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的在》丸子君

17、十七

　　周书轶低着头看一堆杂七杂八的文件，其实这场景挺普通挺俗气的，可朱晓晓就觉得肾上腺素急剧分泌，紧张得不行。
　　他抬头那瞬间，手发抖得厉害，巧克力差点掉在地上。
　　“主编……”朱晓晓有些迟疑，可第六感告诉她一群女人隔着门板等她好消息呢，就不敢回头，只有硬着头皮上。
　　所谓情人节，是需要有革命烈士的勇气方才能够安然度过的高危节日啊！
　　朱晓晓开始觉得，自己也能利用业余时间写言情小说，赚两份工资了。
　　“什么事？”他同人对话的时候总是很认真的样子，合上本子，看着对方的眼睛。
　　“为了谢谢你送我们花，”朱晓晓舔了舔嘴唇，其实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可她却觉得做得太刻意，好像有种色女即将享用周书轶的错觉，“所以我们买了巧克力送给你。”
　　上前一步，颤颤巍巍又小心翼翼地把装巧克力的精美礼盒贴边放了，“请笑纳。”
　　周书轶一把接过，举在手上晃了晃，“现在可以拆开吗？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饿。”
　　朱晓晓呆愣愣地点点头，顺着说下去，“肚子饿的话，吃饭比吃巧克力有用……不对，主编你要拆开就拆开吧，我觉得大家会同意的。”
　　周书轶深深地看了朱晓晓一眼，隔了一会才说：“晓晓啊，你今天好像有点怪。”
　　她猛然深呼吸一下，矢口否认：“绝对没有。”
　　如果有，那也一定是陆仲维，是这个情人节的错！

　　周书轶没有再问下去，只是低头看着那盒巧克力，“谢谢，我觉得一定会非常好吃。”
　　朱晓晓机械地点点头，“嗯，很好吃的……然后，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虽然这么说，可身子动得很快，已经扭了一半过去。
　　“等一下……”周书轶突然又出声唤道，“替我谢谢各位。”
　　“那是当然的，我们也谢谢你的玫瑰花。”
　　朱晓晓再度深吸一口气，转动门把手。
　　她突然生出一种错觉，感觉自己好像是大明星一般，即将因为某桩被踢爆的丑闻，而不得不接受各路媒体的闻讯。
　　当然，在这种状况下她的答案仅有以下几种备选：
　　“主编他笑得很好看，觉得巧克力很好吃”；
　　“谢谢大家的心意”；
　　“主任说一定会回报大家”
　　……
　　这么说起来，又和明星经纪人比较类似。只不过，她是何时成为了周书轶与众人之间的这道墙呢？

　　下午两点过后，杂志社就很难找到专心做事的人，就连朱晓晓也忍不住开开小差。
　　自己算是此处资历比较深的，放眼望去很难找到同自己年纪一般大的，故而大多数都在蜜恋之中，压低嗓音给真假命天子打电话，再度敲定约会时间。
　　就连吴宇岚，似乎也是佳人有约的模样。
　　不过陆仲维的MSN，却再也没有想起过。
　　于是，到了下班时间。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朱晓晓又是等人全部走光后，才整理好一切，慢慢吞吞地准备离开。
　　天色已经晦暗，可由远及近次第闪耀的霓虹，只是更浓郁地衬托出城市各个角落弥漫的桃红色爱心气场而已。
　　朱晓晓怎么可能完全不受波及？她甚至已经在包里放上一本林喜见的大作，决定回去后一边听哀伤情歌，一边泡澡一边喝红酒，一边看书。
　　非常完美的，一个人的情人节。
　　于是，就在她准备要走的时候，周书轶掐准时间一般地出现。对于此，朱晓晓其实早已习惯。
　　“周主编还不下班，没有约会？”
　　“有，我想约你，可怎么看都不可能。”他倒会自嘲，让朱晓晓手足无措，没办法找出适当的词汇巧妙反击。
　　“别乱说……”她吞吞吐吐，实在是没有自信。
　　“你要知道，我一直都很认真。”周书轶欺上前一步，猝不及防之下，几乎是面贴面了，“那盒巧克力里头，我觉得是你送我的那颗，我都没舍得吃。”
　　怕咽下去，就没有了。

　　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朱晓晓脸上惊恐的表情，周书轶觉得很好玩。却依旧克制地往后退上一步，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朱晓晓不乐意，撅着嘴嘟囔：“把我戏耍够了吧，我要自己回去！”但俨然来不及，手被一把抓住，前面的男人走的大步流星，告诫：“说送你就送你，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她有些晕眩，觉得自己遇人不淑——对这家伙谦谦君子还温润如玉的，错到离谱的印象到底是怎么竖立起来的？
　　走到门口，就看见对面马路上停着一辆眼熟的大切诺基，朱晓晓见那半倚车门的熟悉身影，心中立马“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就要甩开周书轶的手，但后者似乎手心抹上胶水，反而牢牢握住。
　　朱晓晓无奈，只得拖着周书轶横穿马路，双双对对地出现在陆仲维面前。
　　这位前男友，原本是脸上荡漾着一丝微微笑容，可看见两个人十指紧握的手的时候，那笑容就突兀地僵在脸上，消不掉也加深不了，声音干涩道：“我是来看看你……”
　　朱晓晓也颇为丧气地说：“我以为一早已经和你说清楚了。”
　　她觉得很难过，为什么周书轶会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见证自己这狗血遍撒的一刻。
　　陆仲维仍旧不想放弃的样子，鼓足勇气，深情款款说：“晓晓，当年我们都不够成熟，所以才犯下各种各样的错误。可我以为能够见到你，就是一种老天爷的安排，为什么你不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
　　“因为别人已经给我机会，所以你没有机会了，陆仲维。”朱晓晓怕他再说下去，大概就要捧出一本琼瑶全集，马景涛上身了。她本来以为感情是一件珍贵的事，是没有办法去计较对错或者应不应该的，可现在这位前男友的表现才令人幡然醒悟——原来事情并不是这样的，错的时间错的人，酝酿出的深情便是一种错误。
　　朱晓晓并没有这种恶趣味，以言情剧女主角的身份，把错误继续下去。
　　“陆仲维，你一直都很长情，所以放不下的，可能只是过去的回忆，并不是我这个人。”朱晓晓顺势举起周书轶的手，晃了晃，“你看，我都已经展开新生活了，你为何也不去。”
　　他垂头丧气，“我以为你会一直等着我，我以为我们是天赐良缘……”
　　朱晓晓淡漠地叹了一口气，还想循循善诱，却不曾想周书轶抢先开口。
　　“陆先生，你可以把这些理由都责怪到我身上，因为像晓晓这样可爱又有趣的女孩子，自然是很抢手的。”他的语气如同春风吹拂冰面，虽然绅士可依旧显得冷冰冰，充满距离感，“你们的过往如何我并不在乎，但一旦影响到我们的将来，我想以我的身份感到生气，并加以阻扰也就是情理中的事情了。”
　　他并没有直陈自己是朱晓晓的男朋友，可这暧昧的措辞却具有神奇的暗示能力，嗯……足以展现其作为谈判高手和文学杂志主编的遣词造句能力。
　　陆仲维果然深受打击。他不再言语，而是将受伤且问询的目光投向朱晓晓，当接受到对方不置可否的沉默以后，最终打开车门，决议离开。

　　周书轶牵着朱晓晓的手也终于松开，冷风一下子就将积攒的温度夺去。
　　“我们要不要去吃个饭。”他这般提议。
　　“你对我那遥远而充斥满狗血的感情故事感兴趣？”朱晓晓忍不住，在被窥视了这样丢脸的一幕后，反唇相讥。
　　“没有兴趣，不过，我刚才对陆仲维所说的话是真的。”
　　“什么？”
　　“对于你过去如何我无所谓，也不想了解，因为我感兴趣的是现在的你。”
　　对于这类似告白的玩意儿，朱晓晓却兴致缺缺，只是淡淡说道：“何德何能？”
　　“如果可以，我也想知道答案。”
　　周书轶习惯性地用手掌去蹂躏朱晓晓的顶发，“你不是很嚣张吗？你不是很花痴吗？为什么传闻中的你一点都没有表现在我面前呢？”
　　“嗯……这大概就是传播理论中的延时性效应吧，主编大人。”
　　换而言之，周书轶你落伍了。
　　结果，情人节的夜晚，两个人还是一起去吃晚饭了。
　　地点就在备受编辑圈推崇的谢尔丽餐厅，据最新版本的都市传说，在这里吃过饭的暧昧男女都能终成眷属。
　　比如林喜见与何立威，还有桑如涅和傅克明……
　　所以在今天这个具有崇高抢钱意义的夜晚，来回穿梭的侍者脸上的笑容越发殷勤，室内演奏四重弦乐的，也如魔似幻地有了朗朗弹奏钢琴的那股风范。
　　周书轶想来是常客，一进门就被引至幽雅的靠窗座位。
　　在等待上菜的间隙，两人就这般沉默着，好像在比较彼此的耐心一般。
　　最终是朱晓晓熬不住，举手投降，“其实我和陆仲维之间的事情，五分钟就能说完了。”
　　“好啊，”周书轶点点头，“我不介意这五分钟。”
　　“算了……还是不说为好。”临阵，她却不明所以地打退堂鼓，“我很谢谢你，但还是不想说。”
　　谁都是这样，恋爱同分手的时候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可岁月沉淀，暮然回首，方才知晓自己的故事与自己一样卑微，以至于稍具智慧之人，在旁人可以提醒的时候也会故意回避。
　　那是真的释然，不想说也不觉得委屈。
　　那些记忆棉柔如丝线，你以为会牵动某一种名为痛楚的情绪只到天长地久，但却发现彼时的那个人，并没有彻底伤害你的能力。
　　朱晓晓只觉得释怀，却不知周书轶也觉得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