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凡间的渡渡鱼》静水

3、重伤的孩子

　　怔怔地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那如夜一般的黑色让我觉得窒息。

　　“姑娘，救人要紧。”一旁的声音及时点醒了我。

　　我一个咕噜翻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冲到男孩身边，哆嗦着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还好，还有气。

　　半跪着身子，我将男孩的头轻轻枕到自己的手臂上，另一只手试图托住他的臀部，不知是我低估了男孩的体重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总之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抱离地面。稳住手中几乎毫无意识的身体，我踉踉跄跄地直起身来。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个受伤的人，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似乎比想象中要浓厚许多，搅得我胃里一阵又一阵的排山倒海。

　　大概是见男孩有生命危险，又或者看我吃力地根本走不了几步路，一双男人的手臂出现在眼前，毫不费力地从我手里接过了昏迷中的孩子。

　　“谢谢。”我抬眼，发现帮助我的人居然是方才站在太子马车边上的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应该叫王中。

　　“最近的大夫在哪？”他没有理会我，自顾自地问道。

　　我摇头。我才刚到，怎么会知道大夫住的地方。

　　“前面路口左拐第二家有个吴大夫。”人群中有人说道。

　　“谢谢”，第二个谢字还没说完，王中已经迈开大步将我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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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孩子失血过多，肩胛骨有碎裂的迹象。”老大夫捋捋胡子，慢条斯理地说。

　　“那有生命危险吗？”我不等他说完便急忙问道。

　　“姑娘莫及，且听老夫把话说完。这孩子虽然失血甚多，所幸没有伤及动脉和神经，所以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一听没有生命危险，我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不料老大夫话锋一转，“只是…”

　　“只是什么？”这大夫急死我了。

　　“只是倘若真是肩胛骨碎裂，恐怕日后会影响他左手的行动力。”

　　“影响行动力？”我喃喃自语，忽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什么叫影响左手的行动力，大夫您说清楚些。”

　　“这…”老大夫有些踌躇。

　　“就是他的左手可能会残废。”一直沉默的王中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冷冷说道。

　　残废？看见老大夫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我发现自己竟有些脚步不稳，慌忙抓住身后的桌角。

　　难道这就是神仙和凡人的不同？神仙不会残废，即使受了伤也能凭自己的法力恢复。可是凡人呢？我望向病榻上苍白的面容，看着他缠满绷带的左肩，想到这么有朝气的生命今后却要承受身体残缺的痛苦，心里泛出一丝不知名的疼痛，这种感觉是我在天庭里从未有过的。

　　“姑娘，姑娘，”老大夫轻唤，我收回空洞的眼神，直直地望着他，“老夫也只是基于碎裂的假设，倘若调养得当，他的左臂也不是没有复原的希望。总之，一切还要看这孩子的造化啊。”

　　造化？我冷笑，为什么每次当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时人总会用造化、天意、命运之类的词加以搪塞，凡人如此，神仙亦如此。可我鱼婷儿从来不相信什么造化，我只相信自己，相信事在人为。

　　“老夫给你开几贴药，回头记得先用武火将水煮沸后再用文火煎一个时辰，日服三次，三日之后再带他来瞧瞧。”老大夫也不管我有没有在听，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径自交待，之后便进内屋开药方去了，剩下我和王中在厅里面面相觑。

　　我不知道王中盯着我在想什么，我只知道自己这回碰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我不认识这个小偷男孩，也不清楚他住哪，当初救他实在是情况紧急，既是如此接下来我该把他交给谁呢？带他回房玄龄家？可是他们双方我都不熟，这么贸然行事会不会又太鲁莽了？

　　转头看看一脸木然的王中，难道把孩子交给他？毕竟是他们家主子的马把人伤成这样的。可是，这么个大老爷们，也不知家里有没有女人，会不会照顾孩子，把这样一个昏迷中孩子交给他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唉，真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啊！

　　为难间，老大夫已将药方递于我手上，敛下眼随意瞧了瞧，不懂，辨不清的字体，看不懂的药名。

　　见我皱着个眉，王中从我手上接过药方，也看了两眼，然后说道：“我去抓药，你们在这等我。”说完也不等我回话便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我有些生气地瞪着门口，这个凡人，实在太奇怪了。

　　“你家未来相公挺细心的，动作也麻利，就是面冷了些。”一旁的老大夫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惊得我差点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凡人大夫怎么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呢？

　　“大夫，他不是我什么相公，我不认识他，也不认识这孩子。”我忽然眼前一亮，想到该把这孩子留在哪儿最适合不过了。

　　“不认识？”老大夫一听，来了兴致，“不认识你们怎么会一同出现在我这儿？”

　　我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该添的添该减的减如此这般地告诉了他。

　　“大夫，您说这孩子是不是很可怜？”我苦巴巴地看着他，仿佛我就是那个可怜的孩子。

　　“是啊，小小年纪真不容易啊。不过，你也算胆子够大。太子爷今儿个心情好没跟你计较，下回你要再这么鲁莽准得吃苦头。”老大夫眼里透露出些许赞赏。我心虚地干笑两声，这正义感我鱼婷儿向来是不缺的，不过胆子嘛，就不好说了。方才救孩子的事纯属冲动而为，也幸好那凡间太子尚有一丝人性，要不我哪能如此安然坐在这里，这么想来，这事要再发生一次，我还不一定会去干呢。不管怎样，这人既然救了，就索性救到底吧。

　　“大夫，您看这孩子这么可怜，不如就在您这儿暂留几天吧。等我先回去见过了舅舅便立刻来接他走。”话说到这，忽然想起曾听老神仙们谈论过这凡间的人都不太轻易相信别人，我连忙又加了一句，“真的，我发誓。”说罢还举起右手摆了个朝天发誓的动作。

　　“这，”老大夫面露难色。

　　“钱的问题不用担心，”我第一反应便是钱，老神仙们说凡人最喜欢钱了，只要有钱什么事都能办成。“太子他有钱，他答应了要救这孩子的。您要不信，待会儿等王中回来了让他先预付给您。”我用力地拍拍胸脯，想想似乎不妥，又添了一句，“要是王中不给，太子赖账，还有我呢。我也一定会想办法筹到钱的。”

　　“这钱倒是次要，”老大夫似有难言之隐，憋了半晌，才嗫嚅道，“主要是…这家里不由我做主啊。” 说罢，脸上还泛出一丝红潮。我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家里不由他做主能由谁？难道由凡间皇帝或者玉帝王母他们？

　　想不明白，于是本着虚心学习的精神不耻下问，“那这家里由谁做主？”

　　老大夫一愣，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好像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他怀疑地看着我，满脸的皱纹拧在一起，又渐渐放松，随后微微低笑，下颚的白胡子一颤一颤的。笑声过后，他才慢慢说道：“真是个小丫头。这孩子的事你得问问我们家老婆子。”

　　老婆子？这回我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脑子里还很适时地蹦出两个字“惧内”，老神仙们经常拿这个词来打趣凡间的男人。今儿个看看这老大夫，再想想他们说的话，我不禁想笑，却硬是给忍回去了。

　　“这个嘛，好办，大娘那边由我去说，您老放心，怪不了您。”对于这事，我心里是有点底的。在瑶池里听神仙们聊天听了近五百年，我把他们口中的凡人分为两种：好人和坏人。好人心软，对于这种人应该动之以情，又哭又求死缠烂打。而坏人大多贪财，因此要晓之以利，用金钱作诱饵便能成功。我不知道老大夫的妻子属于哪种人，但我相信她一定是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