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师徒两生花》萧落木

12、溶溶月起淡淡风

　　其实收了一个逍遥，我的日子依旧很逍遥。因为我的这个弟子老实本分安静听话，自己一个人乖乖地练习，乖乖地做饭，闷声不吭地被别人欺负再偷偷地收拾回来，总之一句话，这孩子让我很省心。

　　但是老天总是看不惯我的逍遥，硬是要给我找了些事情做做。

　　话说这年头，能够劳动我的大驾的事情已经着实不多了，一般的小妖小怪的，肯定轮不到我出手，就有弟子的再传弟子去收拾了。所以当掌门叫我过去的时候，我就想，大概这次的事情比较大条。

　　果真，这次的事情比较大条。

　　九幽地界里，最近端的不太平。但是这不太平里，又透着诡异。一般的小妖怪，派去那么多的弟子，没有到了现在还搞不定的道理。最后几位长老估摸着这次的对手应该是个没有五百年以上修为的人收服不了的。于是兰九画的师父战长歌作为修为在五百岁左右最有潜力的人，被派去了九幽。没有想到，战长歌竟然也收拾不了对方，还被对方的戾气打得差一点就回不来了。不过好歹有了五百年的修为加上他的运气又好，对方以为他已经嗝屁了就没有再下狠手，所以战长歌就成了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人。

　　也好在战长歌活着回来了，才让我们终于得知伤了他，以及让配天门众多弟子有去无回的，是一个女魔头，女魔头的名字，叫做怀月。这个名字听着就很良家妇女，可是这个怀月真真是一个女魔头，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堪堪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里突突一跳。

　　怀月，也是一个跟我渊源极深，不得不提的一段往事。

　　说起怀月，她并没有什么不幸的往事让她堕入魔道的，好像从我一开始知道她起，她就是一个魔头，到了现在也没有被谁感化，依旧是一个魔头。也是为数不多的还能活到现在的魔头，年龄堪堪大了我那么几百岁，可是这个魔头，在杀人不眨眼的时候，也是有一段纯真粉嫩的情伤。

　　给她照成这个难以抹去的伤痕的人，是我，可能还有夏无忧，但主要还是我。

　　说到这里，想必各位都可以看出来了，这个怀月，和我的小师妹夏无忧一样，喜欢上了我的师兄苏眉。

　　但怀月和我的纠葛，并不是源自于苏眉殒命，而是开始于更早之前，在我还是粉粉的垂髫之年，还不懂什么情情爱爱，不懂什么风花雪月的年纪里，我和怀月之间，就已经是见面就要动手的状况了。

　　说起来，那也真是一段苦恋。

　　那年，怀月也不过才三百来岁，修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妖。虽然三百岁在修仙修魔的人看来还是青葱粉嫩的，可是对于一个活跃在人世之间，寄居在青楼勾栏里的怀月来说，也足够见惯人情世故，世态炎凉了。

　　就在怀月对天下的男人全部都失望的时候，她遇到了她命中的魔星，我的师兄苏眉。当然，那个时候还没有我什么事情，我不知道蹲在三途河的那个出口，等着投胎呢。

　　师兄斩妖除魔，自然是要收拾掉这个在妓院里吸男人精气来修炼的女妖精。两个人不可避免地大打了一架。那怀月自然不是我那英明神武的师兄的对手，撑了几十回合之后就被师兄打得倒地了。

　　就在师兄准备拿出法器收了这个害人的妖精的时候，几个奶娃娃一颠一颠地跑出来，拦在了苏眉前面，说不准伤害他们的妈妈。

　　怀月抱着孩子痛哭失声。

　　当然，这些自然不可能是怀月的孩子，怀月小的时候，还是一个人的时候，便是孤儿，于是现在她在吸那些男人精气的时候，也没有忘记了收养一些流浪的孤儿，自己带大了，然后送去社会上做些有用的事情。这种类似孤儿院的行为打动了师兄，师兄便觉得这个女妖精虽然坏，但是还没有到了很坏的地步，于是就吗，没有取了她的性命。这算不上什么恩惠，但是在那个时候偶，遇到了妖精的道士和尚修仙之人总计是不会放过的，不但为民除害还能积累仙缘，最最重要的是，这些妖精抓来炼丹之后，服下可以白涨好几百年的修为，何乐不为？所以遇到了师兄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对于怀月来说，就是太大的恩惠了。

　　就此，怀月那颗硬邦邦的心就这样被苏眉师兄给俘虏了。开始学着做些好事，让自己看上去能够配得上苏眉师兄。她一直偷偷地跟着师兄，也不敢跟师兄说她芳心暗许，因为当年师兄的名气在江湖上还是很大的，被他放过的女妖精也很多，其中大部分也都对师兄很心仪，只是师兄一个都没有答应过。

　　事实证明，怀月是一个靠谱而感恩的妖精。下一次，苏眉遇到了一个段位比自己高了很多的大妖精，那时候的师兄，还不过只有浅浅的百年修为，自然转眼就被大妖精打得奄奄一息。然后，一直偷偷跟着苏眉师兄的怀月乘机偷袭，乘乱抢走了师兄。

　　那时候师兄伤的很重，重到差一点就活不过来了。怀月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小妖精，没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事，就算是把自己全身的修为都渡给师兄，也都救不活师兄的。

　　于是怀月抱着师兄去求了她的师父一只千年的蜘蛛精，用自己毕生的修为换来了救师兄的妙法。

　　拿到这个法子，怀月又纠结了，因为这个法子要求怀月用多少多少的活人的生气，渡给师兄，才能换回师兄的一条命。

　　这事要是是为了怀月自己，她做起来肯定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是现在这个对象换成了师兄，怀月就得纠结了。因为师兄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他就是宁可自己死，都不会愿意别人用这种邪门的法子来救他。

　　怀月抱着师兄的身子犹豫纠结了很久，最后在师兄气息将断的时候做出了痛苦艰难的抉择，救人！

　　于是接下来怀月就在常州大开杀戒，把一座城里的男丁都抓了来，给师兄续气。

　　这等天怒人怨的事情，怀月自然不敢让师兄知道，于是乘着师兄将将要醒的时候，带着师兄离开的尸横遍野的常州。

　　原本这事多大的一个恩情啊，我想师兄若是知道了，定然会感激怀月，指不定也会就此两人看上了眼，成就一对仙妖恋也未可知。

　　可是天不遂人愿怀月带着师兄就要到了她修行的地盘鄞州的时候，力尽昏迷。毕竟是之前拿全部修为换了救师兄的法子，有耗费精力抓了那么多的人来续命，怀月还能撑着把师兄带出常州，走得这么远，现在才昏倒，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昏倒之后，怀月就变回了原形。

　　那个时候，非常不凑巧地，本上仙已经从娘胎里爬出来六年了，已经到了会满地乱跑的年纪，怀月昏倒的地方离我家是如此的近，以至于六岁的我能够在出门采蘑菇的路上捡到了一个失去意识的英俊男人。至于怀月，若是她的原形是兔子老虎，年幼的我也许也就一并带回去了，可是她的原形却是如此微小的一只蜻蜓，若是没有师兄，也许我还能够看见，但是应为如此庞大的一个成年男子躺着，年幼的本上仙也就看不见地上其实还有一只被我踩了一脚的蜻蜓，只是回家叫了爹爹帮我把师兄拖回家了。

　　等怀月醒来，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师兄早就已经醒来，在我家里住了一个月满。他谢我的救命之恩，我觉得我捡他的时候他正昏迷，然后又是一身的伤，也是我辛辛苦苦上山采药来又是煎药又是上药的，才治好的。那时我并不知道其实是因为怀月的缘故，觉得他这个谢我完全受之无愧。

　　然后，师兄发现了我的根骨很好，就推荐我去配天门拜师，并且因为我对于他有救命之恩，不但时时关照我，还对我很是另眼相待。

　　怀月醒来了自然要找师兄的，但因为怀月是顺藤摸瓜找的，因而很花了一些时间，等她找上门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四五年了。又因为她是从我家入手的，所以她先找上了我。

　　那时我并不知道怀月其实和师兄还有这么一段过往，也不知道其实她才是海的女儿，救了王子，而我是那个很不厚道的在岸上把王子抬走的邻国公主，没有做什么事还让王子以身相许了。因为不知道，所以我并不愧疚，见到怀月气势汹汹地逼问我和师兄是什么关系的时候，我说：

　　“他是我的师兄，以后，可能会是我的丈夫。”

　　这话其实本上仙说的时候并不是为了气怀月的，而是因为那个时候小，偷偷看了一些话本子，话本子上的师妹最后总归是跟师兄在一起的，虽然那时我对别人有些刁蛮任性，但是在师兄和师父面前还是乖巧听话，温柔可人的，很符合话本里温柔师妹的形象，而配天门里就有很多师兄妹成婚的例子。那时我并不知道丈夫是个什么东西，就像不知道情爱是种什么感觉一样。师兄温柔英俊，很适合做丈夫，只是如果可以的话，其实那时候我更喜欢师父来做我的丈夫。只是童稚年间，这么认为，也就这么说了。为此后来的一千年我都为了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而丢脸。

　　但是没有想到这话硬是让怀月一个修行了三百多年的妖精吐了血，然后竟然直扑着过来，要掐死我。

　　自然这种时候师兄是要来英雄救美的，救了美就要怒视身为妖精的怀月。师兄早就不记得还有个叫怀月的女妖精了，见面的时候也就很冷淡，收拾她的时候也就很不客气。

　　怀月被打得吐了血，倒在地上起不来了。然后她才把这段事情的缘由跟我们说了。我这才知道，原来师兄虽然是我救的，但是我其实只是救了一小半，怀月救了一大半。师兄听了这话也不是没有动容，但是他依旧揽着我，看着地上惨兮兮的怀月，没有说话。

　　于是怀月问：

　　如果那时你看到救你的人是我，你会不会喜欢的人就是我？

　　师兄沉默了许久，最后摸了摸我的头发什么也没有说。自然也没有收了那只妖精，也没有表示出对妖精有了什么私情，只是摸着我的头发，然后带着我，丢下地上惨兮兮的怀月，离开了。

　　很久以后，我问过师兄，当年怀月问他的那个问题，他只是笑着，有些答非所问，之所以她救了我，却被我误会，便是她之前的业障太多，轮回报应而已，没有什么可以怨恨的。

　　最后，师兄摸着我的头说：

　　万事皆有报，做事之前，先问问自己，是不是那个代价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