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的在》丸子君

6、六

　　因是VIP客户，负责接到林喜见的婚纱店小姐笑得似春天油菜花一般金灿灿。就连一旁的朱晓晓也鸡犬升天，被殷勤的春风吹拂到。
　　那小姐甚至还笑得甜甜地说：“朱小姐这么知性大方，本店新到几款礼服都很适合你。”
　　“可我只是来挑选伴娘服的呀。”
　　“没关系，从伴娘到新娘，一步之遥而已嘛！”
　　惹得林喜见的注意力终于从超声波照上回转，大声抗议：“喂喂喂，朱晓晓不准抢本宫的风头。”
　　“你的肚子很钻戒都很大，微臣就算抢掉何立威也抢不掉你风头！”
　　“何先生岂是你这等庶民能够染指的么？”喜见高傲地哼了一声，又巴巴地凑过来，问朱晓晓拿定礼服的主意。
　　左手无名指上那颗卓越不凡的红宝石永恒指环闪啊闪，当真戳瞎钛合金狗眼也有富余。
　　两个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故而并没有举棋不定。林喜见很快地选定一款抹胸高腰简单坠地婚纱，拖尾用雪纺制造垂顺感，并纯手工镶嵌了珍珠水钻，梦幻摇曳，十足的公主范儿。
　　朱晓晓的则是一字肩的裸色小礼服，符合其不开口便淑媛的气质。
　　试衣间里喜见先是开心的频频举起手中的IPHONE自拍，连同超声波照出的花生米一起打包，忙不迭地发送给何立威求表扬，还时不时地微信一番，腻歪劲儿让朱晓晓恨不得蹲下身子，满地翻找节操和矜持。
　　却又说不得这宝贝作者什么，因为的确是一桩值得高兴的事情。

　　礼服很合身，仅仅需要修改某些小细节。林喜见不敢在外面乱吃东西，便要回家。
　　而朱晓晓自然不放心地要送她，并说：“如果何立威看到你一个人回来的话，一定明天就会让你封笔，然后出版社倒闭。”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话虽如此，但是听到爱人的名字，林喜见的嘴角却还是和那根无形的尾巴一样翘得很高，一派妩媚的小女人姿态。
　　于是在出租车上问，两人便很自然而然地谈起婚礼的准备情况。不提则以，一说起来便不由地越扯越长，到后来便稀里糊涂地绕在新任主编周书轶身上。
　　林喜见自然是很好奇的，但却怕朱晓晓不开心，便克制着旁敲侧击，罗里吧嗦地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诸如“他几岁啦”“多高啊”“长得好看吗？”
　　朱晓晓也如实回答，冷静得不得了。
　　却不想俗语说得好，言情小说家牵到北极还是言情小说家。虽然怀有身孕，但林喜见的大脑回路依旧诡异，能够想人所不敢想，突然地问道：“晓晓，你觉得周书轶和你有可能吗？”
　　“怎么可能，为什么要这么问？”她不知为何有些着急，声调也陡然提高。
　　“哎嘿嘿，我是随便乱想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林喜见按了按额角，补充说明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想的”
　　“孕妇不要胡思乱想，小心生下的小孩继承你衣钵。”虽然表面还是理直气壮的样子，可说实在却有些心虚。
　　但林喜见看来是不打算放过朱晓晓了，只是一句话便将其推入更黑暗的地狱之中。
　　“你别误会我对何先生很忠贞的，一直问周书轶的事情是因为，何先生好像略略提起过要他当伴郎。”
　　“哈？！”这一记头，朱晓晓再也淡定不能，满心满意地只愿自己是听错。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当天晚上MSN在线，周书轶就和他确认了这件事，还发来卖萌表情说两个人交浅言深，真是很不错。
　　朱晓晓面无表情地关掉电脑，然后用棉被把自己裹得扎扎实实，只觉得电热毯虽然很烫，可浑身还在发抖。
　　老天爷是怎么了，变着法子地同自己作对。这周书轶需不需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自己面前刷爆存在感。
　　这感觉仿佛是毫无预兆地吃了黑暗料理，难以言喻。
　　但朱晓晓还是下定了一个决心，那边是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否则若干个月后林喜见产后不甘寂寞地复出，自然会拿这段“奇缘”大书特书。
　　生活就是生活，是摆在面前的残羹冷炙，而不是TVB那些烟火气十足，却又不缺乏浪漫的桥段。

　　下次例会安排在下午两点，可提前一个钟头，杂志社众人却已在会议室集结完毕。
　　除了主编之外。不过这样也好，因为一众八卦天后，大王小王的，都在听庄泽宁八卦周书轶的点点滴滴。
　　她原本就是娱乐圈背景文的编辑，加上路子粗，于是说起来便格外绘声绘色，历历在目。
　　以下便是路边社摘引自庄泽宁的描述，如有雷同，必须巧合。
　　据说这位周书轶先生的来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流名校毕业后，也去西域镀金，成了海龟，就职于上海某处CBD，过了很长一段高处不胜寒的日子。不曾想金融危机，世界超一流的广告公司也得裁员求生，从鬼佬到港澳台同胞海外侨胞，最先磨刀霍霍却总是魔都土著。
　　很不辛的是，周先生也是其中一员。
　　不过在这里又有一个说法，据说在广告公司供职的短短几年里，因为理财有道，周先生早已积累丰厚身家，此次借势起跳，也算是在业内留下了悲情英雄的背影，就算以后重新杀回江湖，只会更为如鱼得水。
　　言归不怎么正的传，周书轶这种人才自然是不会长久变成家里蹲的。辞职以后他去土耳其晃了一圈后，回来觊觎自己很久的宋十江拉来做《潮流爱情》的主编。
　　以上，汇报完毕。

　　朱晓晓带头起立鼓掌，却阻止不了脑内各种阴谋论的展开。
　　到底前任主编是自动离职还是被宋大老板逼走的；自己是不是全然地被利用；周书轶在杂志社怎么看都是大材小用，会不会撑不过上半年……
　　她自觉很遗憾，为何和林喜见小朋友混了许久，自己还是改不掉这种心事重重的毛病。
　　不由地又想起周书轶之前说过的那番话，其实就连她自己都要分不清楚了，这个朱晓晓或是那个朱晓晓，到底哪一个才是投射在众人眼中的自己，而自己却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话虽如此，却也记得周书轶星巴克里所说的那些话。朱晓晓本质上是个女人，不可能不因为两人之间那些隐秘的关系而不动摇，这种丛生的快乐令其稍稍有些倒戈周书轶，其中却也不缺乏母性慈爱的光环。
　　“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可以再整理一下文稿，等一下要逐个发言的哦。”很巧妙地把话题扯回公事上，但庄泽宁却收刹不住。
　　“晓晓你安心啦，总编的位置我们都在心底认定是你的，加油哦。”
　　她回以不咸不淡的一句：“努力做事。”

　　例会准时开始，这是周书轶第一次主持，他却没有怯场。神情自若，侃侃而谈，十五分钟后，朱晓晓就觉得宋十江商人本色，眼光毒辣，周书轶的确是比自己更适合担当这个职业。
　　因为他见多识广，又尔雅有容人之度量，能够明确地将责任分摊给在座每一个人，自己则舍得放手，考量全局，的确是将帅之才。
　　同周书轶相比，朱晓晓觉得自己还生嫩了不少。
　　大抵浏览过每个人的报告后，周书轶有所选择地同编辑交谈。朱晓晓谈起手上作者与分栏，花了约莫五六分钟在薛丽心身上，并无十分突出，亦无人提及林喜见。
　　会议一时半刻结束不了，闲极无聊了，晓晓大编辑便专心致志地在笔记本上涂鸦。
　　先是《凡尔赛玫瑰》风格的大眼美少女，然后是桌子上的茶杯，正在用的口红，到最后却是那盆黄色仙人球。
　　茶色的MIDORI旅行笔记本已跟随朱晓晓多年，夹着各种有用没有的名片收据，128页的轻型纸也写完好几本。
　　封皮有种包浆的质感，叫人爱不释手，总忍不住涂抹上去些什么。
　　而这些，统统落在周书轶眼中。
　　凝视着朱晓晓弯下一截的粉白脖子，那些碎发俏皮地散落四方，表面虽说不露，心里总有些小冲动的。和朱晓晓估摸得南辕北辙的是，周书轶绝非铁石心肠，对所发生的一连串稀奇巧合无动于衷。他很像找个机会与眼前人深谈一番，希望两人之间的关系或许有所突破。
　　这唔爱情无关，周主编的确这么坚持的没错，可却并不代表不能去做。
　　很可惜，如今这在眼前的，活生生的朱晓晓风格细腻含蓄，同谐星的既往形象相差十万八千里。
　　是否诚如科学杂志所言，二十五岁对于女人来说是个神秘莫测的开关。在那之后的人们，逐渐地罹患初老症，如何饱满的热情也如同彗星般黯淡陨落。
　　习惯了直来直往思维与行动方式的周主编，对于名为“朱晓晓”的关隘感到棘手，并从中体悟到名为苦恼的情绪。
　　不过他还是很想做些什么，以换取这第一帮衬的注意力。
　　于是，在某位编辑发言完毕后，周书轶再度开口。
　　“朱晓晓，你现在手上分管几个栏目？”
　　“现代言情都归我统筹。”
　　“很好。”他的心意很好，可表达方式却有很大缺失，“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而言之把手上的工作交给其他人一点。”
　　因为抬眼就能看见吴宇岚，周书轶几乎是下意识地举个例子道：“比如吴宇岚，可以让她发挥主观能动性。”
　　很迅速的，便能够在朱晓晓脸上看到不可置信的神情，那几乎如出一辙的惊讶，让周书轶有瞬间穿越到茶餐厅的一晚。
　　她或许已学会控制情绪，却无法隐藏表情。
　　“为什么要这么做？”看得出来，朱晓晓在发抖，那是她竭力遏制，不让自己拍案而起的显著成果。
　　“因为你需帮我手，道理很简单不是吗？”
　　的确没错，可周书轶拙劣的沟通技巧，却让方才缓和的编辑部气氛再度凝重。
　　不，是愁云惨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