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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J~L ...

  •   J change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滑过窗台,淡蓝的天空,流散的浮云,很多年以后神还是会想起那个初夏的咖啡馆,诱人的焦香在空气中绽放,像不知名的花朵盛开时发出轻微的暴响。
      “一个人?”有人过来搭讪。
      神微微张开倦怠的眼眸,“你是谁?”
      “清田信长。”
      “我不认识你。”神冷冷的说。
      “我也是,不过你看起来很寂寞。”清田双手插袋,脊背微弯,既没有坐下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喂,寂寞的人,你很高呀——你会不会打篮球?”
      “篮球?”
      “我知道有个地方有篮球场哦。”清田拉起神,“一起去。”
      很奇怪,神一点也不觉得这个男孩霸道,他只是有一点任性,神微笑着想。
      球入框。
      “喂,”清田把球传给站在边上的他,“到你了。”
      神弯了弯膝盖,他的身体很流畅地向上然后那股力量传到球上——在距三分线两米远的地方,空中掠过美丽的弧线,清脆的声音像针尖划破了午后大片大片的宁静。
      花形说,这是牧寄给你姐姐的。
      神合上眼的那一刻,想起了花形的话,想起了口袋里那张支票,想起了上面那熟悉而陌生的笔迹——牧绅一……

      清田信长不是一个喜欢把事情往复杂里想的人,这一点,和神不同,所以当神晕到在公园的篮球场的时候,清田根据他的“动物的第六感”判断出这个男人是中暑了。
      如果一个人中暑了要怎么办呢?
      这是一个绝对简单的问题。
      于是,神被一阵冷水泼醒了。
      “喂,中暑的人,你好一点没有?”
      “……”神觉得密密层层的树叶把阳光割成一块一块的,每一块都是一个小小的圆,在他的皮肤上仿佛很多很多张小嘴,轻轻地吮吸。
      “来吧,我家就在附近,”清田伸出手,“你看起来不太好。”
      神站起来的时候,习惯性地拍了拍衣服,仿佛要抖掉那些吻,几近洁癖。

      “这是我舅舅的家,我回来过暑假——明年这个时候就会有人称我为全日本最年轻的股票经济师——你是干什么的?”
      “我?我卖字。”神答。
      “卖字,你练书法?”
      神摇摇头,又笑了,他觉得这个男孩很有意思,这样单纯的头脑当股票经济师?神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你笑什么?不相信我?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超越牧绅一,成为日本第一的商人。”清田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浮起得意的笑就看见了神眼里凉凉的目光——不是冰冷,是凉,有点落寞的,有点惆怅的,还有一点点遗憾……
      “你?”神依然微笑,“我倒不觉得——离他,你还有很长的距离。”
      不知道为什么,清田觉得神的语调里有一种奇异的东西正在破土,也许不易察觉,不过清田知道,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骄傲。

      “你说了?”藤真坐在窗沿上。
      “是。”
      “神一定很震惊吧?”
      “我没有看出来。”花形翻过又一页报纸,“今天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不知道神现在在想些什么。”藤真望向窗外——即使目不能视,他依然喜欢沐浴在阳光之下。
      “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花形有点心不在焉地答,“神就是神——他有他出人意表的地方。”——就像他的小说,总是峰回路转,吸引读者的注意。花形想。
      “藤真先生?”伊藤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
      “德国那边查到三井寿的消息了。”他顿了一下,“他三年前就离境了。”
      “去了哪里?”
      “美国。”
      “继续查。”
      “是。”伊藤把一叠资料放在桌上,“这是德国传真来的关于那次事故的报告。”
      “谢谢,伊藤。”花形站起来送他,顺手抄起那叠传真纸,“难以置信,这个三井绝对是医学界的奇才。”
      “所以安西教授才对他念念不忘吧。——花形,报告上都写了些什么?”
      “嗯……普通的医疗事故吧。”花形把那叠资料放回桌上,他没有告诉藤真,三井在那次事故中伤到了右手——在医界有“外科医生的第二生命”之称的黄金右手。

      K debt
      “你住这里啊?”清田有点惊讶。
      “是朋友的房子。”——藤真的公寓——藤真既不住在豪华阔绰的牧府,也没有回自己的公寓,而是搬到了花形有点逼仄的寓所。
      同一时间,海南买下了那一整层的租屋。
      “就是照片里这个人吗?”清田问,“这不是日本F1冠军藤真健司吗?——他旁边这个不会就是……”
      “对,是牧绅一。”神斜靠在门框上,“你不是说口渴的吗?”
      “谢谢。”清田一口饮尽清茶,“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呢?难道真如传闻那样,他们是情人?”
      “有这样的传闻?”
      “这有什么奇怪,人无完人——他的男宠多着呢。”
      “……”神不语,神不语的时候依然微笑,微笑得有些惊慌。

      入夜,牧府,衣香鬓影,歌舞升平。
      牧绅一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居高临下看这些所谓的上流人士。西装革履,髻高入云,比水晶杯撞击还要清脆的浅笑微嘻,比葡萄酒还要醉人的眼角流波,比香槟还要醇厚的体香微熏,牧绅一想起很小的时候母亲读给他的《灰姑娘》——他在一瞬间了解了王子的寂寞,可惜现实里不会有午夜消逝的魔法,也就不会有宿命纠缠的爱恋。
      都不过是来来去去,追逐金钱与权势的鬣狗,而他牧绅一,也只不过是众名媛淑女想要征服的一块新大陆——可以不结婚吗?可以不传继香火吗?——即使可以放下荣耀他牧绅一也可以放下那份责任吗?——他的婚姻某种意义上是海南的婚姻,这一点很早以前他已觉悟。
      “有喜欢的女子吗?”牧绅一的首席幕僚高头在他身旁耳语,“紫衣的那个是近滕家的千金,她旁边的是……”
      “高头叔叔,如果有中意人选我一定会告诉你。”高头早年是牧父的左膀右臂,在海南功高权重,牧自小受他指点,一向对他礼遇有加。
      “是啊,你一定也有自己的想法,我的审美不适合年轻人了。”牧假装没听出高头语中酸意。他啜了一口香槟,想要离去——然而,人群中突然闪过一丝凉意——那双灰色的翦水双瞳!

      “找我有什么事?”牧从楼梯上下来,神从楼梯下上去。
      “还你。”神递上一只信封,薄薄的,没有分量。
      神旋身就走,几近逃离。
      信封里只有一张支票,数额很大,署名的地方是“神宗一郎”四个有点娟秀有点柔媚的汉字。
      四个字同样的表情——斩钉截铁,义正词严,声色俱厉,铁骨铮铮。
      像很久以前牧在这个大厅听到的那个有点惊心动魄的句子——“是的,想你快点回来——因为我已经搬出去了,我是来辞行的。——希望永远也不要见到你。”
      隔着大厅里轻柔舒缓的乐曲,隔着一千多个静寂的夜晚和比夜晚更寂静的黎明,那句子却浮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晰。
      当支票从他手心滑落的时候,牧绅一第一次不甘心地承认,他的天空再也延伸不到神宗一郎设定的距离。

      L smile
      花形从来不知道,十五岁的眼睛可以如此宁静又如此忧郁,如此单纯又如此世故,如此疲倦又如此富有生气——花形在这双十五岁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原来在他眼里,我是这么渺小。花形想,花形这样想的时候藤真已经离开了速食店。
      花形追出去说我帮你吧然后他抢下藤真手里大包小包的食物。
      谢谢。花形不确定这究竟是他期待的回答还是藤真真的说了句谢谢。花形只知道那天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昏暗的街灯下小路上没有半点浪漫的气氛。
      屋子里很吵,藤真从花形手上接过袋子,他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
      门开的时候探出下巴泛着青光的男子,男子揽着藤真的肩说你怎么去这么久我们都等得不耐烦了。
      藤真有点跌跌撞撞地往里走,门在花形鼻端合上的时候花形似乎遭遇了一个微笑。
      花形从来不知道,十五岁的微笑可以如此简单又如此复杂,如此用心又如此无力,如此刻意又如此漫不经心,花形怀疑那个微笑是否存在,就像怀疑那句谢谢,还有在速食店里那个有点飘忽的眼神。
      也许藤真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过分现实的幻觉。

      26oC的恒温病房,雪白的床单,比床单更白的藤真的脸。
      “他一直很讨厌医院。”牧站在隔离病房的巨大玻璃前,“父亲,母亲,然后是他自己——他好像和医院很有缘分。”

      花形从来不知道,门铃也可以听出来访者的心情,有点胆怯又有点好奇,有点犹豫又有点心急,有点期待又有点听天由命。
      你把外套忘在店里,我给你送……
      他的唇覆上他时常上扬的嘴角,他的手探入他裕袍里微微发烫的身躯,花形那件外套滑落的瞬间,藤真闭上了眼睛……
      很多很多幻觉相互重叠,然后造成了又一个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的夜晚。

      你不会真这么傻吧?那个下巴泛着青光的男人斜靠在门上,冷眼看着花形。
      不会的。我相信他。
      那你以为他凭什么住在我这里?——你应该也尝过他的味道吧。男人的嘴角泛起一丝轻浮的笑。
      不会的。花形离开的步伐僵硬而迟缓,他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苍白而凌乱。

      难道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花形坐在玄关的地上四肢乏力。
      门铃响过一遍又一遍,非常执着非常坚定,非常急切非常冷静,非常接近非常遥不可及。
      下着雨,花形站在门里,藤真站在门外。
      然后花形说,很抱歉,你不能进来。
      藤真呆了一会,然后有一点迟疑有一点羞怯地说,对不起,不过我根本不想进去,我只想在你家的屋檐下避避雨,刚才不小心按到了门铃,实在对不起。打扰你了,告辞了。
      然后他背起一个大大的背包,默默地往雨里走。
      许多年以后,花形还是会想起那个背着全部家当在他的门口避雨的男孩——那个下巴泛着青光的男人甚至不算在说谎,只是误导,只是误导而已——如果他当时多相信他一点,如果他当时多包容他一点,如果他当时少在乎他一点,如果他当时少爱他哪怕一分一毫,那两个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的夜晚就不会变成一场象征性的幻觉,在花形的记忆深处冷冷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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