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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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早晨起来，狭窄的房间四壁洁白，只有几幅意境悠远的简单油画挂在墙上作为装饰。
空气里弥漫着甜美的牛奶香味，生者的世界温暖而拥挤，促狭的属于柴米油盐的安然的庸俗与自得其乐。
干净的被子传来化学药品的清香，那是洗衣粉浸染后所带来的必然的味道。
将脸埋在被子里，贪婪地呼吸着不知道多久没有闻到过了的仿若隔世的味道，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闻到了吧？
墨玉样的发丝略略披散在同样洁净如洗的洁白蓬松的枕头上，窗外的一点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耀而来，落在他神情安然静谧，有如写实油画中神态安详的人物。胸前有节奏地起伏着，即使是睡着，脸上也带着点单纯而无辜的笑意。
细长的眼合着，一道弯如月牙的缝隙之上掩映着的是长而黑的睫毛，即使不能看到那美丽的眼瞳，也能够想象到那是怎样纯净清澈得毫无杂质的两汪蜂蜜色琥珀。
即使闭上眼睛不去看，脑海里也会完整地勾勒出那副如同沉睡的白雪公主的姿态。
手心突然吞吐出一只长长的银质餐叉，在阳光下如同走马灯一样锋利的末尾放射出各异的光，来自地狱的恶魔的引诱的低语声在耳边音乐般响起。
杀与不杀，只在一念间。
滑腻的银叉在手里快要划出去了，被欲望驱使着的我慢慢地爬到他的头顶上方，静静地审视着他。
那张安静的睡脸像是清澈无际的湖心里静静挺立的一朵睡莲，浅浅的风吹来，满头满脸的都是细碎的花瓣。
轻轻将餐叉放在他白净的脖颈旁的血管上，摁压下去能感受到血液流动骤然变缓的知觉。
一双纤长如同钢琴家般保养得异样良好的手突然抓住了我冰凉的手，滚烫的触感像是地狱的烈焰，灼烧着死去的皮肤。
那双蓦然睁大的突然浮现出血色的眼睛让我向后退了一步，掉下了床，轰然的巨响里，银叉钻回了手心。
他慢慢直起身来，洁白的睡衣上跳跃着的是琴键般的阳光斑点，神态慵懒地笑了笑，“早上好。”
清澈的笑容里找不到刚刚将我一把制住的阴影。
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我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依然如故的安静神态，他抬了抬下巴，向我示意桌子上的牛奶，“之前帮你热好了一杯牛奶，但是你睡得那么熟，不忍心吵醒你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之后，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然，我也有点困，于是又躺回去了。”
刻后，我放弃了无意义的审视，转过身去费力地坐上椅子，双手抱住玻璃杯，开始一点一点地啜饮着已经凉透了的牛奶。一口喝干他递过来的牛奶，粘腻的味道和香甜的气息如同无处不在的水一般涌入鼻腔和唇齿，恰到好处，好像连骨血都燃烧起来了。虽然冰冷，但活人的气息还是传递到了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了的四肢百骸。
单手撑着下巴，他坐在桌子那旁优雅地喝着咖啡，浓郁的苦味即使是坐在餐桌这边的我都能闻到。他没有放任何糖又或是奶油，神态寂然，只穿着一件白衬衫的他看起来像是高中生。
——……真是奇怪，脑海里明明存储着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根本不能理解的词汇，为什么就是没有关于自己的记忆片段呢？
——我叫什么名字……？礼……？
啊，记不清了。
我放下玻璃杯，牛奶的波浪里，悄然划过的玻璃杯内壁的边沿上残留着白渍。
不知过了多久，优哉游哉喝完一杯咖啡的他放下手里沉重的大部头，积年的书页上累满了黄斑，散发出陈年的书香，正如埋葬已久的佳酿，年头越久，气味越是深重。
他站起身来，抖落一身的光斑，远远地朝我走来，历史的重叠感让我眼前模糊。上一次看到他这般姿态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温暖的手掌较起我的来显得非常宽大，彼此的温度通过细腻的肌理传递到对方心底，他牵起我的手，半蹲下身来与我平视，毫无杂质的眼睛里盛满了真诚到虔诚的感情，“今天是我们正是相处第一天，你想要什么？”
熟悉的景象烧灼着视网膜，我低下头，空闲的另一只手拨弄着身上因为睡觉而揉皱了的蕾丝装饰，“……糖。……昨天的不见了。”
“唔？”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略有点错愕的样子。
站起身来，另一只与我紧扣的手并没有放开我，转过背去，在身后的柜台上翻找着什么。最后他手指里夹着一包装在透明的包装里，无所遁形的在阳光下散射出彩光的琉璃色糖果。
随着动作的摇晃，所反射出来的光芒甚至比昨天的更好看。
捧着那包玻璃弹珠一样的糖，好像手里装满了太阳的余韵，又或是漫天的星辰落在掌心里滴溜溜地转动着，连手指根都蔓延上了那种色彩。
明乐很认真地向我告诫道，“不要吃太多，对身体不好，”看着我的目光凝滞了一下，他恍然大悟般看着我，捂住嘴说道，“唔，我忘了……你已经死了啊。”
我摇了摇手里的糖果：虽然很喜欢看他说话时的样子，但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看了看戴在手上的手表，向我微笑，“现在还很早，要不要出去看看？”
我把糖摁在胸口，坚硬的糖果磨得胸口的皮肤生疼，用力向他点点头。
他帮我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认真地用梳子梳平乱糟糟的金发，然后用丝带帮我扎了两个马尾辫，长长的垂在手臂后，无意中拂过皮肤，带来刺刺的痒意。
他没有多做打扮，只是带上了钱包和手机，以及样式小巧的蝴蝶刀，小巧的女士枪别在后腰的口袋里，被微长的白衬衣挡住了微微凸现出来的轮廓。
穿戴完毕的我跟他出了门，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在大街上，冬日的空气清冷空寂，大概今天是什么节日吧，空气里都弥漫着化不开的极富感染力的喜悦。
小孩子们大笑着，手里拿着五彩的气球又或是糖果，衣服的色彩也充满了节日气息的热烈，这样一来，走在大街上的我倒是与普通的小孩没有什么区别——
像是与正在读高中的哥哥一起出门一样单纯的出行。
路过手里抓着不计其数的气球的小贩的时候，他给我买了一个天蓝色的气球，天空的颜色抓在手心里，猜想过摊开手掌的时候放飞的是不是就是内心那块阴霾的苍穹，但最终还是舍不得。
咯吱咯吱地嚼碎嘴里的球状硬糖，粉红色的靴子踏在白雪皑皑的路面上，松软的感觉好像正漫步在棉花糖组成的海洋之上，又或是在天空彼端散步。
牵着他在路上奔跑，呼出来的热气窜上头顶，变成一团团雾气。
表情无奈的他跟着我一路在路上漫无目的地狂奔，我的嘴里喊着不成调的没有任何意义的纯粹象征着欢愉的尖叫，路人们投来的目光由于时日的原因，是善意的祝福。
跟我一起玩疯了的他也抛弃了那副无奈的姿态，两人十指紧扣，双臂张成一字形，如同被放风的风筝般，就这样一路招摇过市。
到最后，我们两个返老还童的人就这样跑到一个喷水池子旁作为疯狂的行为的结束，一齐倒在喷水池旁的座椅上，满脊背的热汗被冬日的冷风一吹，纵使死亡已久也能感受到那刺骨的钝痛的冷意。
踌躇了片刻，我把厚厚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传达着疑惑。
随即他又笑了，将粉色系的披在他身上显出喜剧效果的小外套披回我身上，眨了眨眼睛，“我不冷。”
随即他又抱着我，将我扶起来，手里拿出几枚银亮的币值很小的硬币，转过头来向我说道，“虽然幼稚了一点，但是也可以勉强把它当做许愿池，”美丽的眼睛弯了弯，“没办法，条件使然。”
接过修长的手指递过来的一枚硬币，我好奇地用牙齿咬了咬：好硬。
“这个不是吃的。”
无奈地拍掉我的手，重新将硬币塞进我手里，他解释道，“丢进池子里，试试许一个愿望。”
明澈的水涌起一波波的浪潮，碎珠溅玉，一颗颗亮晶晶的水珠在空中闪耀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刺目光芒，落在眼睛里形成柔和的痛楚。
由不计其数的水珠形成的浪潮有好几波溅在了脚边，打湿了粉红色的垂着美丽的白色小绒球的高帮短靴，他将一枚硬币投进了水池中，莹亮的宛若阳光的碎片的那枚硬币很快淹没在了水潮中，再也找不到踪迹了。
睁大眼努力看清他被明澈的阳光照亮的虔诚的侧脸，看久了眼睛竟然生出灼烧般的痛楚。
许久，他才睁开眼睛，向我说道，“你来吧。”
“你许的是什么愿望？”我忍不住问他。
明乐诡秘地笑了笑，掩映在刘海下的一片阴影里是他线条分明的饱满的半遮半掩的额头，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宝蓝色象牙眼儿印纹：
“说出来就没有意义了。虽然这个行为本身就幼稚了点，不过既然今天是节日，那我们就幼稚到底好了。”
我用手指转动手里的硬币，然后一把丢进池子里。
绵白色的云朵在天空上悠哉地浮动着，像是懒洋洋的摆着尾巴安然地享受着水波的抚慰的金鱼。
云朵之上，一定住满了幸福的魂灵。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苍白的手，像我这样的，应该永远都到达不了那最终的渴望。
双手合十，我许下了最深沉的愿望，并衷心希望能够实现。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