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杨柳依依》舒寐

10、杨柳遇鬼

　　书信寄出，柳儿继续她小管家婆的生活，每天严肃着小脸，无比正经地监督着孟氏。也不知道这小精怪从哪里得知小孩子出生以后，要有父亲给取名字的事，立刻开动脑筋，每天没时没晌，给郭嘉写信，催他给弟弟取名。
　　许都后方来收家书的驿吏每次经过军师祭酒府都能被这位小孟氏手里那厚厚的一捆书信弄的傻眼半天。也幸亏郭府条件不差，写字能用纸笔丝帛，要是赶上用竹简的，他们这送信不得专门拉上一车？
　　柳儿催名字的信持续了有两个月，在前线的那位终于被催的不胜其烦，举手投降。给来了一封正面回复。一张信纸，就一个奕字。柳儿被弄的一头雾水，直眉楞眼跑到孟氏跟前：“阿姊，阿姊，你看阿翁这是说的什么意思？”
　　孟氏扶着后腰，对着那张简单的回复摇头无奈地笑：“你家先生是被你纠缠的没办法了。给你答案呢。”
　　柳儿消化了一会儿孟氏的话，然后跟反应过来一样恨恨跺脚瘪嘴道：“什么嘛。阿翁这明明是在敷衍柳儿。”
　　不错，不错，你倒是有进步，竟然能领悟“敷衍”了。
　　柳儿愤愤不平地瞪着书信，随即又跑到孟氏跟前，爱怜非常地摸摸孟氏的肚子：“阿姊，他是不是要出来了？”
　　孟氏笑眯了眼睛，比了一个手势：“还有十几天，你就能看到弟弟了。”
　　柳儿瞬间开怀了，把孟氏扶到床榻上不着头脑地进行了一番嘘寒问暖，然后又很尽职尽责地看着孟氏闭目睡去，才犹有不甘地站起身，琢磨了好久，终于打算：就柳儿被阿翁敷衍的事，一定要问阿翁一个明白。这关系到自己弟弟将来名字是否好听的问题。她得慎重。
　　柳儿轻手轻脚地退出孟氏的卧房，刚要赶往书房，忽然察觉身后哪里不太多，立马就折身回去。果然就见黑暗夜色中，有两个朦朦胧胧的影子飘忽而来。一胖一瘦，像两个剪影似的。
　　“什么人？”柳儿也不害怕，直接瞪着人家问出声。
　　被问的两个影子倒是被吓了一跳，其中胖点那个还很明显哆嗦了一下，跳到另一个身后，紧张忐忑地问同伴：“她……她是什么身份？为何能看到我们？”
　　被问的那位亦是结结巴巴：“我……我怎么知道？来……来前，头儿没……没告诉我们，这里有个……有个柳君成精的娘娘。”
　　“那……那这趟差事怎么办？”
　　“我们先看看再说？”
　　“嗨，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些啥呢？你们是什么人？到我家来干嘛？”
　　柳儿上前几步，嘟嘴茫然地看着眼前俩半透明的物体，好奇不已。
　　眼见她有戳一指头看看能不能摸到的打算，被问的两人赶紧异口同声回答：“柳君娘娘安好。我……我们是……阎君殿前的差役。来……来这里执行公事，执行公事。”
　　柳儿莫名其妙地挠挠头：“柳儿又不认识你们。你来我家执行公事干嘛？”
　　眼前俩影子听完以后，脸显茫然，面面相觑：这位柳君娘娘，是不是脑袋哪里不好使？阎君的差役执行公事，自然是关系生死轮回的。怎么眼前这位好似一点也不清楚的样子。
　　“那个……是这样哈，柳君娘娘，您看，您府上不是有夫人要生产了吗？孩子今天已经被父亲定名，我们是来看看，顺带登记生死薄的。”
　　柳儿听罢警惕地看向两影子，右手抬起，掌心一簇火焰“噌”的一下冒出，吓得两枚影子抱头后窜好几步：“柳君饶命，我们真的是来投生，不是来拘死的。”
　　“真的是来投生？”柳儿依旧怀疑警惕，望着两条鬼影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敌意和抵触。
　　被问的两位都快哭出来了，其中一个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灰不溜丢的珠子，对柳儿解释：“这是府上公子的定魂珠。柳君娘娘，您让我们进去吧，不然我们如何登记造册，如何让贵府公子降生？”
　　柳儿想了想，微微侧身闪开一条缝隙让两人通过。但她自己依旧不放心地尾随其后：小精怪是没有见过投生是什么概念的，也不晓得这两个人到底是来干嘛的。但是这不妨碍她好好守护她家阿姊。
　　当柳儿亦步亦趋地追在矮胖子的后头，看他拿着小珠子在她熟睡的阿姊身前一番比比划划，差点就禁不住把手里“嗖嗖”乱窜的小火苗砸矮胖子头上了。她身边那位拿着竹简看到她动作后狠狠捏了把汗，壮着胆子拉住柳儿袖子：“柳君娘娘，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时节正是投生关键，旁人可不敢胡来。”
　　柳儿惊疑地扭身看他，挑着双柳叶眉问：“这事办完你们就走？”
　　“呃……这个……这是当然，今天我们办完事立刻就走。”等到你们家有丧事的那天我们再来。
　　小瘦子很狡猾地把后一句咽回肚子里，没有说出。
　　柳儿眼睛溜圆地瞪着他，依旧执拗：“你们不是说投生？那我弟弟人怎么还看不见？”
　　小瘦子又是一汗：“呃……柳君娘娘，我们只管干投生的活儿。这生孩子可不归我们管。反正魂已经放下去了，从今天起随便到之后十几天，随便哪一天贵公子都有可能出生。”
　　柳儿若有所悟，刚要点点头表示理解了，随即又想到一桩事：“不对。你说你是来登记造册的，柳儿怎么没看到你写字？”
　　嗯，柳儿心眼儿是实在了点儿，但记性可好得很。他们说的话，她可全一丝不落都刻脑子里呢。
　　小瘦影子已经无力申辩了，从怀里掏出一根秃了毛的毛笔，放嘴巴里沾点唾沫，扒拉开竹简，在那上头密密麻麻的小字下头续了一句：“郭奕，颍川阳翟人士。母孟氏，建安二年冬生于许都……”写到此处，小瘦子忽然仰起头，望着柳儿讪笑着客气道：“呃，大约就是这些，小的写完了，柳君娘娘可要过目？”
　　柳儿挺实在，手一伸：“拿来我瞧瞧。”
　　小瘦子人都要哭了，哎哟，我的小祖宗，我刚那也就是稍微客气一句，没想到真给你看，你真么好赖话听不出来啊？
　　小鬼头这会儿恨不能自个儿扇自个儿一下嘴巴子：让你多话，让你多话！看，遭报应了吧？
　　柳儿可管不了那么许多，见小鬼头不动弹，径自移步上前，从他手里夺过竹简，刚要看，就听轰隆一声冬雷砸在了卧房门前。把柳儿和两个小鬼头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同样正在熟睡的孟氏也被惊醒。睁开眼睛诧异地望着柳儿：“柳儿，你怎么在这儿？”
　　“阿姊，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柳儿也来不及看东西了，直接把竹简往小瘦子怀里一丢，几步上前跑孟氏榻边，倾身问，“你要不要把弟弟生出来？”
　　孟氏哭笑不得：“柳儿，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跟你说了，弟弟要十几天以后才出世。”
　　柳儿一指身后的小瘦子和矮胖子：“可是他们俩说……”
　　孟氏满头雾水打断她：“柳儿，你指什么呢？哪里有什么人？”
　　“啊？”柳儿眨眨眼，挠着头困惑地在孟氏与两只小鬼头间来回巡视，最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她家阿姊看不到这两只小鬼。那为什么她能看到呢？
　　“阿姊你先休息会儿，柳儿去去就来。”说着，小精怪像发现新鲜玩具一样，一手一个拎起两只小影子匆匆就到了门外。
　　“快说快说，为什么我能看到你们，阿姊看不到？”
　　被问到的矮胖子都快傻了：敢情这位柳君娘娘还真是白纸一张，啥都不晓得啊。
　　“因为柳木属阴。娘娘，您难道不知道我们阎君处惊堂木都是您的根做的。三百年前，孝武建甘泉承露台，邀仙祈长寿，逆天之举，九泉难容。我们阎君当时亲自出马拘的这方帝王魂。临走到许昌，为防定魂有失，遂取柳木携程。当年那支柳树，就是您啊。”不然您以为我们为啥对您这么恭敬？您也不想想，三百年脱桎化形，这放眼妖精群，您这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柳儿似懂非懂，探着头问：“你是说我是你们阎君用过的？”
　　矮胖子眉角抽搐地点点头：这句话……意思倒是没错，可为啥话听起来那么古怪？得亏阎君没娶媳妇，要不然这传回去，不晓得引多少后院风波呢？
　　柳儿却不管他，听完以后，很是神气地挺挺胸，把手一伸：“竹简拿来，我要看你们怎么给弟弟造册的。”
　　小瘦子下意识缩缩手：“娘娘，这个不能给您。这……这是我们鬼差的保命的饭碗。不能给旁人。”
　　柳儿双手掐腰，理直气壮以势压人：“我是你们阎君亲封的娘娘，你敢不听话？我去你们地府告状。拿回惊堂木，让你们头头儿以后都只能拿手拍桌！”
　　小瘦子无奈扶额，跟矮胖子互相对视着，完全的不知所措。最后还是矮胖子够明白事，拉过自己同伴咬耳朵：“给她，给她。她要看就让她看吧。总不能真把这缺根筋的小祖宗招惹到地府去。”
　　“可是这上头还有……”
　　“你傻呀？你遮掩一下，让她瞧不见那些不就好了？”
　　“是我傻还是你傻？竹简一样是木的，跟她是本家！我玩这把戏，我遮掩的过来吗？”
　　矮胖子眼睛一转：“不怕，被她看到也不怕，反正她瞧不明白，到时候问起，咱们对她隐瞒点东西不就好了？”
　　小瘦子若有所思点点头，推开同伴把竹简拿出，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它递给柳儿：“柳君娘娘，您要的东西在这儿呢，您请过目。”
　　柳儿迫不及待一把夺过，眼睛放光，满脸好奇地展开。才只瞧一眼，柳儿脸色一下就冻住了。整个人也僵在原地，跟腊月寒风吹入怀般，就差“簌簌”往下落柳叶了。
　　只见竹简上头，映入柳儿眸中的那句，赫然竟是：
　　“郭嘉奉孝，颍川阳翟人士。母王氏。建宁三年春生于阳翟。建安十二年冬殁于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