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师徒两生花》萧落木

13、在天愿做比翼鸟

　　好了，前尘往事交代完毕，现在我就得来面对这个对我成见很深的怀月了。

　　按着习惯，一般师父出发的时候都会带着自己的弟子，这样不但可以让自己的弟子学会很多非理论的东西，还能保护自己的弟子，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可是……逍遥那水平……倒不是我不愿意，只是他到了现在都没有学会御剑飞行，让我实在没有办法在没有飞机的情况下带着逍遥远行。

　　于是，我只能在逍遥哀怨没落的眼神之中，出发了。

　　九幽和配天门所在地距离不近，一早出发，飞到九幽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修成了仙骨的好处除了不吃不喝不会老之外，对于外界的温度就不再有什么要求了。又仗着我的年岁和术法，住店这种事情千年之前就不再做了。所以我经过一片桃花林的时候，挑了一枝开得甚艳的枝桠，便权算作我的床了。

　　结果毕竟这里不必熏风云深安静，才躺下没多久，就有人来打搅我的睡眠。

　　一个嫩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有妖精！”

　　我皱了皱鼻子，有么？难道本上仙真的年岁大了，鼻子也不灵敏了，竟然连妖气都闻不出来了？

　　于是我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到底哪里来的小妖精，姑姑我三千年的道行摆在那里，竟然这么不识趣地跑来找死。

　　可是四周皆是艳艳桃花这十里桃林里除了对面的一个十来岁的小道童和他身后一个三十来岁的道士之外，便再没有了其他大型的生物。即使是最能够算得上是妖的，也是在我左手边那棵桃树，须得再过十年，历了天劫之后，便能修成一个小桃妖。

　　这小道童竟能在小小年纪看出九十年后才成精的桃树，实在是修为精深啊，想我当年足足修了两千年才有了这等道行。

　　我刚想摸摸小道童的头，称赞他两句，没想到他竟然捻了一张符纸，点了火就朝我按过来。

　　本上仙一向慈悲觉得这草木修行也是很不容易的即使修满了百年，能不能经过天劫也还两说，就是经过了，也很容易被人收了，最后能在千年后修成仙的，除了白

　　霭山上的杏仙之外，我这三千年来就没有看到过几个。所以我伸手拦住了少年的手腕，还没有来得及劝诫呢，他后面的那个师父模样三十多岁的男道士便大喝一声道：

　　“鸦儿退后，这妖怪修为好生厉害，你不是它的对手，让为师来！”

　　说着小道童身后的道士从身后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辟邪剑，直直地朝着我的眉心刺过来。嘴里还囔着什么太上老君，什么急急如律令。

　　冷光闪闪的剑尖尖直直逼向我的门面，我愣了片刻之后，终于福至心灵……原来，他们口中的妖怪，竟然是我……是，本上仙是眉毛挑的婉约了点，眼睛长得烟行媚视了点，鼻子挺了点，嘴娇小了点，脸蛋妖媚精致比温柔漂亮多了点，可是，那又怎么了。本上仙我天生就长得这般模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毁伤，我又能怎么办！

　　看着道士气势汹汹的一剑，本上仙真想把修炼了三千年的那一口心头血喷在他的脸上。他哥哥的没瞅见我全身仙气环绕啊？他妹妹的就会以貌取人啊？不带这样玩的啊！

　　姑姑我要是也长了夏无忧那样一张卫道士的脸，就算我是魔王你们都把我供起来啊，有木有？都什么时代了还以貌取人啊？你以为坏人都把这两字写脸上啊？你以为坏人这年头还喜欢烟熏妆啊？还喜欢非红即黑的衣服啊？还喜欢蓝色眼影？还喜欢长长的黑指甲啊？你们这么就这么土老帽啊？长得妖媚的，穿着黑衣的，画着眼影的也可能是仙姑啊！新红楼你们看过没？！看看人家秦可卿！人家还是警幻仙子她妹啊！你才是妖精，你全家都是妖精！

　　这位道士三十年的修行，在我看来和着桃林子里的桃树没有什么区别，也就比我们家逍遥稍稍好上那么一点而已，我都不屑收拾你们，跌份儿！

　　正打算不理会他们，就算他们把我捅个对穿我都要继续睡觉的时候，又有叽叽咋咋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姐姐，前面有两个道士啊！”

　　“哎呀，真的是道士啊，叶叶最讨厌道士了。”

　　“叶叶你看，是年轻的道士。”

　　“真的是年轻道士啊，年轻的道士最好吃了，鱼素好久都没有吃到年轻的道士了。”

　　“别吵别吵，你们几个都安静点，等姐姐的话。”

　　远处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有人淡淡的声音传来，听着很有些熟悉。

　　“你们既然喜欢吃，自己去抓来就是了，可不要指望我帮忙。”

　　这样嘈杂的声音其实我很熟悉，也很不爱听，我心里叹了叹，果然是她……既然她还没有发现本上仙，本上仙倒也不介意听一回墙角。想起师父当年教育我，墙角不能乱听，务必要选择那有意义的，有内涵的墙角听，这听墙角，它也是一门学问……

　　两个道士的听力自然没有我好，等他们两个发现的时候，这群扁毛的畜生已经都快碰到他们的鼻子了。两个道士师徒想是也大吃了一惊，顾不得我，回头看去，背后浓重的一片黑气，黑气里有好些邪魔上上下下地飞着。巨大的黑色的翅膀，尖锐的爪子，却长了一张张七八岁女孩的脸蛋，看着就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看来这两个道士的运气不错，竟然遇到了凫傒。这种鸟人面兽身，最喜欢吸食活人的脑浆，虽然几十只对于我来说毫无伤害，但是问题在于这种鸟大多时候都是成群出动，当年的仙魔之战里，魔王无天的手下一员大将就率领着十万凫傒的大军，所过之处牛山濯濯。当年我的师兄碧落，便是因为同这十万的凫傒大战，最后力竭而死，被这些扁毛畜生分尸的。

　　所以从那以后，即使我已经把自己修得淡泊仁爱，但是看到这扁毛畜生，还是会忍不住一阵手痒。虽然倒不会做出什么杀生的举动，但是免不了把它们抓来，拿开水给腿了一身黑毛，那矬子磨平了它们吸人脑髓的尖嘴，然后，放生。

　　也就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这群鸟之间的梁子，很大。

　　但是很幸运的，这次出动的凫傒只有堪堪十来只，我便有机会一边吃桃子，一边看这两个道士怎么大战凫傒。

　　但是事实很快令我深深失望。当年碧落师兄的法器被击碎，碧落师兄单是用一根树枝便转眼打下十来只凫傒。而这两个道士，不但不能打下一根鸟毛，连在鸟爪子下保命的能力都没有。

　　这样丢脸的比试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一边吃桃子，一边将吃剩的桃核丢过去，堪堪砸中要命的一击，至于那些只是刮破脸，刮伤手的事，我也就懒得替他们挡下了。

　　就这么看着他们打了一会儿，终于有比较警醒的凫傒发现了暗里的枪手，吱吱叫了起来：

　　“还有人！还有人！”

　　然后，那道淡淡的声音远远地飘来，说：

　　“你们都退下吧，紫陌上仙都来了，你们怎么会是她的对手呢？”

　　道士师徒看着我，连防御都忘记了，师父还比较有抗打击能力，弟子手里的木剑直接就掉到了地上，张着嘴半天才说出一句整话：

　　“那个……她……她就是配天门的上仙姑姑？”

　　我朝着他们友好地笑了笑，还客气地挥挥手，道：

　　“你好。”

　　但是怀月就没有了这么好的兴致，远远地站在云端上看着我，眼神很冷。

　　我和两个道士打完招呼之后，就站着，仰头望着云端的怀月。

　　怀月一身鹅黄色的长裙，梳着灵蛇髻，鬓角簪着一串紫藤花，眉目柔和甜美，衣袂飘飞间，比我确实更像一个女仙。

　　这年头，果然流行和时尚都是需要花大力气才能跟上的。在异世界的时候，我见过了曾哥春哥还有著姐，那是还傻乎乎地感叹这个世界肿么了，现在才明白，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创新，而是在于你敢不敢打破常规，让自己与众不同，然后，你就会成为潮流。

　　我想，我和这个怀月都是这个世界的潮流。

　　怀月冷冷地看着本上仙，最后漠然开口：

　　“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

　　这话说的有些莫名，我正好端端地站着，她却问我竟然还活着。果然喜欢苏眉师兄的女人都不怎么正常，一个问我为什么还不死，一个问我为什么还活着。

　　但是本着礼貌，我还是温和地微笑着说：

　　“天可怜见的，鄙人是不幸还活着。”

　　怀月听我回答完毕之后，就沉默着不说话了。

　　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在本上仙等得有些不耐，觉得既然她今晚不想打架，不如让我先睡一觉，明天再说的时候，怀月又幽幽开了口：

　　“你的命既然是他救下的，我就不会亲自取走……虽然我是多么想，亲手把你斩成肉末。”

　　听她这么说，我觉得她不想跟我动手的概率非常大，于是打了个呵欠道：

　　“既然不打，那么可否让鄙人先睡一觉？你也知道的，年岁大了连夜奔袭，很累的。”

　　怀月看着我，又是这样看了许久，看到我以为她是不是对我存了什么非分之想的时候，她终于又开口了：

　　“我不会动手杀你，但是你一定得死。”

　　就在我还在深入体会一下这句非常矛盾的话得时候，怀月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千只凫傒。

　　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她不会动手杀我，但是我一定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