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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连载五 ...

  •   颜控客栈(连载5)
      水色花铃文

      5.美人剑

      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绾乌发,描眉眼,涂脂粉,换上苏绣宫装。
      飘渺绮丽的丝竹之音响起,邪屏半倚,一串细碎落步悠悠登台,玲珑绮丽的身影自戏台幕后中缓缓显现。
      夜色寂静,纸醉金迷。来人一袭红染宫衣,花影重叠。堪堪一柄绒折扇落下,掩着绝美容颜,比桃花还动人心魄。
      素手轻抛,明净水袖自妃色宽袍中抖落出来,随着旋舞在空中落出轻盈妙曼的形状。
      四座喝彩叫好声声满堂。

      那时的玄理坐落在看台之上,一袭书生蓝长衫褂,白生生的脸庞,眉眼之间有经年累月累积的书香气,云淡风轻,无声儒雅。他本不是爱戏之人,颜琛的出场虽华丽,却不至于夺他心魄,这时已有些漫不经心的低头,抬手,打算浅呷一口上等碧螺春——尔后,茶盏却迟迟无法落下。

      玄理永远忘不了,在那个月色清冷如水的夜里,戏梨园子的陈旧戏台上,桃花面,凛冽眸,凝笑靥,有人咿咿呀呀清歌,婉转哀怨,低回柔情,千折百转。当时的颜琛确实在用一种特别的声音在吟唱,用那种声音,诱惑,并且控制着他人的身心。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

      玄理漆黑的冷眸遥望着那抹艳红色的身影,想起曾经他一身蓝衫衣冠束发,埋首案几前,手执笔墨向书册,飞快的书写着什么,口中偶尔念念有词。
      “真是呆里呆气的。”不远处,一声特殊的少年音咬住了玄理的耳根子,剔透晶莹。紧接着,一个什么东西狠狠的砸向玄理的后脑勺。
      玄理痛的捂住了脑袋,疑惑的转身看过去。
      只见长的比姑娘还要美丽的小小少年,红色衣裘,黑发如粟,柔软艳丽,站在离他三步之远的窗棂之外,早就收好恶作剧的嚣张得意,只剩下温和秀气的浅笑盈盈,看着玄理。
      “玄理,出来和我玩儿啊!”
      “不行,先生今天交待的功课我还没有写完。”少年玄理的声音闷闷的,听上去真是不有趣。颜琛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窗外天气晴好,不宜睡觉,不宜念书,你知道不知道?”
      玄理满脸黑线,却老实道:“不知道。”他记得颜卿说过颜琛有个古怪的坏脾气。

      “玄理,”传来耳畔的音色慵懒轻盈:“今天是我的生辰。”
      “哦,生辰快乐。”写字的手不见停顿。
      “谢谢。”颜琛那分外动人的声音听上去愉悦的有些漫不经心,“不过除了这个,你难道就没有其它的表示么?”
      “不好意思,没有。”手中的书册又翻过一页,猛觉杀气浓重,危机感极强的回过头,玄理瞠目。
      只见颜琛抿起绯色薄唇,笑靥如花,手中抛着一块巨大的石砖头,作势要对着玄理大地“投”球。
      “没有给我准备生辰礼物,”笑容绝美动人,轻盈绵软的好似玩笑,“那你拿命来赔啊。”那架势,却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对不起,我说谎了。”木讷的少年玄理呆滞的快速的说,“其实我有准备阿琛你生辰礼物的,真的。”
      “是吗?”颜琛原本阴霾的脸一下子就明媚了,眼珠子荼蘼透亮,随手扔掉手中的凶器:“这怎么好意思。”
      玄理暗暗叹气,好险,差点被杀掉。
      玄理拿着一个小礼盒子走到窗前,靠近颜琛的时候,鼻翼间闻到一股净雪般的香,淡雅而冷冽。
      一只雪白的手掌对着玄理摊开,索要的姿态嚣张的理所当然,毫不矜持羞涩:“快给我。”
      “……恩。”蓝衫少年将礼物双手奉上,又呆又老实。
      “咦?这是什么可怜的小玩意儿。”表情刻意装的平淡,声音里却是藏不住的欢喜笑意,“丑的惨不忍睹。”
      许久,没有回应。
      后尔,颜琛听见有人略显局促不安道:
      “那是用布做的骰子,是我……一针一线缝的。”
      颜琛闻言,眼睫有细微颤抖,看向那被做的歪歪扭扭的布骰子的目光变了,那双琉璃珠子一样清透的茶色眼眸微妙的湿漉漉的和善起来,嘴中却仍旧是嫌弃:“心不灵,手不巧。呆子。”话虽如此,动作却是,稳妥细心的将这份心意收纳好,安放在怀。

      彼时流年经转七年过,长大后的颜琛已褪去少年的青涩纤细,站在戏台上,凝眸染脂,风华绝代,为他而歌。
      玲珑细致的清漫笙歌,焚痛相思,惊艳绝伦,缠绵入骨。
      玄理搁下茶杯,猛的站了起来,没有掌声,没有喝彩,衣摆飞扬,大步离席。

      后台传来琴弦戛然崩断的声音。
      玄理没有成功的走掉,胳膊也被一双温度冰冷的苍白手指狠狠握住,“玄理!”
      玄理回头。
      却见颜琛笑了笑,眼眸却有一股子不容错认的悲伤和恼意:“今天是你的生辰。”风华动人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有些矜持和别扭:“难道,你就不期待我对你有些表示?”
      “不,我不期待。”玄理语调平静,表情波澜不惊。
      颜琛心情不郁,用力的瞪向玄理:那蓝衫男子,迟钝无趣,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中庸姿色,到底有什么好呢?
      半晌,觑着玄理,茶瞳嗔带怒道:“你不期待也不行,因为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雪白的掌心握着玲珑骰子,颜琛就要硬塞给眼前的玄理。
      那是属于少年颜琛的爱情,爱的轻率,悸颤热烈。
      怨不得人,怨得不到的人。
      “我不收。”玄理盯住地面,手心硬板板的收拢,拒绝收下颜琛蛮横任性的心意,天生平凡的脸反应又呆又冷:“刚才你唱的,很好听,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他掷玲珑骰子赠得月明雪净,却怎知谁家少年枉相思。」

      “这么容易知足啊。”颜琛端装的宽容体谅,斜睨着玄理的表情却是似笑非笑,阴沉伶仃,沁蚀人心:“自欺欺人。”

      颜琛执起玄理的手指抵在唇上,珠明眸睐。
      却被玄理逃离洪荒猛兽一样的甩开。
      心痛刺骨,气氛凝滞。
      “颜琛,你要做什么?”
      玄理被颜琛一柄尖锐的金色剪刀逼在喉咙,不得动弹不得挣扎。颜琛垂眸,隐了火一般的流岚霓虹,声音恍若寒冬厉风之下盛放的霜梅,美的肆意肆意,无声凌冽:
      “做了你。”

      玄理心凉半截,思量片刻,又露出那种呆钝的让人生气的死板神情。
      无奈退让一步,任他疯魔,纵容他任性。
      不知是害怕伤到自己,还是害怕伤到颜琛。

      颜琛冷笑一声。
      紧接着,玄理心漏了一拍,感觉到自己的袖衣被一把拂起,然后手腕被颜琛张嘴咬住。
      力道狠戾,毫不留情。
      玄理痛的倒抽一口气,面色发白,眼瞳紧缩,急促的叫唤着颜琛的名字。
      颜琛咬的很重,饶是旁观者眼见此景,一定也不禁头皮发麻。
      那是仿佛血烙般的印迹,怕是要留下一辈子都抹不去的疤痕了。
      颜琛冷着面皮抹去嘴角的鲜血,斜飞的凤眼轻轻掀起,眉目淡如罂,“我真的是想不明白,玄理。”那双倾城绝色的漂亮眼瞳里分明里揉满了怨,“姐姐为何会钟情于你这种人。”

      “我也不明白。”玄理的表情比颜琛更困惑:“所以,我有颜卿就好了。不能太贪心的。”平凡的嘴唇里说出温柔轻软的话语,有一种让人触碰不到的遥远暖意:
      “而颜琛你,值得被更好的对待。”

      这么说完,颜琛的表情也没有更好过一点。
      玄理却真的丢下颜琛一个人,离开了梨园。
      玄理是那种性子古板保守,严谨认真的人,他出身书香世家,世代都是教书先生,恪守礼教。到了玄理这一脉,是独子,家里人对他期望就更高,自小对玄理要求很严格。而少年玄理似乎很习惯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老气横秋,克己自律到近乎残忍的地步。老实说,玄理这短暂荒芜的一生,很少有渴求什么东西过,颜卿是例外。这世上,最可贵不过人心,求不得,则苦极致,而玄理对于能得到颜卿这件事,自当是谨小慎微的珍惜着。
      所以,对于颜琛,玄理觉得自己是没有资格触碰和招惹的。这么做好思想工作以后,玄理像往常一样,点了烛火,开始翻阅书册。
      努力的要维持表面的静思静意,心中却纷乱的搅和成了一团,尤其是玄理发现,自己的手竟在无意识的时候抚上手腕上那圈牙齿印的时候——
      心中已然升起一抹绝望又悲伤的温柔情意。
      玄理少有的心烦意乱起来,想不出法子,还是吹熄了烛火,合衣睡去。
      但是那晚,玄理却做梦了。
      梦中是三月的柳意江南,空气中还浮动着桃花色的酒香气,柔软又暧昧。
      下着雨,四周一柄柄颜色秀丽与图案风雅的油纸伞浮动着旋转而过。
      颜琛却孤身站在雨中,全身湿透,乌黑的发丝用一支青玉簪子随意的束起,发梢处湿湿软软的,混杂着潮湿的水雾,纠纠缠缠的熨帖在细致的锁骨上。
      春华琛浅,三生花颜。
      红尘缱绻,一梦千年。
      眼前的如花少年,是能将人心坠落深渊的原罪。
      玄理忍不住看的目不转睛。
      颜琛将白皙的手指滑过轻薄的近乎暧昧的嘴唇,漂亮的眼湿漉漉的,玄理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以为要听到“你为什么要盯着我看?”这样可怕的质疑,却不期然看见颜琛绽出一丝笑,声音清软动听:“玄理。你,会接吻吗?”
      这个问题好答多了,玄理诚实的点头,“我吻过颜卿。”
      话语一落,不知为何,颜琛的眼底有淡薄的冷色怒火涌动而过,可声音听上去仍旧是剔透诱人:“那么……”
      “你来教我,好吗?”
      玄理觉得这景象真是诡异迷离,现实是,颜琛哪里会对他如此风情万种,温顺乖巧,不会是梦吧?
      不敢亲吻这样倾城绝色的美丽毒物,只好强迫自己醒过来。
      玄理试着凝神闭气,努力尝试这睁开眼皮,却不想,真的醒了。
      “果然是梦啊。”不知是松口气还是失落的感慨,只是那胸口莫名的心累和沮丧,是怎么也止不住了。
      夜色凉如睡。玄理没了睡意,掀开被褥,起身穿衣,再次点燃烛火。
      书册中有言:“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玄理,你要记得,勿忘初心。”玄理捧着书册,提醒自己。他的初心,是颜卿。
      勿忘初心。
      可每说一次,玄理就变了一次。

      窗外隐约传来孤笛声,温柔缱绻,相思入骨。
      此时屋内烛光点点,玄理的心稍稍平静一些,又趴倒在书桌前,睡着了。
      再入梦魇。

      此时的玄理远远不能料想到,因他心境变迁,那个让他失魂落魄,将他的心魂都霸占和束缚住的人,将会永远的离开自己。
      以那样决裂惨痛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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