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歌：榣山凤舞》何杉杉

47、颛顼乱 七

　　我心上一震，低头去找：“长琴！”
　　“弦……”
　　“弦……”
　　“弦……”
　　不对，不对。我好像是中了颛顼的阵法，这不是长琴，长琴不可能在这里。
　　那声音继续说着。“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你还是感到孤独吗？”
　　我的脑子一炸，恍然意识到：树荫下的那个人是我！这是记忆！太乙遁甲？！
　　那么长琴呢？他的声音是怎么回事？记忆的洪流湍急，我一时半刻想不起来，头疼得厉害。
　　颛顼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按着额头咬牙看他，口气凌厉：“你把玄女怎么了！”
　　他有些惊讶，拢拢袖子。“天上地下第一闲人女娲娘娘，竟也知道九天玄女的太乙遁甲阵，寡人实在意外。您还真是善良，现在还有担心别人的余裕？”
　　我静下心，回想上次根据伏羲卦图破太乙遁甲的事，面上冷冷地问颛顼：“你想干什么？”
　　“放心，我不会对你不利，昊天君上也不允许。”
　　什么跟什么？我打量了一下他：“你会飞行了？”
　　“哈哈哈，这是我构筑的幻象，一切由我操纵。我为什么要会飞？我为什么要修行成仙？我要向你们这些神灵证明，人类可以征服万物，包括你！”
　　我摇头：“你不是人类，你是神民。”
　　他脸色一沉：“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你马上就不是自己了。别再想办法破阵，你没有时间了，我有的是法器对付你。”
　　我心中升起一股戒备，就看到他从广袖中拿出一面圆镜，对着我的脸一晃，我的元神被一片白光浸染，色彩很快消失了。
　　我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花瓣飘飞的大树。
　　“你是上位仙侍，名叫女娲，你的责任就是照顾昊天君上的起居。”在我昏睡的期间，这个声音一直在脑海里盘旋。
　　我睁开眼。
　　“醒了？我带你去君上那里。”一个漂亮的仙女。
　　我站起来，两步跟上她。“对不起，你是？”
　　她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我是这里管事的姑姑。还有问题吗？”
　　呃，这么严肃啊。我摇摇头：“暂时没想到。”
　　她转回身，冷冷地横我一眼：“那你还等什么。”
　　“哦。”我点点头，追上她。“姑姑您刚才说要带我去昊天君上那里，是要我照顾他对吗？”
　　“你连自己的职责都忘了吗？”口气依旧凉凉的，很有架势。
　　“唔……我说了您别上火哈，其实我真的不记得了。就隐约知道我是负责照顾君上的。”
　　“这些就够了。”
　　她说话的时候并不看我，飞行的身姿也不动分毫。我试着潜入元神，看到的只有茫茫的白色。怎么回事？
　　也不晓得飞上了几重天，我们停在了一处独立的领地上，我情不自禁深深吸入一口气。这地方太……该怎么形容呢？望不到边际，也没有宫殿，有的只是飘渺至柔的灵气，澎湃浩大。我转头问姑姑：“君上住在这里吗？”
　　她点点头：“前面的路你自己过去吧，见到君上就禀告说，你从今日起照顾他。”说着从宽袖里拿出一卷帛书，递给我。“这是起居注，君上做了什么都写进去，每日此时我会来收。”
　　我四下张望，很困惑：“我往哪儿走？这里什么都没有。”
　　“笔直向前就行，别再啰嗦了。”
　　什么嘛。我接过帛书，讪讪地往前走了十余步，又回头：“就这样？姑姑，您跟我一起不行吗？我不会。”
　　她拧起眉头：“我进不去，你继续往前走！”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我放弃挣扎，顺从她的话笔直向前走。走了大约一里路，再迈进一步，身边的景色恍然变了——一片桃花林，流水和鸟鸣声响着，更显出清幽。林间有一条小径，我顺着走进去，看到一座庄院。与天宫上的玉石宫殿不同，这是木结构的。有浩淼柔和的气息包裹着。
　　君上应该就在这里面吧。我把帛书塞到袖子里，迈上台阶走进去。
　　大堂里没人，我绕过前厅，从侧廊过去，推开一扇虚掩着的门。房内靠窗的床榻上，一个人在上头闭目盘坐着。
　　哎呀，我怎么什么都忘了？这人是不是君上呢？
　　我伤脑筋地走近，他睁开了眼。看到我，他一副惊讶的神情，看了我一会儿才淡淡开口：“女娲？你怎么在这里？”
　　应该没错。“昊天君……上……？”我的声音拐了个弯，到了末端变成嗓子里哼哼。
　　他直直地看着我，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也就那么看着他，过了好久才说：“我是来照顾你的起居的。”
　　他有一瞬间的思索，平静地说：“太真她不在这里，你找她的话要去昆仑山。”
　　太真？谁啊？我想了想，对他说：“我不找她，我是来照顾你的。”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中间似乎要说什么却又作罢，最终只丢给我一句“不用了，你回去吧”，随后便闭上了眼睛。
　　我上前两步：“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照顾你。”
　　他睁开眼看我，那神情似乎是觉得我不可理喻。“随便你。”说完那句话，他不再理睬我，顾自闭目养神。

　　我看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动静，便走出房门出了大院，在桃花林里晃悠。微风加上桃花的清香，让人心情舒畅。又走了一段路，看到山涧里流出的泉水，我突然兴起一个念头。我飞回庄院，在他的房间里翻找出一个大小合适的瓶子，再飞到山涧边装了大半瓶水，借着浩淼的灵气，撷取桃花的香气，浸入泉水中。
　　哈哈，桃花酿制成了！
　　我得意洋洋地走回去，到了房间在桌前坐下，翻出一个杯子，倒满。我端起杯子闻了闻，唔，不愧是我！尝了一口，很不错。
　　我慢慢品了两杯，见他睁开眼，忙站起来另寻一个杯子倒上，笑眯眯地递到他面前：“君上，你尝尝看，我刚弄的，味道还行。”
　　他依旧没有表情，脸上就像结了层霜一样。“不用了。”
　　我抓起他的手，把杯子塞过去。“就尝一口试试。”
　　他冷淡地抽回手，倒是听话地喝了。
　　我期待地问他：“怎么样？”
　　他点点头，把杯子搁到榻上的矮桌上。
　　“再喝一杯吧？”我高兴地问他，他却摇头闭上眼。
　　我挺无奈，走回桌边坐下，从袖口掏出帛书，打开，手指写出一列字：喝下一杯桃花酿。
　　第二天，我原路回去，看到姑姑便把一卷帛书交给她。她接过去打开看了一眼，收入袖中，抬头问我：“君上心情如何？”
　　我想了想，回答：“他一直在打坐，脸上没表情，我看不出来。”
　　“你没有同君上说话？”
　　“哦，说了两句。他说不用我伺候，让我走。”
　　姑姑皱起眉头：“你是怎么当差的！照顾君上是多大的荣幸你知道吗，不会用点心啊？”
　　我抓起一缕头发卷在手指上，嘴里嘀咕：“我的确不会啊。我不记得之前是怎么照顾他的了，你又不肯教我。”
　　她不快地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陪君上说说话，很难吗？”
　　我心说他根本不理我，我说什么啊，自言自语？又不是你照顾他，说起来容易。表面上，我乖顺的点头：“我知道了，我会不停跟君上说话的。”
　　“你故意顶嘴是不是？察言观色、体贴温柔，不会？啊？”
　　我忙不迭点头：“会了，会了。”我又没说什么，干嘛一副……脑袋突然疼了一下，我刚刚好像想起来一个人——总是生气、面红耳赤，是谁？
　　我摁了摁额头，对姑姑说：“那我回去了。”

　　回到他的房间，他依旧在那里闭目养神，我有点弄不懂他怎么那么爱睡觉。我坐到榻上，就着矮桌支起下巴打量他。他没有反应，我便开口：“君上，你这么闷是不好的，不说话又怎么能交到友人呢，你说对不？”
　　他没有动静，我等了一会儿，打算继续说，却听见他开口：“叫我自然子吧。”

　　他还是闭着眼，我想了想，觉得称呼怎么样都可以，便回答：“好啊。自然子，外头桃花开得盛，我扶你去看看吧。你虽有伤，但偶尔走动还是有好处的。”
　　他睁开眼，转头看我：“那桃花林便是我心中景象所化，这你会不知道？女娲，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还是直说吧。”
　　我很惊讶，倾身过去抓住他的手臂：“原来你如此厉害呀，君上。”
　　我这话本是很真诚的赞扬，他听了却拉下脸：“你既不说，那出去吧。”说罢生硬地抽回手，我再跟他说什么，他也不理睬了。
　　这真不赖我，我想。我走出他的房间，四处转悠。因为景色很美，所以待在这里并不枯燥。就这样过了十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