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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

  •   朱晓晓倒车技术很差,反复了几次才勉勉强强地停好,下车付钱的时候,挨了管理员好大一个白眼。
      自然,这一茬得记在周书轶身上。
      他此刻用羽绒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帽子围巾口罩一件不落,唯独不戴手套。却还是伸出手去,想要牵着朱晓晓。
      那样子让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女编辑觉得,自己在照顾一个弟弟,也就很难硬下心肠说什么。
      可还是恶狠狠地拍掉周书轶的手,只准许他把小手指伸出来,这才无所顾忌地牵着,往急诊处走。
      能这样已经算是不错,周书轶也不好再多要求什么。
      医生也是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连轴转,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可生病起来却不管你什么日子,加上过年玩坏的吃坏的,所以等着全科的还不少,走廊上一溜儿都是人。
      还好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白大褂那双眼X射线似的来回一打量,这里摸摸那儿看看,又问了几句话,便伏案写了处方,开了药让去挂水。
      注射室就开放一半,朱晓晓配周书轶进去,把社保卡交给哼哼唧唧的小护士。她原本可一走了之,但不知为何却是心存愧疚,仿佛这毛病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又想到挂水之后,难道要他一个人拖着酸胀麻痹的手臂开车回去,也未免太孤零零凄清了些。于是那句“我回去了”,转了转就成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拿药。”
      起身欲走,手腕却被握住,动弹不得。朱晓晓作势轻轻地晃了晃,“放开啦。”
      “不放!”他原本闭着眼假寐,如今却睁开紧盯着,一双眼因为高烧而布满血丝,着实叫人心疼来着。
      “放手啦,就是去拿个药,你矫情什么?”正好小护士撅着嘴扭过来,朱晓晓更惊慌,语气中也带了哀求意味。
      “怕你走了。”他倒老实。
      “我不走。”朱筱筱发誓,为现实忠诚,把钱包掏出扔在周书轶怀里,“用384块全部身家性命发誓。”
      “还有交通卡!”他有意断朱晓晓生路,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却也不知怎么的,就怕她这样一声不吭地一走了之,很怕很怕。
      “好好好,也给你。”朱晓晓把手机一并拿出,“夏普街机1000块,交通卡里20块钱,好了吧,老板放我走啊!”
      “嗯,那也等我护士给我扎针以后再去。”
      朱晓晓这才发现,护士小姐端着搪瓷盆,里头两包胀鼓鼓的药水袋端着,不知看了多久的戏,又翻了多少次白眼。
      恼羞成怒,不觉又对着周书轶吼:“你一把年纪比我还大,拉拉扯扯授受不亲成何体统啊亲!”
      换来他整个身子都扑进来,头靠着朱晓晓柔软的肚皮,闷声道:“我怕看针头戳血管。”
      应是真的怕,朱晓晓都能察觉到他细微的战栗,自己嘴角抽搐了一下。
      “其实,我也怕……”没法子,只得闭上眼,还轻轻地拍着周书轶的背,以示安抚。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护士小姐发出某种意义不明的轻笑。

      拿完药,朱晓晓并没有急着回去,而踱步到了门诊大楼对面的罗森便利。货架上顺手拿了些,才想到钱包在周书轶那儿,暗暗骂了一句言情男主角最爱的“该死”,又跑了回去。
      也不进去,就坐在外面的长廊上。看着头顶的白炽灯,也不知在想什么。
      只到护士小姐来叫她,即使前面那位,哼哼唧唧的小护士,声音呱啦松脆,“你,对,就你呢女朋友。你男朋友在里头又要扎针,叫唤得那个哭天抢地,好像我要枪毙他一样,赶紧地进去看看。”
      朱晓晓下意识便是跳起来,往里头走,也来不及分辨两人之间的关系。冲到周书轶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把我将他搂住了,按在胸腹那儿,大义凌然:“护士小姐,快点扎针!”
      只是那护士小姐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悠悠然地动手,一边评论道:“你刚才干嘛坐在外面不进来?有这样照顾男朋友的吗?高烧成这样,怎么不好好陪着?他看着挺雄壮,其实血管不好找,可难扎下去呢。”
      说着弹了弹橡皮管,命令道:“抱紧一点,等等身子扭来扭去,飙血医疗事故算谁的?”
      周书轶倒是乖乖地一动不动,可说的话朱晓晓却听得一清二楚:“护士小姐你慢慢扎,我现在保持这姿势挺舒服的。”
      朱晓晓恨得只想把他那圆寸上的头发一根根拔下来,“再乱说话,让你一秒天堂变地狱!”
      “没关系,反正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她终究不曾下得那恨手。

      被第三者这么一说,朱晓晓就是心里再难过,也不好意思出去。注射室不断有人出去,周书轶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她便坐着。只是那手才搁上扶手,便觉得前方高能,不是那人恶心巴拉地放上来还会怎样?
      幸而,她也只是横了一眼,便作罢。
      “问你,刚才你为什么不进来?”
      “是不是觉得无聊,那就玩手机。”朱晓晓不怎么愿意回答,她总以为自己忘记了,一进医院才发现自己仍旧记得。
      “哦。”他尾音拖得老长,似受尽委屈的样子。
      朱晓晓怨极了自己这刀子嘴豆腐心的个性,平放在扶手上的手一抽,反握住主编大人的,还用尽捏了捏,“你要听?”
      “你想说?”
      “想,想了很久,可我不知道对谁说。”

      朱晓晓的爷爷,是她二十四岁那年,大年初一过世的。
      得的是癌,骨转移第四期,从确诊到过世一共十五个月。
      事情过去后很久,身边朋友都劝说大脑有自动保护机制,会让你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可她却觉得是骗人的,她完全无法忘记。
      即使她能在每个人面前装出逐渐走出阴霾的样子,有时候精湛得似乎连自己都能骗过,可一些非常司空见惯的场景,比如医院里的药水味道,却能叫她一瞬间就紧张得还原到那个时候。
      下午四点,夕阳空照,爷爷渐渐地握不住朱晓晓的手了,维生仪器上的数字飞快地往下掉。
      当班医生进来问需不需要急救,可朱爸去联系殡葬,妈妈奶奶哭作一团,只有朱晓晓来拿主意。
      “不用……”她吐露这两个字的时候,嘴唇深深地咬破出血,尝到铁锈血腥味道,“不要再让他受苦了。”
      她之前都不知道自己会留下多少泪,却刷刷地落下,虽无声音,但也止不住。
      时光回到二十六岁多的朱晓晓,她依然觉得眼眶发热,又干涩得无法流泪,只得握紧周书轶的手,哑声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但总会觉得很难受。”
      她有所保留,那倔强的侧脸却叫人更加心痛。
      如果可以,周书轶想,他真的很像伸出手,再摸一次朱晓晓的脸。原来那样生气勃勃的后面,却有柔软易碎的一面。
      “我看过你的记录,并没有请假。”
      “是,因为我不想让很多人知道,也不想留下一个因私废公的印象。”事到如今,朱晓晓依旧回答得很干脆。
      她自幼由爷爷抚养长成,只到十五岁高中住读,那段时光几乎都有老人家参与。写字也好看书也罢,哪怕随意地做了什么,猛然都会升腾起音容笑貌。可越是如此,她越不敢说,感情过于浓烈,能够理解的人反而稀少。
      “也太勉强了。”周书轶动容,“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来医院。”想必此刻,她心里一定不舒服。
      “没关系。”朱晓晓冲着他笑,安抚意味比较重,挺清淡的,“是我执意如此,所以这就叫自作自受。”
      “唔……”之后剩下半袋药水的时间,彼此都不再说话。房间里开了暖气舒服得很,朱晓晓昨晚因鞭炮闹腾了一夜,不曾睡好,此刻迷迷糊糊的,却听见一阵器械丁零当啷作响,周书轶在哪儿悄声对小护士说:“她也挺累的,睡一会儿没关系吧。”
      那麻辣俏护士也放柔了声音,心悦臣服,“您对女朋友可真好。”
      她觉得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揪了起来,却也变得很柔软。

      周书轶急着要走,朱晓晓却是不着急了,劝他:“等一会儿吧,你血管细,别一走动又开始飙血,吓死人哦!”又摸摸他的头,含糊不清道:“怎么热度还是没有退下去?”
      他心里暖洋洋的,说:“又不是仙丹,没这么快好。”
      朱晓晓晃了换手里的一塑料袋的药片,“回去记得按时吃。”
      然后周书轶算是找到机会,展开卖乖第二轮,“我手酸手麻还胀痛,你得开车送我回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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