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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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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新年是二月五日,因为这个缘故,改版的《潮流爱情》二月刊提前在一月二十五日上市。
这次周书轶说什么都不让朱晓晓跑市场了,用尽为了你身体好啊,春运啊这种烂借口,就是要把这位无冕第一秘书留在身边。
出乎所料,有不少读者手写信和EMAIL,而处理这些的光荣任务就被委派给朱晓晓,虽然这么做很有杀鸡用牛刀的感觉,但可能春节逼近,人心恍惚什么的,朱晓晓也就没有过于在意。明里暗里,也没有对周书轶发作过什么。
二月一号,宋十江宴请出版社全体吃年夜饭,自然杂志社全体也要列席。
和年会不同,这顿无需卯足劲表演才艺,唯一需要的就是好胃口和好酒量,而后者又比前者重要。
周书轶还是开了休旅车来,不过考虑到粤秀的地段太好,那个时段估计没有位置,所以便停在前一个街口的车库。
他停车的时候很认真,特别叮嘱朱晓晓不允许解开保险带,而且要等自己下车以后,查看妥当了才能够下来。
这位曾经花痴界一姐不免多问一句:“主编你对女朋友是不是这么细心?”
周书轶此时已经下车,绕过另一边,隔着车窗回答:“这是个好问题,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女朋友了。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没有车。”
“哦。”朱晓晓决定把问题停留在安全范围,于是她在心底说服自己,其实对周书轶交友状况如何,没有必要去了解。
解开保险带下车,而主编大人已经迈开大长腿,走在前面三步的距离。
是朱晓晓目测的。初中时代迷恋浪客剑心,对此情节情有独钟,念念不忘。
周书轶的背影还是很好看啊,她想。
黑色大衣枣红色围巾,方才距离那么接近的时候,也没有闻到什么不舒服的气味。
烟酒味道,古龙水的味道都没有。
停车场此起彼伏地响起报警器尖锐的声音,车子从道上下来,也有红色的光扑在脸上。
“小心一点。”周书轶伸出手,扯住朱晓晓大红羊绒围巾的流苏,让两个人的距离变得很近。
“好的。”继而,他们都有默契地将双手插回口袋,低头漫步在夜色浓浓的街头。
这是上海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节,但同时也是最繁华喧闹的时候。
并不是那种流在表面的,冷冷的虚热闹,而是可以从擦肩而过的每个人脸上看出来,实打实的满足和快乐。
一年从头至尾都如工蚁般连轴转,好容易可以放下家计重担轻松几日,那欢愉便会由衷地洋溢在脸上,比霓虹射灯更璀璨。
不过朱晓晓还是很喜欢看淮海路两侧那些枝繁叶茂的梧桐。如今自然是光秃秃的没有树叶,可齐齐地被缠绕了彩灯线。
荧光玫红,宝蓝,金银色……不住变幻着。在她少女时代,浮想联翩的许多有关偶像剧的情节中,手拉手在这样绚烂的道路上漫步是必不可少的……
只可惜,年岁渐长,入冬后便手足冰凉。交通工具从巴士改为地铁,整日整日行色匆匆就巴望着早些回去,或盘算如何催稿,那种柔婉如春日樱的女儿家心思,却是再也不曾有过了。
有了心思,不免就走得更慢一些。等朱晓晓回过神来的时候,原本还在视线范围内的周书轶早就不见踪影。原本嘛,不过是搭顺风车,似乎也没有义务手拉手地去饭店里。于是女编辑只是在稠密的人群中踮了踮脚,聊胜于无地张望了一番,就继续懒散地往前走。
漫步人生路,世界之大,可要找到那个同你速率相同的人,还真是蛮难的。
于是,在街口的红绿灯前停了下来。
这儿是繁华路口,交通灯总要变幻好几次,让大车流都过去了,才让十字路口的行人对穿斜穿,整个时间大约需要五分钟。
朱晓晓掏出手机确认时间,不曾想才握在手中就震动起来,号码显示是周书轶。只是她才要接听,对方却又挂断了。
怎么回事?朱晓晓低着头想,各种各样的心事掺杂在一块,大脑反而像是被晴空一样,什么都没法做。
而那红绿灯终于是变成绿色,开始发出“哔哔”的警告声。身后的人太多,又都急着朝前走,朱晓晓几乎是身不由己地被推着,跌跌撞撞地走到马路中央。
是突然之间,她发现自己左手被牢牢抓住。
下意识自然是各种社会新闻里报道过的小偷,可那惊天动地的嚷嚷还在酝酿,朱晓晓却已经分辨出并非如此。
抬头就能看见周书轶的侧脸,他并没有刻意地看着我们的女主角,但是,朱晓晓这位资深言情女编辑,苦海沉浮多年以后,终于也学会体察那些个二次元女主角的凄苦内心——呼吸一窒,没错,就是这个被用到烂俗的形容词,她算是切身体验到了。
“你走路都这么精神恍惚,向阿飘致敬的吗?”
“偶尔为之。”呼吸一窒后便是心如擂鼓,当然,换成小鹿乱撞也是可以的。
这种……通常被归为怦然心动的生理反射,一股脑儿地配对出现了。
朱晓晓决定不再腹诽林喜见写文恶俗无比,反而她简直就是临床医学的大手。
“我走到对面,突然发现你不见了。很头痛的好不好,万一宋老板见我一个人进去,会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周书轶装作若无其事扯了扯围巾的动作,朱晓晓记得很多漫画男主角都这样做过。
“什么怎么样?”
“没怎么样。”已经站定在上街沿,可周书轶却仍然没有松手,“走吧,就在前面。”
朱晓晓点点头,顺从地追随。她觉得冬天很美好,今天尤其美好,在春节长假开始之前,实在是没有必要让自己,或者是身边的人感到不愉快。
周书轶其实和经手的那些言情小说男主角还是有很多不同的,比如他没有皱眉,然后用“宠溺”的语气,温柔地质问:“手怎么这么冷,我会心疼的……”想到这个,朱晓晓不觉微微上翘了嘴角,落在周书轶不住打量的眼中。
“笑什么?”
“没什么事啦。”
宋十江作为民营企业老板出生,土豪的一员,其实还是很舍得花钱的。比如现在,他就包下了酒店整个豪华大厅,菜式也以最高规格流水般地端上。
出版社、杂志社,另外还有在谈归并的其他企业,电纸书商和广告商都有出席,彼此坐着既不会拘束也不会妨碍交流。
一桌10到12人不等,原本周书轶打算和杂志社坐在一块儿也方便交流感情,保不准杯觥交错,一餐饭吃下来就掏心窝子了呢?
只是宋十江不肯放过稀缺资源的青年才俊,冷盆的进口韩国泡菜才端上来,周书轶已被调到主桌去了,叫都叫不会。
接下去自然乏善可陈,不过是上半场大家专心地吃吃吃,从三文鱼吃到两头乌红烧肉,从烹制的入口即化的鹅掌到大龙虾。等膏蟹糯米饭还没有端上桌的时候,便要惯例地开始敬酒。
先是同桌,再敬领导,最后去宋十江那儿表决心,大致上就是这么个流程。
同桌并不可怕,毕竟是这么多年的阶级友谊打底,不过是意思意思。可去了其他桌上,那就不是自己可以说的算了。
况且朱晓晓入座后就有些心事重重,不留神地喝了啤酒黄酒,此刻又举着个大高脚杯,用红酒敬。
作为宋十江眼前曾经的红人,如今尚未完全过期,朱晓晓自然收到了“热烈而特殊”的照顾。
大家都嚷嚷着用一杯就敬一桌不够意思,不得已,朱晓晓有好几桌都得打通关。
意思就是,同每个人都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这种对战模式,最早出现在圣斗士五小强为拯救雅典娜而挑战黄金圣斗士,可见有多惨烈。
所以,虽然酒瓶子是握在手里的,也提前兑了可乐,但不知不觉也喝了三四瓶。加上后劲缓慢且足,等好容易地杀到宋十江面前,朱晓晓才后知后觉地头晕目眩起来。
她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站不稳了,便靠着椅背,脸上笑容却是不受控制地越堆越多。
“敬宋大老板,敬我们潮出版社,销量长虹!”她是这么说的,可碰杯的手都有些无法控制地颤抖,一个不小心,便泼洒在周书轶的灰衬衫上。
“对不起……”朱晓晓真是喝多了,下意识地便要俯下身子替他擦拭,可脸却埋在他肩颈,软着身子起不来。
“怎么喝这么多?”周书轶一把揽过朱晓晓的腰,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酒,仰头喝了干净。
“老板,这杯就算晓晓敬你的。”
“你现在是出版社的活菩萨大金主,说什么就什么。”宋十江一双眼看得清楚,知周书轶的醉翁之意,只是面露佛祖般的和蔼笑容,挥了挥手道。
于是,周书轶顺利地架起朱晓晓返回杂志社那桌,又问服务生要了温牛奶,坐在一侧看盯着朱晓晓喝下去。
“其实我又没有喝醉咯。”朱晓晓上唇一抹牛奶胡子,虚弱地抗议道,“就是身子有点软。”
“对,身子有点软,软到可以赖在我身上不要起来。”周书轶顺手甩了热毛巾给她,又自然地摸了摸额头,“还好吧?”
“嗯,还好的。”
“那就来玩国王游戏吧。”吴宇岚就坐在朱晓晓身后。静悄悄地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突然提议道。
“好啊,玩就玩!”她也是腹中的酒作祟,此刻只觉得火辣辣地烧了上来,天不怕地不怕。
“主编你要不要玩。”吴宇岚又看向周书轶,对方则回以无所谓的表情。
加上桌上其他人也没有异议,杂志社一群人也就热热闹闹地玩了起来。
规则很简单。吴宇岚从扑克牌里抽出A到10,加上老K。洗牌后大家抽牌,老K先亮明过往的身份,然后随意指定一个,或者两个人完成某个任务。继而大家再看牌,选中的人不得违抗国王方才的要求,就是这样。
一开始还算温温吞吞,国王轮流做,大家也没有进入状态,不过是问问那个幸运儿的真实体重,交友状况之类无伤大雅的。最过分不过是负责美工的周晓雅让庄泽宁买一个月早饭。
但当某一轮,吴宇岚亮出国王的身份的时候,现场气氛变得诡秘,同时又躁动期待。
谁都知道吴宇岚是个电波系怪怪美少女,同时在桌游圈有着“鬼手”这样威名赫赫的称号。
玩三国杀必然是主公,而且可以轻而易举地指出反贼和内奸;
玩狼人必然是女巫,可以瞬间毒死狼人再指出另一个;
……
简直就是一个三次元不该出现的都市传说女。可这份超自然能力,在国王游戏上并没有显山露水。
但这大概也是众人没有和吴宇岚玩过的关系。
此刻,眼光都聚集在叼着K牌的吴宇岚身上,她自己却很轻松,仿佛只是不经意地说道:“3和5接吻,嗯,就是这样没错。”
一时间众人都翻出牌面,看清数字后全体松了口气。
却紧接着听见朱晓晓短促的哀号。
而余下的部分,那些不足为虑的抗议和逃避,统统被周书轶的唇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