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的在》丸子君

10、十

　　周书轶开始想着农历新年后给吴宇岚什么实质上的好处，因为凭这位大小姐恐怖的灵媒能力屈就星座和知心大姐专栏的编辑实在大材小用，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比如现在，年夜饭散局后，她有本事不动声色地将一干同事逼，哦不对，是送走，还清净空间给正处于风口浪尖的两位当事人。
　　“谢谢你。”周书轶客气地道谢，不忘牢牢护卫半在怀中的朱晓晓。她不知是不是真的酒上头，脑筋很不清楚。
　　“谢谢。”吴宇岚沉着冷静地点头，冷不丁再抛出一个闪光球，“你们现在去开房吗？”
　　“不，我会送她回家。”
　　“哦，那么……”吴宇岚跨出一步，伸手扬招，一辆薄荷绿的大众出租立刻停在眼前。
　　“拜拜，明天需要请假吗？”
　　“再说吧。”周书轶已经顺利把朱晓晓塞入车厢后座，自己长腿一跨，也端坐进去。

　　“您好，请问去哪里？”上海开出租的爷叔，大多四五十岁的年纪，有些甚至比家中夫人更啰嗦碎嘴，但却显得可爱。
　　“去……”周书轶这才发现有问题，连忙将在一旁东倒西歪的朱晓晓扯了近一些，拍拍她的脸，问：“晓晓，你在在哪儿，地址？”
　　……
　　不甘心，又家中下手，把左侧酒窝戳了戳，依旧是不奏效。
　　朱晓晓只是微微地皱了皱眉，继而靠在周书轶的肩膀上，努着嘴，十足十信赖又不舒服的样子。
　　周书轶一下子觉得车厢里暖气太足，以至于不能控制地口干舌燥起来。
　　原来，一个男人无论到了什么岁数，都会对女人天真无防卫的姿态束手无策。前提却是，又有多少女人可以保持这样一种毫无矫饰的样子。
　　一年，一个月，一星期，二十四小时里的多少比例？

　　结果还是开车师父看不过了，一个红灯停住后，摇头晃脑地说：“哎呀先生，决定去哪里了吗？我看这位小姐是喝醉了，回不了自己家，就回去你家好了呀！”随即“哎嘿嘿嘿”，意义不明地笑了起来，还扭开车载音响来听。
　　不是惯常的交通台，而是调频103.7，这个城市的人称之为“LOVE RADIO”的频道。
　　恰好节目缝隙，播放的是梁静茹唱的台歌：“黑夜白天听见你的最爱，ONLY MY LOVE RADIO……”
　　周书轶觉得由酒，前头师父共同组成的桃红色雾气，更加浓重的弥散在眼前，而最惊愕的是，他虽以占有的姿态怀抱朱晓晓，却无论如何无法理清自己心动的理由。
　　不知不觉中，便做下一件莫名其妙，却不觉得后悔的事情。

　　朱晓晓耳上带着小小一颗红宝耳钉，偶尔路灯闪过会有艳红的光。她身段柔软，有馥郁的香气。并不是某一种叫得出的香水，而是残留在织物上几日前的香水味，发尾洗头膏的味道，还有其他一些别的，混合成的暖香，幽幽地袭人。
　　周书轶觉得自己被蛊惑了，便越发将朱晓晓抱得紧些再紧些，又嘱咐师父往华山路开。
　　朱晓晓原本只是恶劣地在周书轶怀中装睡，好叫这男人越发不自在些，只是她道行终究浅薄，也高估自己的酒量。车还在路上飞驰，本人却不觉陷入沉沉睡眠之中，还做了短短的梦，梦中自己这庞大威武的身躯变成小猫，流落在人来人往的落雨街头，垂头丧气的时候，却在下一秒被疑似周书轶的男人揣在口袋中。
　　她努力扒着大衣口袋，不至于全然昏天黑地，又喵喵地叫着，却只换来这男人用手指好整以暇地抚弄着她的头……还挺的舒服的不是？
　　问题变大条了。

　　车子最终停在武康路口，周书轶妥妥地揽着半醉的朱晓晓，关上车门，往公寓大楼里面去。
　　是老实房子，之前很多年只是空关着，他一个人住进来不过半年多，用的是以前白布蒙上的那些旧家具，至于其他不急于一时的，也未曾来得及添置。
　　这样一来，客厅天花板挑得极高，茶色的木头地板衬着白墙显得屋内空旷。除了一张酒红色的大沙发，实在是乏善可陈。
　　但周书轶有自信，朱晓晓不是那种会因此挑剔他品味的人，何况此刻她也没有这个精力。
　　想到这儿不禁一笑，是那种被小言作者看到，会直书不讳定义成“邪魅”类的，顺手将朱晓晓甩在沙发里，自己则将随随便便放在另一侧的席梦思床垫勾了过来，坐在上面，看着朱晓晓。
　　这行为其实有些变态，会让人联想到密室囚禁一类，可该死的周书轶停不下。
　　停不下注视的眼睛，就好像停不下呼吸与心跳那样。

　　口干舌燥的胜利现象并没有因为回家而缓解，反而有野火燎原愈演愈烈的去世。可他能对朱晓晓做什么呢？即使乘人之危，得到也不是自己最终想要的。
　　坦诚自己的欲望，并与之相对，继而忍耐，以期待收获丰硕之果实，这是周书轶众多奉行的处事哲学之一，也是很有用的一种。
　　至于忍耐的方法嘛——他不得不哀怨地起身，长吁短叹地从小冰柜里取出冰镇的啤酒。
　　握住把手拉开门后，雪柜及时地亮起橘黄色的灯光，可这并无法消弱周书轶固有印象里，空空荡荡的，苍白盒子一般的感觉。
　　压缩机持续发出低沉的，连续不断的嗡嗡嗡的声音，仿佛提示周书轶他无论如何追求，却总有残缺这个事实。
　　冻成固体的听装啤酒膨胀着身躯，瑟缩在一角。三格分层里分别有半袋杂菜，培根和雪糕。
　　即使如此，他还是瘫坐着，双手撑在身后，这样看了许久。
　　“我这是在干什么？”周书轶扪心自问，“如果我不能比朱晓晓更早醒过来的话，那就是死在她手上，这个悲凉的结局。”
　　他完全信任她，可以出手利索地完成手刃自己的壮举。然后，这个冰箱是个不错分尸收纳柜……

　　当周书轶难得无法收拢自己万马奔腾的想象力的时候，沙发上的朱晓晓突然有了动静。
　　悉悉索索，间杂微弱的呻吟。他很怕她会吐，于是手脚敏捷地冲了过去，才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
　　朱晓晓只不过是换了个姿势——从四肢摊开的柔软身段，变成紧缩抱膝右侧卧的样子，看来她很习惯这样睡。
　　脸部表情很很放松。
　　周书轶重新坐回席梦思上，尽管那啤酒的冷气让手发痛，可他还是固执地握紧，不肯松手。
　　他像关注海葵、水母一样，关注着朱晓晓。
　　蔚蓝的海洋深处，色彩艳丽的物种，懒洋洋地随着波流舒展着身体，灿烂如花。可一旦遭遇外来触碰，便会紧紧闭合。
　　只是如果反复触碰，从而让它了解伤害并不存在后，它便会失去自我保护的条件反射，转而以毫不在意的姿态蠕动着，漂浮着。
　　“冷……”周书轶听见朱晓晓无意识的呼喊道，可单身汉公寓里，被子却只有一条。
　　“喂，要不要将就一下，编辑小姐？”周书轶没有委屈自己后半夜的打算，不如再把席梦思挪得近一些，紧紧地贴住被朱晓晓霸占的沙发。
　　他把六尺幅的鹅绒被，一半给了朱晓晓，另一半则垂下，勉勉强强地把自己通身盖住。
　　这感觉非常神奇，以至于临睡前，周书轶忍不住转过身，于黑暗中抹了一把朱晓晓的脸。
　　临街房，偶尔有夜宵车经过，冷光会以弯曲的姿态投射在天花板上，以至于朱晓晓脸上有朦胧的微光。
　　“你睡相好不好？”周书轶总算可以肆无忌惮地捏朱晓晓的脸，玩得不亦乐乎，“如果我因为照顾你感冒，你会不会送我去医院？”
　　朱晓晓则以好不淑女的呼噜为真实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