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的在》丸子君

16、十六

　　正午十二点过一刻钟，公事了结。周书轶提议与会的各位一同午餐，却被路陆仲维拒绝，说是接下去还有安排，不便久留。
　　朱晓晓顺势起身，“我送你到楼下。”
　　陆工程师也没有拒绝，只是抬眸看她一眼，“好。”
　　如果换做他人，周书轶也不会多想，可他现在处于攻坚困难当头，不免多留一颗心。
　　不知为何，他的男性直觉告诉他有古怪，头顶的红色警报灯也“乌拉乌拉”转着想着没停下过。
　　可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而朱晓晓也在他的注目礼下，与陆仲维一前一后推门而出。
　　周书轶又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站起来往外走。
　　恰好同吴宇岚打了个照面，怪怪美少女今天看上去精神不错，想来独立占星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小岚，我问你这个月双子座运势怎么样？”
　　“哎，主编您是双子座的吗？”
　　“哦，我不是。”周书轶下意识否认，“我有一个朋友，很相信这个。”
　　“哦——”吴宇岚忍住告诉周书轶，男人撒谎的时候，一定会摸鼻子这个事实。
　　“不过主编，你那位朋友看不出是双子座。从我数十年的经验来看，双子座最近的情路都蛮坎坷的。”
　　“结局呢？”
　　“追的紧就没问题。”
　　“那好，我再问你，对办公室恋情你有什么看法？”
　　吴宇岚甩甩头，奋力呼吸，“现在这个世道，能够结婚就已经不容易了，还这么多挑剔？主编，我们杂志社是编言情小说的没错，可没必要自己投入去演。”
　　这倒大出周书轶意料，似乎吴宇岚说了和自己个性并不符合的实话。
　　“好，我知道，谢谢。”
　　“而且怎么看主编你，都不会是介意别人目光的人。”
　　“我不介意，可我那位朋友的朋友或许会介意。”
　　或多或少，大概都会有那么一点。

　　朱晓晓去按电梯，陆仲维却提议说：“才三楼，走楼梯吧。”
　　她想了想，只是点点头。
　　极好极好的阳光射过烟灰色的玻璃幕墙落在地上，室内看上去好像一个宁静的湖泊底部。
　　到底是陆仲维大方一些，拿出翩翩风度，率先开口，“其实老远看到你忙忙碌碌的样子，就认出来了。”
　　“你眼光真好。”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上班。”
　　“是不是知道就不来了？”
　　两个人都有默契地停下脚步，面对面站着。朱晓晓表情淡然，双手插在口袋中，衬得陆仲维倒有些不知所措。
　　他无奈地笑，仿佛还是当年大学里面，吃了晚饭后手拉手地绕着河道散步那光景，“晓晓，你一直都没有变。”
　　“老了，粉底厚了唇膏艳了，”她也配合得笑，并且因为遇到初恋而变得诗意起来，“大概在你的记忆里，我没有变化。”
　　陆仲维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继续这个伤感的话题，习惯性地拍了拍朱晓晓的肩膀，“有空一起出来玩。”
　　她不动声色地多开，“我送你去停车位，内部职工可以免单。”
　　两人皆有些微微垂着头，仿佛哀伤昔年旧事，竟也不知道周书轶居高临下地，将有的没的尽收眼底。
　　之后朱晓晓又重新加上陆仲维的MSN，那年分手后电脑跟着她一起歇斯底里地坏掉，重新装配后，她干脆注册了一个新号码。
　　两个人又为了公事接触过几次，但感觉总是淡淡的有些隔膜，似乎可以回避着什么。
　　就这样晃着时间，也到了情人节那天。办公室里女人多，从一早上开始就蠢蠢欲动地期待着什么。
　　趁周书轶还没来的时候，庄泽宁捧着一个邮筒储蓄罐来凑份子，朱晓晓虽不明就里，但还是爽快掏钱，又问：“为什么？”
　　“给主编买巧克力啊，作为娘子军的统帅，万花丛中一点绿，当然要细心呵护。”
　　“你送他白色情人节也不会回礼啊。”朱晓晓把五十块投到邮筒缝隙中，“要不要这么隆重？”
　　“哇，晓晓大人你现在一点也不好玩了！当年这种事情一定都会是你拔头筹的，今年我左等右等你不出现，也只好勉为其难地交给你。”
　　“这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变成熟了嘛，江湖得换一批人来混混才新鲜。”朱晓晓拍拍庄泽宁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泽宁小朋友，为师把数十年精纯花痴功力一滴不剩地全数传给你，你要好好修炼，不要辜负全体杂志社同仁对你的厚望。”

　　那小妹还来不及回话，身后蓦地冒出一捧红玫瑰，周书轶的声音扬起，“你们两个，背着主编我密谋什么事情呢？神神秘秘，古古怪怪。”
　　“是晓晓，”庄泽宁脑筋转得快，编出来的大话却连草稿都不打一下，“为《潮流爱情》百年发展宏图大计殚精竭虑，与我等后辈共谋发展蓝图。”
　　“哎呀呀，这么好啊，值得奖励。”周书轶说着从那一大束红玫瑰里抽出两支半开的，先塞在庄泽宁手里，惹得小女生欢喜得哇哇大叫：“主编我好爱你哦！我要一辈子鞍前马后好好催稿深挖作者资源，绝无二心！”
　　说完把那储蓄罐以神圣凝重的姿态捧在胸口，欢天喜地地去给格子间众人宣布：“主编送外卖每人一朵红玫瑰，主编是大众情人！”的花痴消息。
　　而另一朵呢……朱晓晓就看周书轶夹在手里，东面指了指，西面戳了戳，似没有给她的打算，心里不免泄气，吐槽他说：“喂，你是夜礼服假面啊，拿着玫瑰发春。”
　　却是鬓边一凉，继而微微刺痛，周书轶有些惩罚意味地将那花儿插在朱晓晓发间。
　　她今天挽了个淑女头，一时间颤颤巍巍地倒也没有掉下来。
　　而吴宇岚此刻又是十分精准地插入，自动自觉地从一束花中抽出一支，叼在嘴里，老神在在又默剧一般，用夸张的探戈舞步跳回位置上，似乎鼻音细细地哼着什么复古调子：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不许拿下来。”周书轶越发过分了，在办公室大庭广众之下就敢随便戳朱晓晓的额头。
　　“还有这个，也是给你的。”他变魔术一般，又自身后捧出一把香槟玫瑰。
　　都是半开好颜色，丝绒触感奶油光泽，用蒂凡尼蓝的缎带扎起来，突出选择人的品味不凡。
　　“谢谢。”朱晓晓有些猜到，是谁送来的。
　　当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将签名档改成“红玫瑰与白玫瑰”的时候，陆仲维投来消息，问她：“花收到没有。”
　　朱晓晓回答：“嗯。”又快速敲下另一行字，“我记得当年自己说过，并不认同分手后还能做朋友这个设置的，现在依旧这样认为。”
　　陆仲维那边原本显示“正在输入”，一时间也就消失不见了，可过一会儿有发一行字来，说：“我觉得，记忆是可以发生偏差的。”
　　“很可惜，我记忆力很好。”朱晓晓回答的时候，牙齿用力咬着唇。
　　而对方很快就下线，仿佛不想在这个已经愈合留疤的伤口上，在纠缠什么。
　　这样很好，朱晓晓真心如此认为。过去的事情便是过去了，眼睛长在头前面，是要你往前看的。
　　不过今日里头，编辑部注定热热闹闹，不会放纵你沉沦在自怨自艾的小情绪里。
　　就比如现在，庄泽宁行动力那个叫彪悍啊，分一半在催稿排片上大家都要流着泪“哈雷路亚”了，她三十分钟来回徐家汇，从最富盛名的手工巧克力店买回来要送给周书轶的人情巧克力。
　　此刻正踞在椅子上，比比划划地形容那柜台前是如何人山人海，红旗招展，仿佛全天下的文艺青年与二X青年有情人都来这块了。
　　见朱晓晓也过来凑热闹，庄泽宁又想出新的花头精，招呼说：“晓晓姐，店员还送我空白情人节卡片呢，我们这儿都是打字手残星人，就属你一笔字好看，写两句话给主编啊。”
　　唬得朱晓晓连忙摆手，“不行的，这多奇怪啊，大家都签个名就好了。”可一个人的意见哪里有用，淹没在一片“本宫觉得这个主意甚好”“泽宁还是你机灵”里，被驳回了。以至于事实发展成，朱晓晓为一群女人簇拥着，半推半就地写下：“祝周书轶先生事业顺利，爱情如意，来年也多照顾。”的境地。
　　“都是一群女祸！”被理所当然地推出去，作为代表送周书轶巧克力的时候，朱晓晓觉得自己内外交困，实在是太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