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控客栈》苏任龄

4、连载四

　　颜控客栈（连载4）
　　水色花铃文
　　4.双生花
　　二零一三，世界被病毒侵袭。
　　伦敦，这座曾经最繁丽的城池成为了于世最大的毒瘤。随时会有一批密度很高的丧尸平地冒起，拖着跛脚的腿，带着有毒的病菌感染体，摇摇晃晃的朝人进攻。
　　在这样的处境里，人人自危。
　　但是仍有人，在玩命。

　　一步一粉黛，一面一桃花。
　　平步戏，堪堪一折，冠艳天下。
　　那日，颜琛站在伦敦唐人街的戏台楼阁，居高临下，笑瞅着姐姐颜卿。
　　他穿着一袭艳红如血的霞帔，戴着凤冠，略施粉黛，却比身为女子的姐姐颜卿，还要娇嫩欲滴，倾城绝色。
　　“所以，”青丝发梢，面如桃花，少年倚坐在楼阁的木栏上，不断的晃动着双腿，裙摆下不经意的露出绽放着刺绣雀的绣花鞋，摇曳生姿，惹人怜爱。看的人心都忍不住要揪紧了：“姐姐，我替你嫁给姐夫，你还是我一个人的，好不好？”
　　“好。”同样一身绯色嫁衣的颜卿站在楼阁之下，仰望他，温言软语道：“什么都好，阿琛，只要你别冲动。”
　　颜琛缓缓的移动着视线，将姐姐的表情尽收眼底，脸上露出浅浅微笑，一颗小梨涡悄声无息浮现在右边的脸颊：“姐姐你骗人，阿琛就是要冲动。”
　　“真是任性的孩子啊……”绯衣女子温和无奈的叹了口气，突然视线瞥到了什么，神色肃穆色一整，寒声道：“阿琛。”
　　颜琛：“恩？”
　　颜卿：“你背后站着的人，是谁？”
　　这话锋转换的速度太快，颜琛愣了下。
　　颜卿的嘴角弯起诡异的弧，声音从容得不行：“头发长长的，眼睛白白的，一直盯着你看呢，是不是看上你了。”
　　恐惧无声蔓延开来，头皮惊悚的发麻。
　　颜琛低下眼，发现一只干燥的，布满了蛆虫的腐败的手，抚上了自己细致白皙的脸颊。肩膀猛的一颤，回头，发出了轻微的抽气声。
　　那是一张脸颊爬满蛆虫的可怕的脸，眼珠子已黯淡无光，呈现死相，皮肤蜡黄而干燥，尖锐而错乱的狼一样的獠牙穿透了□□，向外翻出来。
　　会行走的，吃人的，尸体。
　　它慢巍巍的向颜琛伸出如被抽干了血液的枯枝一样粗糙的手，手顺着颜琛的脸颊抚摸而下，拖曳出长长的暗红色的带着碎肉末的血迹。
　　它紧紧的盯住颜琛，眼神凶狠，不住的张着嘴，呼吸着，吐露出饥饿的，野兽一样的低嘶。
　　“啊啊啊啊——！”漂亮的少年害怕的面容扭曲，竭斯底里的大叫起来！
　　阁楼之下站着的颜卿眯起眼睛，卷起嫁衣的宽袖，露出手腕上系着黑丝巾，拉满弯弓，离弦的箭羽直直的射向那只丧尸的头颅，厉喝一声：“阿琛，护住脑袋！”
　　“嗤——”腐败的暗血自丧尸的脑袋爆破而飞溅出来，落在颜琛艳红色的衣袍上。
　　颜琛甚至来不及觉得恶心或者如释重负，那只可怕的蛆咏丧尸被一箭爆头，毙命之后，颜琛所在那一层楼阁，冒出了更多的丧尸，密密麻麻的，成群结队，蜂拥而至。
　　颜卿背脊发冷，手心被冷汗给浸湿。

　　颜琛低眸，看向颜卿的目光变得热忱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姐姐这样为我担心的样子，我突然一点都不害怕了。”眼眯成弯月弧形，呵呵的朗笑着。舌尖抵着唇齿，尾音微微上扬，含着软软的撒娇，小孩儿脾气很浓的纠缠住她：“可是姐姐，我还是想要知道，如果我被撕裂成肉片被他们拆吃入肚，你会哭吗？”
　　身后又一只丧尸冲上来，撕扯着颜琛艳红色嫁衣，眼看就要歪着头颅缓慢的啃咬起他纤细的脖颈子了，颜卿开口了：“阿琛，跳下来吧。”想了想，诱哄道：“我会接住你。”
　　“姐姐，你说真心话吗？”
　　“是的，”颜卿面容诚恳，眼神沉静，微微一笑：“无比的，真心。”
　　只可惜，这颗真心，是黑色的。
　　宽袖一甩，红衣飞扬，几乎要被迎面而来的疾风给吞噬。颜琛从栏上一跃而下，直直的向颜卿扑落而去——
　　“噗通。”
　　“哐当。”
　　重物落地的声音。
　　颜卿不出所料的闪人了。
　　半晌，还能一本正经的睁着眼说瞎话：“阿琛你跳的太快了，我一紧张，就手滑了下，”完全看不出手哪里滑了，“抱歉。”完全看不出歉抱在了哪。
　　颜琛只觉得悲愤欲绝：“可恶，好疼……”吃了一嘴巴的灰，含恨的眼睛红红的。
　　颜琛怒不可遏：“姐姐你的良心呢？”
　　颜卿不温不火：“被狗吃光了。”
　　颜琛绝望抹泪：“姐姐，你刚才还在拼命保护我，现在又狠辣的整蛊我，做人何以如此喜怒无常？快告诉我，不然我死不瞑目啊。”
　　“因为阿琛你威胁我。”抬头，一双形如凤嘴,色彩艳丽的绣花鞋踩进眼帘，颜卿揪起颜琛白白嫩嫩的耳朵，笑容可掬的说：“敢威胁我的人，如今都已经死了你知道吗？阿琛，你也不会是例外的。”
　　说完，鼻翼间却是突然暗香浮动，颜卿的眼皮不安分的跳了一下。只见颜琛出其不意的将柔软的唇凑上了她的，狠狠啾了一下，执拗的说：“可是姐姐明明说了，会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对阿琛好的。”
　　“你——”被这样轻薄的颜卿甚至还来不及生气，就被倒打一耙。只见披着红嫁衣的美丽少年已经抱着她的脖子湿湿嗒嗒的哭了起来，“姐姐，我在害怕啊，只是在害怕啊，姐姐你看不出来吗？”
　　颜卿任弟弟抱着，表情要笑不笑的，挑眉，半天才回应了一个字：“喔？”
　　颜琛对姐姐的冷漠并不为忤，只微略停顿了半秒，不愧是自小学戏出身的，唱作俱佳，说哭就哭，还哭的梨花带雨，我见尤怜的：“我含辛茹苦，一把泪一鞠血的将姐姐拉扯大，转眼姐姐就要属于另外一个人了。”
　　颜卿沉默。
　　颜琛皱着小脸，脸颊的小梨涡又无声无息的冒出来，看起来真是委委屈屈的无害到了极点：“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眼泪也是骗人的？”
　　见颜卿还是不吭声。
　　艳红色的少年突然生起气来，他有些自嘲的冷笑起来：“姐姐，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属于了别人，你可别伤心啊。谁让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不喜欢我呢？”
　　颜卿揉揉他的头发：“你还太小，阿琛。”
　　“可是姐姐却要嫁给玄理了不是吗？”
　　颜琛推开颜卿向自己伸过来的手，站起身来，他的脸上还沾染着灰，这让这个漂亮的少年看起来像个被弄脏的布偶。他的眼神落在不知名的前方，纯净安良，说出的话语，却让人心惊：“姐姐，你说，我们之间的缘分，是从来就没开始过，还是从来就不曾被斩断过？情多是错，情淡是过，此生此年，我再不会像爱你那样的爱上别人了。”
　　“是啊，姐姐，你爱上了玄理。没道理姐姐拥有的感情，我却没有。”
　　有寒风刮起，吹那盛装的少年郎衣袂翻飞，好似赤蝶翩翩,只落下灿烂艳红。颜琛闭上眼，嘴角有顽皮飞扬肆意的笑：“我要跟你抢姐夫。这，不是开玩笑，姐姐。”
　　像是为了响应少年的话语一般，此时的耳畔有马蹄声踩踏着响起。
　　抬起头，只见穿着喜袍的男子骑着汗血宝马追风踏月而来。
　　颜琛却在此时刻意的虚晃了下身子，表情痛苦的纠结到了一块儿，玄理第一个注意到颜琛脸色变了，跳下马，立刻出手扶住他的腰身，让他倒进自己的怀里。
　　“阿琛，你被尸体咬了么？”男子担忧的问。
　　“我不知道，姐夫，我的腿……很痛。”颜琛气弱的说，将脑袋依靠在男子的胸口。
　　但是少年颜琛那双秋香色眼眸，却不动声色的转向了姐姐颜卿。
　　在英国灰蒲色的街头，玄理骑着血马托着颜琛的腰身，“颜卿，我怕阿琛真的被丧尸咬了会受感染。我先把阿琛带走，去看医生。”

　　颜琛和颜卿，是一对龙凤双生子。
　　他们的世界，曾经狭小的只有彼此。
　　一模一样的外貌，一模一样的微笑，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成功欺骗任何一个人。
　　可是，颜琛想必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为了另外一个人，彼此之间，反目成仇。
　　寂静的天空，刺骨的寒风，嫉妒的荆棘，利刃一样的阴谋，内心欲望的猛兽，全部都纠缠着，坠落了它们的命运。
　　颜卿感受到了，却平静笑纳。
　　颜卿微微的笑，其实很想问玄理，“你可知道，你该抱走的新娘子，是谁？”
　　可是，她却说了：“好，替我好好照顾阿琛。”

　　颜琛在很早的时候，便开始知道了关于玄理这个人。
　　姐姐说，他是个教书先生，书读的很多，知识渊博，个性保守，做事一板一眼的。如果面无表情的时候，整个人会显得很凶。
　　当时的颜琛听的很认真，皱起秀气的鼻梁，“显得是有多凶啊？”
　　颜卿想了想，白皙的手指纤纤指向在不远处那位被人扯了辫子坐在地上抱头痛哭的小男孩，打了个很浅显的比方。
　　于是颜琛就开始幻想，究竟是凶残成怎样的一张脸，才能让哭泣中的小孩子吓的立刻就不哭了。
　　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
　　于是对玄理这个人的相貌，有了微妙的好奇。
　　“和那张坏人脸给人的印象不同，那个男人意外的拥有一颗柔软的心肠，是个同情心容易泛滥的老好人，经常将并不菲薄的薪水捐赠给穷苦的老人和无依无靠的孤儿。为此自己就过的家徒四壁，略显拮据。”
　　当时颜琛听了这种情况，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姐姐，他是不是路边看到乞丐都会丢铜板？”
　　颜卿淡淡微笑，眼底却有柔情千般婉转：“不，他经常灵感大发，坐在街边看书看到忘情，然后就有人朝他丢铜板。”
　　“是有多可怜啊。”少年的眉眼明媚，笑倒在颜卿的怀里，胸口极酸涩，像被人掐住，表面却是张扬的无法收敛的随意表情：“姐姐，我想见他。”

　　于是，便有了第一次见玄理的场景。
　　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姐姐在乎着玄理，像玄理这样外貌普通，单纯无趣的人，颜琛转个身就会把他忘记。
　　可惜，没有如果。
　　纵使这个人温顺体贴平凡无奇千万倍，他却有资格唤姐姐一声“娘子”。
　　仅这一个理由，足够颜琛将玄理千刀万剐无法忘怀。

　　这个木讷的男人是爱姐姐的，颜琛看出来了。可是，这种爱，程度有多深呢？
　　颜琛发现他很想知道，带着恶作剧的心情，颜琛寻了一个契机，套上姐姐平日里的戏袍子，换上绣花鞋，点上精细的妆容。
　　红华衣裹纤腰，身姿伶仃，寂静妖娆，尽态极妍。
　　透过镶嵌在梳妆台的那枚古镜，颜琛看见自己施了胭脂的眼。
　　略长，形似桃花，眼尾微弯上翘。
　　“你喜欢我吗？”少年轻笑着，问着镜子里的自己。

　　要找玄理很容易，不外乎是在可以安心念书的地方。
　　那日雨方晴好。
　　院围高墙之上的枝头开了花，花落闲庭，云蒸蔚蓝。玄理站在庭院内看书，书生模样的打扮。一身干净的蓝衫袍子，黑发高高束起，背影清秀。腰际系束着牙白绸带，通身紧窄，下摆长可曳地，鞋履微露。他右手拿着一本蓝皮书册，左手执笔，不时在书上写着什么，看的出，沉浸在书海，还十分自得其乐。
　　一双纤细白皙的胳膊从玄理的腰部伸出来，软软的环抱住男人纤细的腰身：“玄理，抓住你啦。”
　　这个慢半拍的男人，被人抱住了也只会发出一个吃惊的单音节：“咦？”
　　回过头。
　　只见眼前的人，一袭艳红色戏袍子加身，粉黛掩了清秀的眉眼，一双茶眸眼波流转，笑盈盈的望着他，美丽精致的好像画中人，却又那般，活色生香。
　　玄理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才要开口，却被人占了先机。又被一抹艳红的身影扑了个满怀：“玄理，我好想你啊。”
　　玄理满脸不情愿的样子，像是很不习惯跟人这么亲密接触，想推开对方，却微妙的发现对方巴住他腰身的手力道更大了，挣脱不开。玄理又不敢对眼前这腰和胳膊都细软的不像话的人动粗，就怕手劲不知个轻重，把人给扭断了。
　　只好清咳一声，严肃道：“先放手吧。”
　　“恩，放什么手？不放。我是颜卿啊。”
　　玄理的表情顿时变得很怪：“颜卿？”当真是天然系的呆滞。
　　眼前的姑娘看着玄理，取笑人一般的“噗嗤”笑了出来，华丽的声音自带三分明丽，又有几分蛮横和不讲理：“你这呆子，往日不是喊我娘子娘子亲切的紧，怎么现在倒是直呼其名起来了？”
　　眼前的人，笑靥儿婉转千般，字里行间，却皆是戏言，玄理怎会看不出来？只好叹息说：“颜琛呢？”
　　话语刚落，那小姑娘漂亮的眼睛却是向上挑了挑，显得有些冷漠。
　　他松手放开玄理的腰身。
　　好半晌，才抬起头看着玄理，睨他一眼：“阿琛啊，他在接受师傅的暴力训练，现在还在屋子里跪着戒尺呢，谁理会他啊。”

　　清风徐徐。
　　玄理摇摇头，一脸确定道：“不，你是颜琛。”
　　颜琛低头，秀秀气气的整理起身上的艳红戏服，尔后，抬起头：“如果不是怎么办呢？”只见颜琛将美丽的手指放在唇边，出其不意的笑问：“玄理，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玄理的目光落在颜琛的脸上，“敢的。”

　　颜琛眨眨眼，茶眸里有捉弄的笑意。然后，颜琛一边扯开自己戏服领口的扣子，一边紧紧的抓起玄理的手，往自己的衣领口口处探下去！
　　“……”
　　玄理没有闪躲，镇定的顺着颜琛的动作抚上颜琛的胸口。
　　平坦的一片。
　　“你是颜琛，”男人那张普通平凡的脸，因嘴角绽出一抹很浅淡的笑容而变得柔和顺眼了：“我赢了。”
　　颜琛微怔，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感受到了被敲击了心脏的痛意。

　　原来在你的眼中，我是这样不可错认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不曾动摇，如此笃定。
　　所以，那颗在姐姐那里受了挫伤的心，感受到了震颤，开始漂浮不定。

　　颜琛和颜卿，是血肉相连的手足，如光与影一样的存在。
　　痛楚和背叛，悲伤和喜悦……这世间的一切，他们都一同共享。
　　他们纠缠着彼此，牵绊着彼此，是知己，是天敌，是爱人。
　　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混淆所有人，没有人，能够走的出他们的恶作剧。
　　可是第一个这样的人，出现了。
　　颜琛眯眼，突然有些明白，姐姐为何会对眼前这个男人动心了。
　　没有人，能够拒绝的了，这样直接而纯粹的注视。
　　可是，又偏偏是这样一个人，抢走了姐姐。
　　颜卿和颜琛十几年的相依相守，竟比不过短短数十日的所谓爱情。
　　怎能不痛？
　　按捺住内心复杂翻腾的情绪，明丽的艳红色若有若无的贴近，带着一种少年独有的清香，伸出纤细的胳膊，热烈的拥抱住眼前这个面貌平凡的男人。

　　秀丽的少年平静的微笑着，将一切推入更加无法挽回的深渊：“玄理，你教我写字，我教你唱戏。”

　　颜琛发誓，这一次，自己一定不会是被抛弃的那一方。
　　可是，他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