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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太阳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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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们的办公桌是面对面,我有时候还是习惯和她在□□上聊上几句。有时候讲些正经事,有时候开个玩笑,有时候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公司规模大小不同,个人的分工也就不一样。我这个程序员,也会被安排到客户那里去安装调试程序。这样的安排,也许只有这样的小公司才有。有了这是一个去广州出差的机会,我自然十分乐意。出去走走看看,也当作顺便旅游一下。更何况这次是去广州,莫菲的家乡。这是我现在的想法。不过元老有事没事都爱出去爬山,可一听到出差就直叫头痛。
“刚才发给你的那个网页有广州旅游的信息。行李收拾好了?”莫菲这么问。
“嗯”。
“我不送你了,路上小心。”□□上最后一句是这样的。
来到这个莫菲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省份,这个因此在我梦中出现过很多次的地方。事情并不复杂,按照客户的要求把程序做了少量的改动,调试,安装,配置,又花了一天时间培训一下,任务就结束了。经理给的假期还没有过完,我想在剩下的时间里把莫菲这些年来走过的路都再走走看看。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在乡下的奶奶家,我经常都在山路上绕来绕去。”莫菲告诉过我。
“我家不远处有个公园,傍晚的时候有不少人在那儿散步。”莫菲也这么说过。
经过一夜长途汽车的颠簸,在这样一个湿漉漉的早晨,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树冠的时候,我来到了她度过十多个春秋的那个县城。
这是一个很小的城市。我恍然是在梦中。不宽的马路两边都是茂密的树,遮遮掩掩地挡住了天空。我想象着,伴着薄雾,我和她,我们走在这样的树荫下,走在店家还都没有开门的这样一条小街上,走在这样的阳光中,走在这样清新的早晨。
我随便挑了一条小巷走了进去。还是老树,阳光透过树丛照在青石路上。早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尽。我慢慢走着,抚摸着路旁墙上的苔藓和爬山虎叶子,我好像在抚摸着莫菲的童年,好像走在了久远的历史里。如果她在在这儿就好了,牵着手,并着肩,她轻快地走着,可以踩出一段音乐。或者叩响一扇门。门缓缓的推开之后,露出她的脸,还有那明亮的眼睛。睡眼惺忪,也许头发还没有梳好。“你来了。”她会这么说。
“你找谁?”在对着一扇门发愣的时候,一位老太太经过,警觉地问。我没有听懂。“你找谁?”老太太换上了普通话。“不找谁,只是经过。”我说着,转过头去忙着向前走。我不觉一笑,胡须没有刮,昨晚在长途汽车上又睡得人形憔悴,被别人当成坏人也不奇怪。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也有了吆喝着收酒瓶,卖豆腐的商贩。街上人的穿着也和别的小城没有多少分别。可我还是喜欢这个地方。如果能有莫菲,我愿意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一辈子。就这样听着鸟叫,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如果有莫菲,在什么地方生活一辈子我都是愿意的。
她童年爬过的那座山还在几十公里之外,我更搞不清楚她爬过的是哪样一座山,我也没有看到那些散步,打拳跳舞的老人。就这么在街上走着,就这么走着,前面是一条小河,再过去顺着山下去便可以走到广州。我感觉我这么一路走下去,就应该和你算做两小无猜了,我在心里对莫菲说着。这一切是梦。她不会听到的。
长途汽车和时间又把我带到了莫菲生活了四年的那个大学校园。浓密的树叶遮盖着通往校门的那条大路,太阳在树阴里留下斑驳的影子。走在她走了四年的路上,看着她一定非常熟悉的景物,我觉得有些温馨。我想我是有了什么幻觉,我觉得好像校园里都是像莫菲一样的女孩,在那里走来走去。莫菲一定一次次地走在这条路上,她的身影,一定一次次地在前面的那个食堂前闪过。她一定也在图书馆里度过了不少日子。她一定也曾多次来到校门附近的这些小饭馆,和她的男朋友一起。想到这儿,想到他身边那个也许很高大很潇洒的身影,我心里也有些苦涩。
“一瓶啤酒。”我不爱喝酒,可我想喝一些。服务员把酒倒上。她对我有礼貌地笑着。那种一看上去就感觉有些不太真实的微笑。那种职业性的微笑。
晚饭后,我又来到了珠江的边上,傍晚了,天还是那么热,江面上的风吹过来,也是黏糊糊的,夹着些腥气和油腻。有轮船懒洋洋地,响着汽笛,过往着运送货物。它在灰黄的江上漂着,荡着。但这样的江是活的,是真实的,我喜欢。我走到桥上,更真切地看看广州,看看这个莫菲生活过的城市,这个留住了她四年青春,留住了她爱情的城市。
这样一个日子,无所事事,我就这样走着,飘荡着。从久远走到现在,又走向渺无可知的未来。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闲逛,吃饭喝酒,然后吹吹江上的风,如果不是睡觉前我的心血来潮,这一天也许就可以这么完美的结束。我刚躺到宾馆的床上,莫菲宿舍的电话响了。这我知道,因为这个电话是我拨的。
“哎,是我。”
“哦。怎么?舌头这么短,是不是喝了酒了?还在广州?”
“是啊。去你小时候所在的那个小城逛了逛,今天去你的大学里看了看,很漂亮。”
“那当然。”她一点也不谦虚,也许是因为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她语气有些和缓。“你以前说去县城看看,你倒真跑去了。”
“是啊,回去之后我再给你慢慢说。对了,刚才在你和你男朋友经常去的那些饭馆里喝的酒。饭菜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啊。”我说着。”
“我是你什么人啊。你干什么事不必向我请示汇报。”他这么回答着。我又觉得自己有些无话可说了。虽然很多话堵在心里说不出来。
“我忙着呢。没别的事了吧,没事我挂了。bye bye。”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我在那儿呆呆地发愣。
躺到床上,翻来覆去地,我失眠了。我很少失眠的,可能是因为到了一个新的环境,我还不适应。在这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广州,我突然感到了寂寞。没有人听我说话。讲给爸爸妈妈听?他们关心着我的衣食,可他们对于我的关心也好像只限于衣食,话对他们说多了他们也不一定能够了解,说不定会更加担心。朋友呢?李小木,林翔宇,因为生活环境的不同,他们很难再感受我的感受了。元老,再好的话传到他的口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味道。
我的脑子里昏昏的,眼前都是人,莫菲在我面前绕来绕去,我向她的方向挤着,有时候快要抓住她了,又找不到她的影踪,有时候她又把我向后推着,我有时候轻飘飘地向上升着,有时侯又轻飘飘地自由落体。在抓住莫菲之前,我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头还是昏沉沉的,退了房间,我该回北京了。在街上走走看看。大街上都是人群,挤挤挨挨地,就象我昨晚梦中的景象。可我看不到莫菲的影子。七月的太阳挂在天边,有些闷,那种让人透不过来气的闷。广州的雨,一点也不象上北京的雨。它没有一点征兆,刚刚的太阳还可以把人晒掉一层皮,现在霹雳啪啦的就把人浇透了。不要以为雨就会这么下下去。天上的太阳还照在你的身上。不远的地方,还挂着一道彩虹。
我站在一条小河旁的楼下躲雨。河的上面有座桥,那座桥下,水草和浮萍都青翠地绿着。浮萍在水面上卷着,被水裹挟着冲过桥去,很快,他们又会被冲到珠江里成为鱼的口粮。我又想到那个关于浮萍的比喻。是啊,我们都是浮萍,任何承诺也许都是没有意义的。在这样漂浮的年代,一阵风吹来,不知道我们又将在什么地方再见,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再见。下了一阵雨,我们又得依照水势漂去,我们也不知道能够漂向何方。作为浮萍,我们是否清楚自己的方向?我们能不能掌握自己的方向?我们是不有爱情?谁又能说得明白?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这样一片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