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爱情 （单恋三重奏之一）》赵继承

8、浮萍

　　还记得浮萍这个比喻还是李小木第一次提起的。不过他漂浮的速度相比来说快了一些。几天前还接到他的电话说假期回国。“晚上来学校吃饭，李小木回来了。”我刚到北京，林翔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直接赶到了学校。他们在林翔宇的宿舍等着。李小木已经不是那个套着有补丁的长衫穿着布鞋的李小木。他比以前精神多了。“你小子混得不错。”。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有些羞涩地笑了，这还是他以前的那个表情。

　　点上了菜，“我今天早上刚下飞机，有些饿。”他招呼着大家，自己先动筷子了。“小木，在美国的那个大农村，有何观感。” 看着他狼吞虎咽，我问着，我想让他出丑。

　　他没有回答，他以前也老是不爱回答我的问题。这让我很不爽。

　　留在北京读书的同学也都有些时间没有见了。大家客客气气地敬酒，曾打算出国没有成功的，打算出去但又退却的，也有的在那儿暗自神伤。

　　“再上几个菜，就算我当年欠大家的。”李小木抬起了手。

　　“你欠我们的就这几个菜抵消了？” 有人开着玩笑。

　　李小木是欠我们一些东西。还记得当时李小木拿到offer的时候，他拿不出太多的钱请大家吃饭。就在学校小卖铺里买了几代零食，几瓶啤酒。晚上熄灯后，大家躺在床上，就着花生米，喝着啤酒。“以后有钱了，再请大家了。”他说。有人在找工作，有人已经保送研究生的了。顺利的，不顺利的，大家都一致批判着资本主义的腐朽，讨论着毕业，讨论着未来，讨论着未来。

　　那晚，李小木很是老实，他躺在床上，只是偶尔争辩两句。那个晚上，我也有些嫉妒李小木。他假期里打工，却也攒够了申请学校所要的一大笔费用。虽然他也苦过，但现在总算是有点门路了，而我呢？还在一个个公司地递简历，还不知道自己的毕业后又将在什么地方落脚。

　　不论是什么样的聚会，总是少不了女生的。要么，她们存在于男生的眼中，如果没有女生在场的话，她们必然出现在男生的口里了。菜还没有上完，\"哎，林翔宇，林妹妹呢？今天怎么没有把她也叫过来。\"有人喝多了两杯，在那儿起哄。

　　“你再说一遍林妹妹，小心我就把我的脚放在你的枕头上。”以前的林翔宇总是这样威胁着大家。不过今天轮到他静默了。

　　“小木，告诉我你看上了谁了吧。我帮你的忙。不会是班花吧。”一个人说着，好像谈恋爱就和做工作一样可以按部就班地完成。他的声音大了些，我看到饭店的站在不远处的那个服务员用奇怪的眼光向这边瞪了几眼。

　　“你小子别瞎说。过来，罚两杯。”我站起来，把酒杯倒满了酒，给他递了过去。

　　“我这话糙理不糙。大家说说是吧。”他争辩着。他长得有些愤世嫉俗。

　　李小木没有理睬我们，平时不喝酒的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像喝白开水一样，灌进了自己的口中。一时间，有些静，竟是那让人难堪的静寂。大家认真地吃着饭。

　　“冬瓜，你这么帅，快坦白，有多少个女孩在暗恋你？”那人觉得有些无趣，也不再开小木的玩笑，也许是因为我灌了他两杯酒，开始把矛头指向了我。

　　“瞧我这样，谁暗恋我？一定是她眼睛不好使。再说，别人暗恋我，我怎么可能知道呢？”我说着。莫菲眼睛不好使么？不知道。可她又喜欢我吗？不知道。

　　“你不会还在单恋着班花吧。”他不依不饶。

　　“甭瞎说。你小子就不说人话。”我有些急了。站了起来。“俞凡怎么样了？一直没有联系到他。”林翔宇忙拿话岔开。

　　“不是还在深圳么。前段时间失业了。好像有段时间不顺利。前两天给他打电话，他没说现在在干什么。听口气，还挺开心的。”李小木这么说着。

　　“公司能把他炒掉？不是他炒公司才怪呢。”。

　　林翔宇没有说什么话，一口口地吃着菜，一杯杯地喝着酒。还是吃饭吧。放着一桌的美食，讲着这样扫兴的事情，是不是有些浪费。我这样想着，夹起一片鸭肉，流了满嘴的油。

　　还记得李小木拿到offer的那个晚上，我们讨论了一晚。那好像也是这样的天气，走廊上不时地有人从洗衣间里用凉水冲了澡，或者哼着歌，或者就那么噼里啪啦地走过。大四了，第二天都没有课，除了林翔宇需要早起陪林妹妹吃早饭外，我们都躺到了中午。那晚，我们讲到以后再次相遇时的可能，讲到属于每个人可能或者不可能的爱情，讲到小时侯的梦想。也许我们还讨论了很多，也许这些都不是一次讨论的结果。大学里这么多次卧谈，怎么还能弄清楚到底是哪一次说了那些话呢。我只能确信的是，李小木拿到offer 的那个晚上，那是我们最后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卧谈会了。

　　吃过晚饭，天已经晚了。大家就客客气气地散了。林翔宇走路已经歪歪扭扭的了。我拨通了元老的手机：“哎，元老，我有个大学同学要过来，帮个忙，刚才问了下老张，他那儿有空地儿，你今天就去他那儿吧。谢了。”

　　“你小子什么时候回北京的。这么晚才告诉我。好吧，好吧，一顿饭。”他那边有些吵。

　　回到公司为员工安排的公寓，拧开了滋滋啦啦的空调，清理清理了并排的两张床，洗漱完毕。把元老的铺盖卷了卷，我躺了上去。

　　“林翔宇现在怎么了？看他今天晚上心情不好。”李小木这么问着。

　　“他现在正打算着退学申请呢。”我翻了个身，回答着。“这一年，你还好吧。”

　　``不知道，有些时候，我都在后悔出去了。” 李小木说。“我打算出国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这是一条不归路。”

　　“甭不知足了。能出去看看，也都是好的啊。”我说。

　　``其实除了生活水平高一些，又有什么好看的呢。”

　　``那是因为你出去了，其实人对自己的希望，对自己的定位，有些时候就区别在你是不是多看了，或者早看了那么一眼。”我还在争论着。

　　“既然你觉得出去这么好，那你为什么不考虑出去呢？你成绩也不差。”还是以前的样子，我们说不了几句就会有人把声音提高一些。

　　“我又没有林妹妹，”我说，“林翔宇打算出去主要还是因为林妹妹。”我起身打开电脑。□□上空空荡荡的，这样的深夜，没有几个人在线。

　　“是吗？”他说。

　　``在北京混个工作，稳定下来，我就慢慢活着了，这不也挺好吗？\'\'我说着。我好像可以看到这以后的样子。就象元老或者经理那样，挺好吗？我不知道。

　　“哦。只要喜欢就好。”那边没有了消息。

　　“唉？你怎么也有她的□□？”李小木看着我的电脑，这样问着。

　　“谁啊？”我有些奇怪。

　　“就是隔壁班上的。她现在和我在一个学校呢。”他指着□□上hello world 的头像说着。

　　我立刻想到那个总爱扎着辫子低着头走路的女生。怪不得她会出现在我□□上。可即使我再努力去想，也只记得那么一个低头走路的形象而想不到更多。想到以前在 □□上象知心大姐一样问的那些问题，我有些脸红。“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这么问着自己。“她怎么会出现在我的□□上？”

　　“那得问你自己了。”洗手间里传出这样的回答。

　　“见过安然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这么问着。

　　“对了，一直都想问你。大一之后安然怎么就老是躲着你呢？”他没有回答，转换着话题。

　　“也没有什么”。我说着。“我不过把她喊了出来。对她说。哎，你还记得有个电影里的台词吗？“安红，鹅爱泥。” ”我躺在床上，仗着喝了两杯酒，模仿着陕西方言，大声喊着。

　　李小木笑了起来。

　　“安然，鹅爱泥。”我躺着，恢复了正常的声调，“我就这么给她说的。”

　　“你这是怎么了你。”李小木象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

　　“你小子就是太憋闷了。”我骂着他，调侃着， “明天就找到那个丫头，告诉她你喜欢她。听到了没有。啊。”我有些恨铁不成钢。对着他嚷嚷着，笑着。

　　他没有回答。“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他说。

　　我脑子又有些卡壳，就在那儿愣着。

　　大学的时候，第一个中秋过后的那个晚上，我查清了安然上自习常去的地方。你出来一下，我跑到她上自习的那间教室，小声地这么对她说着。她也就放下了笔，跟在我后面走出了教室。“操场上走走吧。”她说。操场就在教学楼的旁边。教学楼里的灯光下的篮球场上有些人在练习着投篮。旁边的足球场上有人一圈圈地跑着圈。我有话没话的找些事情说着，她也只是那么听着。沿着跑道走着，四百米的跑道走了一半，前面的一排高大的杨树晃着脑袋，树下隐隐约约地能看到些人影， “我喜欢你。”壮了壮胆，结束了那些有话没话的话题，顿了顿，我说。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安然还是那么不动声色。“我不喜欢你。”我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平静。难道她心里就从没有激动和难过？“回去吧。”还记得我当时并没有觉得怎么伤心或者难过，反倒觉得有些轻松。也许和她在一起，我也总是觉得心里很平和。送她回教室，跑到自己自习的那间教室收拾了书包，走回了宿舍，宿舍里有个人趴在桌子上在学习，另外一个人躺在床上在看小说。“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有人向我打着招呼。“看什么小说呢？给我一本。切，美学？我说，兄弟，你太有追求了吧。”这么嘟囔着，我踱到隔壁宿舍，有个人在玩电脑游戏。我跑上去和他切磋了一会儿街霸，大家就慢慢回来了。刷了牙，躺到了床上，“关门，熄灯，上床，睡觉。”有人这么嚷着，又有人开始设想起另外的某个人的艳遇或者奇遇，又有人在吹捧与自我吹捧，批判与自我批判了；又有人说，“不早了，睡了，睡了。”于是，那就是那么一个晚上，如果这就是我的初恋的话，我的初恋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这么开始并结束了。

　　我侧身看了看李小木。他还那么直直地躺着，看着天花板上白花花的一片，看着墙角的蜘蛛网，他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