有趣的物件,不时会拿上一两样给青蝶看,然后又继续找,继续拿给青蝶看。那些物品对忆然来说都不足为奇,青蝶以前在楼子里也见过一些,所以这寻找对她们来说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青蝶!”忆然找到一个木盒子,打开看了之后,欣喜地跑到那小窗边和青蝶亲密地挤在了一起。“快看这个!”
“这是?”
忆然打开盒子,说:“前年皇帝听说我爱弹琴,便让人送了一本琴谱。只是琴谱送来之时,我正无暇顾及,随手一放就遗忘了。”
“皇上赏赐的东西也能乱放?”青蝶笑说着,将盒子里的琴谱拿出来。看琴谱保存得干净完好,不难想象管理这阁楼的人是有多么用心。“这曲子,你可看过?”
“尚未来得及。”
“反正无聊,不如回房你弹来与我听听?”
忆然收回青蝶手中的琴谱,俏皮一笑:“本小姐可不随便弹琴与别人听。”
青蝶抱手在胸前,故作无奈摇头:“可不要让我用琴师的身份来压你。”
“是是是!”忆然双手叠在腰间,正正经经地就跟青蝶面前行了个礼。“学生这就下去弹琴。”
学生?青蝶与忆然所弹的琴都非同一种,忆然怎会成了青蝶的学生?不过忆然闲来信口玩笑,却惹得青蝶一阵捧腹。
起先的玩笑开得似乎太开心,而依照琴谱弹奏的曲子却让人伤感得很。这首曲,曲名为“落”,大概是飘落、跌落、坠落一般意思。忆然只弹了一小段,便被这曲子的悲伤害得再无了别的心思。
再继续了几个音,忆然便罢了手,没好气地坐在琴前抱怨说:“今天像是非和我过不去似的,做什么什么坏心情。”
青蝶抿着嘴,勾了勾嘴角,将琴谱拿过来细细看了一遍,心中大致读出了那些调调,又合上它说:“曲是好曲,虽显得悲伤,却更让人有了想去将其表现出来的想法。”
“你要弹?”
“不。”青蝶将琴谱送回忆然面前。“曲由你弹,我来伴舞。如何?”
忆然虽不爱太过悲伤的曲子,却因为青蝶的提议而有些高兴,立刻便应下了。
既然曲名为“落”,青蝶便联想到了“翩翩”二字。像是落叶一般,虽是在落下,却也是翩翩飞舞在半空中。又像是飞舞的蝴蝶,分明翩翩飞舞在空中,却是总会落下在某一处。而青蝶,不正是擅长与表现那种“翩翩”的感觉吗?
事情既然定下,忆然便时时都在认真练琴。青蝶却不见去编舞练舞,只在忆然弹琴的时候陪在一旁。等到忆然将曲子练得熟悉了,青蝶也都说自己的舞练得差不多了。忆然可不信,硬叫来一些丫头做了证人,说是青蝶跳不出来一支让她满意的舞,便要罚。
一群小女子在院子里嬉笑起来,有丫鬟将琴给忆然准备上,也都给青蝶准备了跳舞所需的衣裳。忆然一掀裙摆,坐于琴前,满脸笑意是认定了今儿能罚到青蝶。谁想她才起三个音,青蝶便撒袖向那院子中间舞去。
一支舞下来,丫鬟们都对青蝶赞不绝口。她的舞非但没有合不上忆然的曲子,甚至是合得天衣无缝。这哪里像是第一次的舞、曲合并,分明就是好生练习之后的结果了。丫鬟们都不依了,说是忆然在欺负她们见识少,便那这样明显的事情来骗她们。
忆然自己也都惊讶极了,她是知道青蝶的舞会似蝴蝶在飞,却也没想过这一支舞竟也将那“落”字表现得淋漓尽致,正是“若蝶之飞舞,翩翩而起,若叶之飘落,昏昏而坠。”
原来青蝶每日仔细地陪着忆然练琴是为了去听她曲中的细节罢了,也可说她是在听那琴韵。或是委婉曲折,或是凄凄淡淡。一曲由了千人弹,便有了千种韵味,青蝶要排的舞,自然是要合上忆然的韵才行。
忆然虽懂其道理,却不认为自己能注意到这样的细节上去。然而让她更惊讶的是,青蝶不只能跳出这支舞,更能用她的柳琴来弹出这首曲。所以忆然每次要弹这首曲,都一定是有青蝶与她合奏的时候。但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而此时她们忽然得知的是,临城一位老员外的儿子上门来见忆然,碰巧就将青蝶的整支舞看进了心里。
那人是忆然打小就认识的,忆然是与他无礼惯了,他自然也不会与忆然扮斯文。可是今儿见了青蝶,却突然文雅起来,忆然当即就笑了他一顿。
回忆到此了,晚月忽然悟过来,忆然当时让她嫁的那人,不正是那老员外的儿子么?看来忆然一早是看准了那个人,就想着自己若是做了皇后,就让她往老员外家里嫁过去。若是如此,晚月倒有些佩服忆然考虑得真是长远了。
下了楼,晚月去忆然屋子里把忆然的琴抱回了自己的屋子,然后又倚着那护栏叫出了施晶晶,与她说,忆然若是回来了,就叫忆然上楼来。
如果腊八那天,晚月跳了和当初一模一样的舞,忆然会不会当即就猜到她是青蝶?晚月其实是想被忆然认出来的吧,不然她怎么会去伴舞,怎么会跳出那样相似的舞?晚月并非酒醉失控,可忆然根本没意识到任何东西。
过了一阵子,晚月听见忆然说话的声音了,忆然与施晶晶说着什么,晚月却听不明,倒是那一阵匆匆上楼来的脚步声让她听得很是清楚。
忆然还没进屋就看见晚月,连忙就问道:“你好些没有?”
“无碍了。”
“那便好。”忆然放心了,又道:“昨晚上可把我吓坏了,你每次发病都是这么严重?”
晚月不冷不热地态度,翻开一个杯子,给忆然满了一杯水,回答说:“倒不是,有时不过一瞬间就过去了,像昨晚那样的不常有。”
“那昨晚是怎么回事?”
“突然病发而已。”
一想到昨晚上的事情,忆然就浑身发冷。“你的药呢,赶紧告诉我在哪里,下次可不要害得我措手不及了。”
“药分两种,一种平日服用,一种是到了昨晚那种情况时候服用。你要哪种?”
“自然是昨晚晶晶给你吃的那种。”
晚月若有所思地看着忆然的一脸关心,那像是两年多以前才会有的表情。“那药本就不多,晶晶那里还有几颗,我这里倒是没了。”
忆然急忙问:“为何不再配些?”
“配药丸的药材,有一味不好得。这次出来都不单是为了骗财,此地离某个地方不太远,等事情办好之后,我再去买那一味药。”
“我也去!”忆然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去做什么?”
晚月那冷漠声音问出的问题,让忆然闭了嘴。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晚月问道:“邱家人呢?”
“来的是夫人个一个婆子,我说晶晶身体不适,应付过去了。本想着快到晌午,准备留她们吃中饭,她们却说自家还有事情,赶着就回去了。”
“不留也好,免得留出问题了。”晚月几步近了里屋,忆然才一跟进来就看见了自己的琴。
“这……”忆然疑问。
晚月独自坐在了床上,只道:“弹琴与我听吧。”
忆然有些迟疑,不知晚月又打上了怎样的注意。“你要听什么?”
“随你。”
迟缓地坐到琴边,忆然双手都搭在了弦上。晚月带着杨柳走后,忆然倒是和香云一起练了一首较为清新的曲子,不如就弹那首了。想着,便抬腕屈指,音生弦上。
晚月半坐半躺在床上,像是听得仔细,也像是丝毫没有用心。直到琴声停下了,她也如从梦中醒来。
“刚才忽而想起一个人,你猜是谁?”
忆然收回双手自然放在腿上。“谁?”
“临城那老员外家的公子,与你从小长大的那个。”
“为何说起他了?”
晚月极懒地撑起身,舒展着身子,带着些鼻音说:“突然想起他本是将要成为我夫婿的人罢了。”
忆然听着这话,皱起眉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于是晚月走近了问她:“作何叹息?”
“可否求你一件事?”
晚月笑了:“皇后娘娘也需要求人办事?”
忆然无力与她争执,只在这时候选择了沉默。晚月见她不反驳,一时觉得无趣,这才改了口说:“什么事,你先说来听听。”
“把青蝶还给我。”忆然说这话,真是鼓了很大的勇气了。虽说此时只有忆然与晚月两人,可忆然终究觉得有些紧张,不为别的,就因为坐在她身边的人是晚月。
晚月先是愣了,而后竟哈哈笑出声,直问忆然:“你怎会说出这种玩笑话了?”
“这岂是玩笑话?”
晚月半倚身子向桌边,屈指托腮,笑问忆然说:“人坐在你面前,你要我怎么还?”
“你是她吗?”忆然被晚月的笑激得无语了。
晚月也不笑了,端正起来,说:“你别再想着再把青蝶找回来这样的事情,你面前只有晚月。”
忆然不服:“你可曾问过青蝶是否也这般想?”
“她想不过我想,你不必去钻那些牛角尖。”
忆然瞬间恼了:“是我钻牛角尖还是你钻牛角尖?你可是忘了昨晚上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晚月撇开视线,她不是不记得,而是记得太清楚了。
忆然一把抓住晚月的手,使得晚月挣脱不能。“你是痛疯了还是痛傻了,你不是那么讨厌我吗,为何昨晚会死抓着我不放,甚至是连晶晶送药来了都不放手?”
为何,无非因为晚月心中存在的那个青蝶。可她与忆然说的却是:“人若再汪洋中溺水,哪怕眼前飘来一条稻草都会拼足所有气力去抓。这样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晚月一边说,一边都在挣扎,想从忆然那里将自己的手收回来。谁知忆然更是激动,加了一把力抓住她:“那你可是抓过张鹤或是晶晶?还是抓过杨柳和香云?”
晚月不说话了。此事她不想说谎,像是说了就很对不住自己一样。此刻她便想,幸得自己并非男儿,否则依了这连胡想出来的亏都吃不得的性子,要如何成大事?
一旁的忆然自然将晚月看了个明白。她也不怕晚月辩说什么,重逢这才不长时日,晚月装出来的那些东西渐渐都露出了马脚。可忆然这会儿也是气得很,她气自己好不容易不用做皇后了,晚月却记着那些陈谷子烂芝麻来折磨她。
结果她还是丢开了晚月的手,一脸不得不妥协的样子。她也想看看晚月到底能搞些什么名堂出来折磨她。若是晚月真恨她,那她留下任其折磨,罢了便当做赔偿过了,要散也散得两清了。“先前就说了,你爱怎样都随你,只要不过分的,我都会帮你,我跟着便是了。”
“娘娘可是要打算死缠烂打?”晚月握住自己的手,藏在了桌布下面。“这哪里是娘娘您的作风?”
忆然偷瞧着她的动作,说:“若是达到目的,用何种手段不是一样?”
“即是说,你打算不择手段了?”
“那也谈不上。”
晚月又笑起来:“既如此,你爱做什么都好,只要不过分的,我也随你。”
忆然听了,只不做表情地起身离开了这屋子。至于她的琴,那是晚月拿上来的,自然也要由着晚月想办法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