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歌：榣山凤舞》何杉杉

46、颛顼乱 六

　　我在太焕极瑶天上逡巡了好一段路，一个人影都没见着。飞近了颛顼的住处，却看到十几个仙君行色匆匆的离开。仙人本都是弄桃花笑春风的作风，这样子真是稀奇。我加快速度飞过去，打算落到宫殿前的广场上，却硬生生刹住了身形。
　　啧。颛顼实在够怪异，在天宫上还设什么结界啊，差点害我撞到脸。我无可奈何，转身落在门前。我伸出右手按在门上，闭眼凝一股神力在掌心，打算打通一个口子，却突然被强大的力量冲击了元神。我踉跄地后退两步，平息了一下心中的鼓动。
　　这感觉和溟涬灯相似，看来结界是用元始天王的法器筑成的。
　　我自言自语地念叨：“共工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颛顼也鬼鬼祟祟。唉……没意思，我还是回大地吧。”
　　门突然开了，我回头看到一个仙女，看打扮应该是管事的姑姑。
　　她微微低了下头，问我：“女娲娘娘此来，不知有何要事？”
　　我琢磨片刻，看着她的眼睛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颛顼在干什么呢？”
　　她微微一笑，端庄持重。“天君今明两日有机要事务处理，女娲娘娘不妨后天再来。天君让我代为传达，您有任何疑惑，届时必定坦诚相告。”
　　这话像是颛顼说的？谁不知道他对自然子以外的人从来不假辞色？嗯，这仙女还懂得语言艺术，不错不错。我端出高贵姿态，婉转回答：“既如此，妾身便先回共工神君府邸，后日再来拜访。”
　　那姑姑福下身：“届时恭候。”
　　我颔首，转身飞回了共工府邸。这一个来回耗了些时间，我刚落在自己的院子里，抬头便看到了推门进来的共工。
　　他快步上前抓住我的胳膊，我猛然回想起他的告白，心上一抖，就听他说：“我听下人报告说你独自去了颛顼那里，没事吧？”
　　我点点头，讪笑着抽回手臂，退后一步。“我没事。倒是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打量了一下我，松了口气，坐到石凳上。“昨天颛顼提到东海有妖物兴风作浪，我去了那儿收服它。”
　　我挺意外，坐到他对面。“我刚觉着你在和颛顼对着干，你就告诉我你其实相当合作啊？”
　　共工一手支着脸颊，静静地看着我，微笑。“气他我不用特意，对付他还不到时候。”他的口气相当云淡风轻，“作祟的妖物叫浮游，收服它正好给相柳做个伴儿。”
　　“呵呵，这样啊。”我对那相柳的印象不是很好，见过两次面，都是口水滴答毒气蔓延。
　　“您从颛顼那儿问出什么没？”
　　“啊……他在宫殿外设了结界，我都没见到他。”
　　“结界？”共工眼睛一动，像是思索着什么。
　　“他想干什么，为什么绝了天地的通路？”终于谈到正题了。
　　共工转眼看我，突然灿若星辰地笑了。“嗯，是这么回事——天帝历劫后，很多事情就交给了亲近天地的颛顼处理。母上误伤天帝后，他自此闭关不再出现在众仙面前，将所有权力都交予颛顼。颛顼心中所想，我不能一一明了，多半想着掌控大地天宫，成为圣主吧。”
　　圣主？咦，好像听说过这么个词儿……
　　“那怎么样才算是圣主呢？”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之类的？”他摩挲着手指，笑眯眯地说。
　　哈哈。这想法还真是可爱，对于颛顼那家伙来说。
　　“那他为了当这个‘圣主’，都做过什么事？”
　　“颛顼说到底是个崇尚享乐的人，目光短浅得很，这从他不愿忍受数十年苦痛修成神格也看得出来。他也就顾得上讨好天帝，搜集法器，对众仙耍威风，放纵亲信为害这些事情了。只要天帝承认他，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讨好自然子，颛顼是相当有天赋的，甚至不用刻意就可以宾主尽欢。法器，唔嗯……十多年间都没想过复杂的事情，这回我用了不少时间才理清了大概，我觉得自己从脉络上基本明白了。耍威风，共工之流受不了那个气；纵容亲信为害——虽然不知道颛顼的亲信都是什么人，但绝人神之通，估计就是防止神民上天宫告状吧。
　　共工看着我，很久很久。我总算想通了，抬头看他：“听你这么一说，我发现颛顼这家伙还挺有趣的。”
　　共工脸一垮，坐直了身子，严厉地说：“您怎么得出这结论了？您不觉得他的行为丑陋肤浅吗？天宫和大地被他弄得乱七八糟！”
　　还好吧……我没发现有什么大乱子，热闹倒是真的，咳咳。
　　我眨眨眼，摆出十分正经的表情。“你说得有道理，共工。我决定留在天宫，仔细盯着颛顼，提防他闯出祸端。”
　　共工拧起眉头，狐疑地审视我。
　　我心情变得莫名地好，站起来笑着对他说：“就这样决定了，我要在这府里转转，你若闲着也可以跟着我。”
　　我在共工府邸周围查看了一番，找到一棵不错的大树，飞上去仰躺着。共工看了我一会儿，无奈摇头走开，过了一会儿又提着剑到树下，练起来。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已是第二日。我去府内找到共工，他正在摆弄酒器，说是某仙君送来了桃花酿。我坐过去，他便递了个杯子给我，我们一同喝了几杯。到后来我有些晕乎乎，听他又说起了长琴，我应了两句便趴倒在石桌上。
　　第二次醒来，鼻翼间还是淡淡的酒酿香。我直起背，庭院里已经不见共工的影子。我发了很久的呆，想起颛顼的“坦诚相告”，连忙叫住回廊里一个小仙君，问明现在是哪一天。我跟那小仙君绕了一阵子才搞明白，今天确是我答应要去见颛顼的日子。
　　此时我已经知道了去颛顼宫殿的方向，便不再走出府，直接捏了个诀，飞往太焕极瑶天。靠近宫殿，发现前天所见的、笼罩整个宫殿的结界已经不在了，我便直接落在高墙内的广场上，向着正门走过去。
　　颛顼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前几次面对我的时候，他都是一副嫉恶如仇的表情，如今这笑容是为哪般？难不成是这样——
　　「颛顼：君上，我对你的仰慕之情由来已久，近日更是满溢出心怀。君上，我喜欢你，君上！我想永远侍奉你，陪在你身边。君上！」
　　「自然子（伸出袍袖，揽颛顼于怀中）：你竟没发觉我一直中意你在乎你么？留在我身边吧，永远留在我身边。我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只为你和你的琴声。」
　　不不不，这有点荒唐。要是让自然子知道我有这想法，怕是又要丢冷眼给我了。
　　想不通的事情多了，我反而不着急了，这和我答应过很多仙君教他们凝气术、最后大体不了了之是一个道理。我把疑问置之脑后，问颛顼：“自然子改好男色了？”
　　啊呸。
　　颛顼愣了一下，表情变成冷笑，看着我的脸色，就差明白地写上“不可理喻”几个大字。“你终于来了，女娲。”他说。
　　我不是终于来了，我之前就来过。我向他走过去：“是啊，我来听听，你还打算在天宫做些什么事。”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我一边走，一边等他的回答，却发现他没在看我，视线投向我身后。我刚要转身看看，神识晃动了一下。我仰头，看到之前那个结界又筑起来了。再回头，就看到高墙边分散地站着几群仙君，齐札札地看着广场中间的我。
　　我感觉到一些不妥，看向颛顼：“你这是做什么？”
　　他扬眉，笑得得意。“您马上就知道了，女娲娘娘。”他使了个眼色，那些仙君们立即排开，共同发力，以广场为中心，浮起一个巨大的阵法图。未待我看第二眼，图形弥散，我周围的场景却变成一片青草地。
　　草地广阔，风悠然，吹皱了深深浅浅的绿色。萋萋碧草，点缀着浅黄色和白色的野花。草地上有一棵孤独的树，繁茂的粉色花瓣，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有个人背对着我坐在树荫下，她头发太长，除了头发我什么都看不见。
　　谁呀？我飘在半空中无法移动，好奇心得不到满足。我就这么立着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注意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风拂万物，皆成乐曲，谓之风弦。——我脑中闪过这么个句子。
　　“弦——”突然冒出来的声音。